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难如意》洋芋秧秧

20、过渡

　　我即将要中考了，奶奶的腿也恢复到不靠拐杖，能慢慢行走了，看似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只有我内心深处时不时冒出担忧在隐隐作祟。

　　奶奶只能照顾好自己，像以前下地种菜卖钱，养猪这些，都做不了了。这意味着，我们两个人的小家，没有了收入。

　　初三第二学期报名前一天的晚上，奶奶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我。难以想象，竟然有8千多！这些都是她养蚕，养猪，卖菜，一点点存下来的。我难过的想，如果没有我，说不定这个勤劳的老人还能存下更多的钱。

　　“你已经15岁了，大了，要懂事……”

　　奶奶坐在床沿边上，把手帕包裹着的钱递给我。

　　洗的发白的手帕，按照大小面额，一张张卷起来，用皮筋捆好的钱，看起来那样沉重的被我接过。

　　我以前无数次期盼着快点长大，独当一面，去看外面的世界。但是此刻，我又想一直当奶奶眼里的小孩子，放学回家吃上一碗她做的酸菜面。不用考虑明天该做什么，因为有奶奶在前面站着，我只需要听她安排就好。

　　如今奶奶已经75岁了，摔一跤就好像加速了生命的倒计时，我每次周五回家，都能肉眼可见她的衰老。

　　头发更白了，眼睛花了，背也驼了，并且她开始喜欢跟大伯娘家里的猫说话。

　　猫蹲在路边，奶奶坐在石头上，两者一样的安静，一样的衰老。

　　奶奶讲她年轻时候的事，讲她的命苦。猫听不懂，就跳上柴垛，闭着眼睛睡觉了。

　　李兴龙也到镇上读书了，为了方便照顾他，大伯母在镇上租了房子，一个月回来一两次。大伯是常年到处跑，帮人盖房子，李静又在县城住宿，所以奶奶留在村里，以前还有大伯母时不时看看，现在彻底成了独居的老人了。因为腿脚走路慢，她也不爱去村里找其他老人闲聊。

　　这也怪不得她能和猫说话。

　　我很不放心她，每次周五一放学就朝家里跑，以前慢悠悠的走路要走三个小时的路程，现在我甚至只用一个小时就到了家。

　　我越来越爱跟着她，看她喂鸡，看她去菜地摘菜，看她坐在柿子树下的大石头上纳凉。

　　我惯常的给她画大饼。

　　“奶，以后我工作赚钱了，给你盖一所跟电视里一样的大房子，再请一个阿姨照顾你，好不好？”

　　“你每天只用考虑吃燕窝还是人参，去北京还是上海玩，然后在家里等我就行。”

　　“我下班回来了，你就陪我说说话。”

　　奶奶呵呵的笑，好像自从这次大病后，以前那些凌厉的神情，忙碌的脚步，焦躁的心绪，都跟着舒缓了。

　　“那我不就成了废人了，靠孙女养。我还有你大伯呢。”

　　“大伯是大伯，我是我，真的，奶，你听我的。我很快就长大了，赚很多很多钱回来。”

　　“好，奶等着。”

　　枝繁叶茂的柿子树，柿子树下的约定，在那年夏天，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在学校的生活，没什么好讲的，上课，下课，做作业，没有尽头的大小考试。

　　也许是因为奶奶的事情，也许是我的青春期到了，也许是我知道没有希望读高中。于是抓紧一切时间去图书馆借书看。别人熬夜做题，我熬夜看书。眼皮底下都一样挂着黑眼圈。

　　所有人都知道好好学习，可我真的无法学进去。一张卷子，一个小时都写不完半面。

　　班主任找我谈过一次话，看我还是没有改变，也放弃了我。

　　田圆反而开始认真学习了，考试成绩从班级中下游，提高到了中上游。

　　一次考试中，我倒数第二，为了避免我影响她，班主任又给调了一次座位。

　　我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面一排，垃圾桶旁边。

　　夏天垃圾桶满的也快，辣条，雪糕，膨化零食等各种东西的气味夹杂在一起，熏的我头发晕。

　　只有沉浸在小说世界里，我才能暂时忘记这个教室，忘记这个散发着臭气的垃圾桶。

　　胡天阳说了，你们女生的友情真奇怪。是啥，所以田圆在和我分开坐后，逐渐离我远去，和她的新同桌同进同出了。我也无所谓。好像曾经一起在桌底下折星星，一起打水，一起做值日的，不是我们。明明在一个教室，却好像陌生人了。

　　要中考的头三天，学校给我们放假，回家调整心情。

　　我跟很多同学一样，把书背去了废品回收站。收废品的阿姨叼着牙签，看了下称，掏出一张一元的人民币递给我。

　　“拿去。”

　　我没反驳她，接过钱走了。

　　说来讽刺，每年这些课本费，卷子费，加一起要一两百，等到学完了，我卖给回收站，都成了废纸，还不到买它们的零头钱。

　　我回到班级里，呆呆的坐在座位上，空荡荡的课桌上，只剩下文具，以及一些开卷考试的资料。班上同学不多，有人先回家了，有人在聊天，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做题。

　　我的面前落下一张粉色的同学录纸，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胡天阳。

　　“前同桌，你也写一份，等会儿我来收。”胡天阳怀里抱着一整本的同学录，挨个的给班上同学发。

　　这几天都一直流行写同学录，精品店一本要十块钱，我当然舍不得去买。找我写同学录的，也只有田圆和胡天阳两个人，足可见这三年，我在班上的人缘如何了。

　　姓名：李小桦
　　身高：160cm
　　体重：92斤
　　梦想：有很多钱，去想去的地方。
　　爱好：看书
　　□□号：177……39
　　简单地址：……
　　喜欢的颜色：都可以
　　敬佩的人物：没有
　　喜欢的歌曲：《大约在冬季》
　　最喜欢的电影类型：没有
　　最喜欢的运动：没有
　　最想见的人：没有
　　……
　　对我的印象：乐于助人，外表看似暴躁冲动，内心炽热可爱。
　　对我的祝福：胡天阳同学，希望你可以上一个好大学，有光明的未来，永远快乐。

　　最后，我拿出上次去县城，和玲玲拍的大头贴，挑了一张我单人的，用双面胶贴在同学录上面。

　　这是我暗恋过的男孩，即使知道这一生我们都不可能，但我仍然希望他好，带着我的所有遗憾，开心，健康，所求皆如愿。

　　也私心的希望，他以后翻开同学录时，能记起我这么个并不优秀，甚至有些孤僻的前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