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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封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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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城现下只进不出,临城资助的物资都是拿绳索从城墙上悬挂运入。言寻遇拿着药堂的弟子腰牌,三人畅通无阻的入了汴城。
城内状况比吴歌预料的好,但疫情却比想象中更差。许多官员高烧中仍在当差,能看出汴城郡守曾经治理汴城时,井井有条。正如参晨曾说的一样,是个好官。
瘟疫肆意,梁郡守也染上了‘痧疹’,却仍将经冬等药师接入了梁府院里居住。
郡守精神尚好,吴歌与言寻见到时梁郡守时,他向言寻遇表示感谢药堂的雪中送炭。
岁寒已被埋在了城南的土坡上,向着阳光。言寻遇与其师兄行云一同去城南看望岁寒的坟,吴歌与二十一则留下照顾经冬,询问瘟疫的发展状况。
与言寻遇告知她的,经冬又有了新的猜测。
经冬说:“‘痧疹’恐非人传人,而是来源于土壤或水,因峻岭一代的百姓多种水稻、高粱和小麦,又都饮自东北域交界处阿苏咯雅山发源的汛河水,大家均以此为生,所以难以发现其中端倪,一开始才误以为传播广泛是人传人。”
闻言,吴歌扯下了面上蒙着的棉布,询问道:“如此,去河里抓些鱼来,即可有所定论?”
“已经试过了,其他动物均无恙,与主人家共饮吃食的家犬、同饮水的马也都是健康的。唯有人,产生了病症。” 经冬摇头叹息着说, “我已托梁太守打探过消息,讯河流域的其他城并未产生大规模疫病,染上瘟疫的只有汴城周边的百姓。所以,瘟疫源头也仅是猜测。”
吴歌领会的点头,也愁起来。
阿苏咯雅山遥远,且在‘神无月教’的势力范围里,探其根源难于登天。
只因‘神无月教’是四域江湖人或闻风丧胆或深恶痛绝的魔教,早是中原正派武林人士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此事真是魔教所为,一时间也没办法解决魔教势力。
唯一令人费解的是,堂堂神无月教为何独独要害东域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汴城收成不错却也谈不上多富裕、民风淳朴但也并非声名远扬,又远离各国的都城。
——实在没被贼惦记的理由。
吴歌想不通,姑且安慰道:“没办法断绝根源,从药材上找到治症的法子,也能行得通。”
经冬突然咳嗽起来,吴歌忙起身站到身旁帮他顺背。顺过气后,经冬而后倚靠在床头盯了吴歌一会儿,突然说:“十九,你与师娘很像。”
吴歌倒了杯水递给他,不动声色地问:“哦?我没见过师娘,你见过吗?”
经冬说:“我小时候有一次误入禁室,看见一个……咳咳,一个睡在冰棺里的女子,料想便是师父时常怀念的师娘了。她是你的母亲、或者姨娘吗?”
吴歌:“……”
哪跟哪,辈分错的离谱。
吴歌摇摇头。
经冬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表情严肃起来,询问:“十九可有治疗‘痧疹’的办法?”
吴歌双手一摊,如实答道:“没有。我最多也能算个药童,给你做些杂活。”
确实是实话,哪怕‘轮回蛊’宿主的心头血能派上用场,她也不可能给全城的百姓放血,救不了几个她就得失血过多一命呜呼。如果溶于水中,则过于稀薄,起不到效果了。
经冬不大相信,十九师弟年岁尚幼,虽心地善良,对黎民苍生有怜悯之心,但看上去并非是能为不相干之人赴汤蹈火的性格,继续问:“那十九为何要入这只进不出的汴城?”
吴歌拿了个干净的空碗,撇撇嘴说:“三师兄也知道我这身子骨,每年都需要师父帮我瞧瞧,否则便要不好。眼下已隐约不舒服了,汴城封着,难道要我翻山越岭去药谷吗?”
经冬正想要说什么,何夕烛从外面跑进来,嘴巴罩着一块棉布,但目中满是失魂落魄,喊着:“经冬师兄!复全师兄他……他发热了!!!”
“!”经冬猛地坐起来,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剧烈咳嗽,露出来的手背上满是红疹。
吴歌在阴影里忙将棉布捂在了脸上,余光看一眼何夕烛,似乎没发现她刚刚摘下来了。
何夕烛也看到了经冬手背上的红疹,早上还没有的,又加重了,她瞬间又惊恐又哀伤,泪水涌上了眼睛,参晨和荆复全都已经染疫,是不是下一个就要轮到她?!
想着,何夕烛腿一软就要站不住。
吴歌上前扶住了何夕烛,看着经冬说:“你好生歇着吧,我去瞧瞧。”
语毕,拖着何夕烛一同去了城西。
何夕烛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吴歌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虚弱无力的荆复全,却没料赶到城西,荆复全仍在为重患者针灸刮痧退烧,除了时而抓挠一下脖颈,与常人无异。
何夕烛一下扑过去,劝阻着说:“师兄!我说了多少遍,你已经发热,快快歇下。”
荆复全笑起来,抬手似乎想摸摸何夕烛的头发,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半路换了方向挡开她,温柔地说:“小夕,离我远一点,别染上。”
何夕烛被挡开,委屈又后怕,只得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柔声唤:“师兄……”
吴歌站在旁边看着,空眨巴眼睛。
好在,荆复全还是能看到她的,主动点头招呼道:“十九师弟也来了。”
吴歌趁机跨入了大堂内,拱手回礼。同时大致打量了一番堂内的环境,躺了许多高热不退的染疫者,每个人约隔着30寸远,周围或有家人一旁照料,或无人。
数名药堂弟子、铃医、伙计端着热水与汤药在其间穿行,隐约有低低的哀哭声,情势不容乐观。医者们挨个在扎染疫者的大椎、曲池、合谷等穴位。(注释①针灸)
“丹医师昏倒了!”
“啊——”
“师姐!”
大堂内的一角哗然声起,荆复全忙赶了过去,吴歌与何夕烛也迅速跟上。待她挤过人群时,荆复全正单膝跪地,怀里扶着一位医师服的女子,按着她的百会穴。
女子面色惨白,眼圈发青。
何夕烛挤过人群,从荆复全手里接过女子,搂靠在怀里,一边抬手贴上额头测量她的温度,一边询问道:“怎么会突然晕倒?感染了吗?”
旁边的小药童摇摇头,抽抽噎噎地向解释说:“自从岁寒师兄去了,丹师姐就没休息过,都是在墙角缩一会,又起来施针,研究药方。”
荆复全与何夕烛对视一眼,颇有不忍,周围的患者也小声感叹起来。
“造孽啊,岁寒医师那么好一个人,咋说没就没了。”
“这病害人,医师都死了,我们还有救吗?”
“娘,死是去哪?为什么旁边的阿姊不来跟我玩了?”
“儿啊,喘不上来气了,儿……”
旁边一位老爷子猛然喘不上来气,围在一旁的医师们忙到他们身边去施救,吴歌也想挤过去,但是却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只能看到一只干瘦枯槁的手挣扎着向上伸,胡乱地抓。
人群中心传来痛苦的哀鸣与嚎哭,“疾医,疾……医!救我!!救救我!!”
吴歌正欲跃上房梁查看,声音突然一窒,停止了。
老人家去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是妇人的痛哭声和中年汉子的呼喊,“爹——!爹————!”
人群受到感染,联想危在旦夕的命运,一部分人低低地哀声哭了起来,医师们也精疲力竭,心力憔悴,但又没办法,只好一边安抚一边疏通大家散开,别聚集。
丹桔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自岁寒去便一直忍着的泪水,无声的从眼眶里决堤出来,她侧过脸去,猛地捂住嘴巴,在混乱中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大堂。
吴歌拦下了何夕烛,说:“我去追她,你陪荆师兄照料患者,劝他休养。”
何夕烛两厢抉择,点点头。
——
吴歌追上丹桔时,她正在路旁吐,却只是干呕,没吐出东西来。一阵后卸力,靠墙滑下去。
吴歌递过去一个装水的竹筒和一点干粮。
丹桔瞥了她一眼尚且精致的衣衫,没力气问话,接过竹筒道声‘多谢’,婉拒了干粮。
“吃不下也要吃。”吴歌强硬地塞到了她手里说,话语间瞥到了她的深邃的相貌,“你是经冬和岁寒从官老爷家里用桔子赌来的奴隶吧?你要是饿死了,对得起岁寒吗?”
丹桔猛然起身,攥住了吴歌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你是什么东西?!懂我的什么?!懂师父和师兄的什么?!”
“我?硬要算的话,你需得喊我一声师叔。”吴歌勾唇一笑,“我不懂你们,也不想懂。但是我好歹知道,经冬和岁寒培养你,是想让你行医救人,而不是折磨自己,意欲求死。”
丹桔怒吼:“你说谁求死?!”
吴歌一双桃花目冷下来,盯着她泛深蓝的眼睛,启唇:“你。”
吴歌的声音轻到近乎没有,但丹桔却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话语,她向后退了一步,指尖颤抖着放开了吴歌的衣领,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痛呼。
“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丹桔痛苦的捂着脸蹲下,瞳孔骤缩,仿佛又看到了当日的景象,血从一位病患的口中乍然喷出,岁寒推开了她。
丹桔绝望地抬头看着吴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我……是为了救我,岁寒师兄才沾了脏血,脏血沾了师兄的眼睛……后来,师兄走之前就看不到了……一定是我……”
吴歌呼吸一窒,他反将丹桔提了起来,狠声诘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