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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如水柔情 ...

  •   二十岁的天空,洁净如同北国的雪。
      北京的冬天特别地冷。每一年的秋天她都会盼望着冬的到来,而过了冬天,就进入下一年的春天。她以为爱一个人,也会周而复始地,如同岁月流转。
      如水和宋军的认识平常得跟所有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他是别校的同学,也是她同学的同学。他们在联谊宿舍的活动中认识半年。牵手,约会,第一次亲吻和□□。所有丢在校园情侣中就找不出来的恋爱过程,都经历了。
      如同她对新月所言:妹子,我恋爱了。恋爱的经历跟你身边所有情侣没有两样,你看到她们高兴,那就是我也掉进了蜜罐;如果你见着她们伤心,那就是我的眼泪落在了她们脸上。祝福我吧,妹子。
      新月的回信里问如水要他们的相片。想当年,如水泡在男生堆里,活脱脱一个假小子,而如今如水恋爱了,她的选择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她说,如水,这是你的初恋,你可要幸福呀。
      如水挑了一张雪地里和宋军的合影寄了过去。宋军个不高,却眉是眉,眼是眼,轮廓分明,胡须微长,黑黑的,很性感。照相那天,如水穿了一件枚红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顶虾肉色的毛线帽,站在一片洁白的树林子里,看起来特别可爱动人。
      新月对这张合影碧照的称赞,让读到来信的如水乐颠颠美滋滋了好一会儿。恋爱的喜悦是需要分享的,尤其希望得到亲爱的人肯定。如水决定好好珍惜这份感情,好好爱宋军。
      寒假到了,宋军动用了所有的办法邀请如水去他们重庆老家过年。面对宋军厮磨硬泡的耐心和宋军父母的盛情邀请的热心和关照,如水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去搪塞老人,听人说,看人要看他的周围环境。那么,借此机会游一下重庆的风景也值得,于是跟家里撒了个谎,跟着宋军回重庆的小县城去过年。
      如水这一去大大满足了宋军荣归故里的虚荣心。两人还没到重庆呢,老家早已等待了接站的亲戚朋友。从下火车,站站都有人接,说是要看宋军媳妇。宋军姑父就在重庆市里上班,他小姨也蛮热情。在重庆歇息了一个晚上,因为天冷,住在姑姑家,也没带如水出去活动。
      第二天俩人回到老家县城的时候,天已经摸黑。宋军家在郊区,路灯也没亮,虽然没有下雪,车窗上却是湿零零地透着热气,如水知道,那是内外温差太大的原因。以前在老家也经常见这样的情景。那时候她总是和新月在一起,中学六年,每逢星期天她们就一起回家。
      正想着终于到站了呢,眼前突然一双大手伸过来拿行李,抬起头来,模糊的光线下看见一张男孩英俊的脸。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的男孩。如水听宋军说过他有一弟弟,在上高中,个头比宋军高,却没想到这么帅。
      听宋军道,叫姐儿。如水,这是俺弟儿,宋云。他们几个都是我们家族的兄弟。
      如水大大方方地笑道,兄弟们好。
      宋云叫了声姐儿,哥几个利索地接过宋军和如水手里的三个大包,宋云还试图要如水把随身背的单肩包也卸下来,被如水挡了。
      如水看见他没有戴手套,就说,那么冷的天,宋云,你怎么不戴个手套!看看我们,保暖得多专业!说着,转了转两个熊掌手套。她还穿着羽绒服。
      宋军道,嗯,宋云,你不知道这是你嫂子在北京的全副武装,都搬来了,你看她穿得傻不傻。
      宋军附和地笑了笑说,嫂子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如水不无高兴地复道,真的咯。宋军,你听见了吧。
      宋军道:如水,你哪张照片都漂亮,我就随意寄了几张,估计爸妈已经把照片传遍四邻了。不信,你问问宋云。
      宋云笑道,那是!
      几个人又说又笑地到了家。
      宋军家热闹得出乎如水的意料,一进门,屋里就跟过年了似的,挤了满满地一大家子人,老老少少,个个眉开眼笑地盯着她看。然后你一言我一句地问着他们路上的行程、天气,火车上的盒饭几块钱。坐了一晚上,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婶婶嫂嫂、堂弟堂妹们才陆陆续续地回去。最后剩下宋军爸妈和宋云他们一家四口,她才得了空洗漱。
      宋军妈问如水,是否愿意同她睡一个床。家里寒碜,天气又冷,挤着睡暖和。
      如水温顺地答应了:挺好的,婶,就这样吧。
      如水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如水就迫不及待地起床了。她要看看山里的早晨,昨日回来得晚,只见县城四周环山绕水,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宋军家周围的风景呢。
      洗漱之后,宋云也起来了。宋军爸妈早已忙碌起活儿。院子里堆了很多柔韧的竹条,宋军爸在编制竹篮,宋军妈欢喜地生火、洗肉。如水见着谁都瞎掰一会,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大方。
      宋军妈叫宋云道:小云,你如水姐姐想看咱这的风景,你带她去后山转转,顺便把牛牵到竹林里栓起来。回来再叫你哥起床一起吃早饭,让他多睡会儿。
      宋云应了一声,就去牵牛。新月跟在牛尾巴后面,欢欢喜喜地上去了后山。
      沿着门前的路绕过房屋,就到了后山。是时,天气微寒,山上蒙了雨雾,从山脚看去,云雾犹如一位仙女的裙裾,洁白地环绕在山腰之间,点缀着远山的眉黛。如水不禁赞道,好美!古人说“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再贴切不过了。
      宋云笑道:你还没见着忘情崖呢,那儿风景才美!
      如水道:是么!忘情崖,是不是有一个“你明明动了情,却又不靠近”的故事,它离这儿多远?
      宋云道:不远,过了前面那弯儿就看得到了。
      如水哦了一声。
      宋云道:别光顾着看天,小心山路,歪了脚可就不好了!
      如水笑:放心,这点路难不倒我的。
      却见前面的路越走越窄了,坡也陡了起来。黄牛一边捞着山草一边弓着身子向前进。宋云和如水跟在后面。难走的地方,如水走一步,宋云看一步。湿滑的路段到了,宋云回过身来,伸手给如水:来,我拉你一把。
      爬了一段,如水也不逞强,犹豫了一秒就把手递给了宋云。就那么一下,如水感觉到宋云的手掌很软很舒服,放开了,还留着那种舒适感。
      宋云也腼腆起来,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俩人就这么安静着,听着牛铃儿响叮当,鞭着牛儿往前走。
      忘情崖是一处不高的山崖,崖上有一地儿宽宽的草坪,崖边耸立着形状怪异的石头。其中有一具临崖的石头特别显眼,似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手握竹篮,凄然泪垂的样子。那一定是忘情崖得名的由来了吧。一上到崖上,牛儿就贪婪着吃草去了。如水贪婪着呼吸清新的空气,伸手想拥抱迎面而来的山风。她倒不觉得那石头有什么好看,不过光秃秃地长在这半山崖上还是有点特别,又不像是人为所作。
      宋云说,关于这崖有很多说法,小时候经常见人家在崖石上焚香贡品,把家里闹病的小孩拜祭给石头。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做拜祭吗?
      如水点头:拜祭,是不是认石头是小孩干爹,意味着小孩的命跟石头一样地硬?也就是保平安的意思。
      宋云笑道:看不出你懂得挺多的。
      如水说,我们那儿也有这样的做法,跟你讲的差不多呢。
      宋云道,原来如此。
      宋云说他和宋军小时候,经常领着村里的一帮小孩到崖上玩耍,抓小兔,斗地虫他们都玩过。当然主要是还是大人叫来放牛、饮马等。宋军是娃娃头,从小时候起,四邻的小孩都喜欢到他们家玩。有事没事地跟着他们哥俩耍。现在,宋军又读上北京的重点大学,左邻右舍都以他为榜样来教育小孩。
      他说,如水,想问你一个问题。来,这边坐下。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如水坐下来。山和山挨得那么近,似乎听得见对面山上村民交谈的声音。
      宋云说,爸妈想让我考军校。但是我成绩那么差,想上个好点的学校都难。听说一般的军校就是全封闭式地训练,很苦,学不到什么文化课知识。我不想。
      如水道,成绩倒没事,你才高二,补课还来得及。不过你说考军校,你哥是什么想法?
      我哥也赞同爸妈,毕竟军校免学费,家里也确实苦,一年到头赚不到什么钱。供我哥一个已经很吃力了。
      如水点头,没事,我和你哥帮你补课,争取考个好学校。现在大学都实行贷款读书,很多学校奖学金也挺多的。不必要为学费发愁。
      宋云道,真羡慕你们呀。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惜生在这山里,连县城也没去过几回。
      如水道,好好念书,出去的机会多得是。少想多了。
      嗯。我们该回去了。我哥应该起床了,走吧。
      嗯。
      新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关。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上街,进城,过年的气氛是越来越浓了。
      如水很快适应了宋军家的生活习惯,融入到他们家的圈子。宋军很放心如水的适应能力,也不怎么干涉她在家里的自由。有时候如水跟着宋军妈和宋云去园子里挑菜,宋军就在家里看小说。宋军家人和周围的小孩都很喜欢如水,凡事都让如水先。这让如水感觉非常惬意,宋军也很有成就感。
      天气常常阴冷。大多时候,宋军妈生一个小小的蜂窝煤炉子,他们就在家里暖和。宋云做作业,如水教他英语,宋军教他数学。通常,兄弟俩为一道题的解法而争论。宋云觉得宋军的解法太繁琐,宋军纠正宋云的思维不严密,两人经常争论不欢,无疾而散。这个时候,宋军妈就会说宋云不是,怎么说你哥也是大学生,他懂的总是不比你少。但是宋云不那么觉得。
      一天,宋军一家人聊天。说起对面村的小玲回来过年了,她爸叫宋云过去他们家玩。宋军妈笑说,那小玲是和宋云同岁的女孩,初中毕业就去福建打工了,很有本事,这几年给她爸妈寄了好几千块钱。人也长得水灵。她爸呀,很喜欢咱们家宋云,跟宋云爸都说了好几回:人家算命先生说过了,小玲和宋云有缘分。我看小玲挺喜欢我们宋云。
      宋云道:什么年代了,那算命的话能信吗?人家乱说你们也信以为真。
      如水笑。
      宋云看着她道:我跟小玲就是初中同学,啥儿事也没有。你们别乱说了,有损人家女孩的清誉。
      宋云妈道:但你赵叔叔说了,有空啊还是去他们家一趟。这两年你赵叔帮了咱家不少忙。
      宋云点头答应了。
      尽管如水好奇地问了几回关于小玲,宋云还是避而不答。如水的心渐渐迷乱了起来。她似乎明白宋云不愿意当她面谈小玲的原因,却又似乎真的欢喜他不愿意谈起。
      晚饭以后,一家人围着火炉看电视。他们家习惯关上电灯,一是省电,二是电视画面比较清晰。
      如水觉得,宋云喜欢和她呆一起。只要她在家,宋云就自觉地学习。吃饭、看电视也总挨着她坐,给她夹菜,捏着遥控问她看哪一个台。而宋军,自然也是常常挨着如水的位置。于是,如水常常处于被兄弟俩包围的阵势。
      一个偶然的时刻,宋云碰到如水的手,顺势地握住了她。两只手,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相握。如水的心跳着,咚咚咚地,但是她没有抽回手,没有勇气,似乎也不想,于是任由他握着,好舒服。感觉到他年轻的血液经过手心传到她的手心里,侵入她的心脏。假装镇定地回过头来看宋云,他可比如水镇定多了,嘴角还露出笑意。那感觉,很激越。
      那么年轻,如果可以自由,相爱,多好。却是不能。那算什么,兄嫂还是弟媳?若是宋军知道了,该作何想,宋军爸妈呢?他们会怎么看她?可是,这些都管不着了,被他握着的手是多么舒服,心灵是多么欢畅!
      打那以后,两人相对就心照不宣起来。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不容易找,只有晚上关灯看电视的时候能够靠近,能够相握。插播广告的时候,如水出去上卫生间,她会发现宋云也出来了,在窗外等她。于是,在背光的角落里,他抱她在怀里,深深地吻她,直到她喘不过气力。
      那是多么甜蜜地吻啊,似乎有生以来都没有体验过的香甜和心动。感觉到他的心,他的好,他每一点的想要和有力,感觉到年轻的冲动。迎合他,在每一次舌头的缠绕,每一个单纯的拥抱。柔情似水。
      如水问:宋云,你怎么吻得那么好。她本来想说,你是不是吻过许多女孩,很有经验的样子。末了,说出来却是这样。像是夸奖。
      宋云说,是你好,你真温柔。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性格的优雅的女生。如果可以娶你就好了。宋云说,真的。你太好了。
      如水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好听的话,宋军也没有说过她哪里好。看着宋云年轻英俊的脸庞,挺拔的身材,她真的觉得幸福,又像是犯罪。他还小啊,她竟然放任他纵情。
      他们在忘石崖上看云,去竹林深处约会。宋云常常背着如水爬山涉水,似乎他总有无穷的力气用在她身上。如水心喜地接受着他的快乐和力量。有时候,他们也说一些贴心的话。她说,宋云,你要努力,一定要走出去外面的世界,知道吗?不要局限在这里,你有很多很多的未来,知道吗,一定要努力。
      我知道,姐。宋云很懂事的样子,我明白我现在没有资格说什么。等我两年,好吗?就两年。
      如水迷茫地点点头,我会等你考出来,但是记住,不要试图重蹈覆辙去打工,那没路。
      宋云明白,如水说的是唯一的路。
      如水,告诉我,你和我哥,有没有那个?
      如水难堪地道:这,你应该去问你大哥。
      但是我想问你。
      如水吸了一口气说:没有。
      那么你们在重庆歇下那一晚呢?你别骗我。
      那是在你哥同学家,真的没有,你别瞎想了。
      哦。宋云放松地笑了。
      如水却暗自心酸。她后悔了,深深地悔恨和宋军那么快地在一起,献出所有。此时方明白,对宋军,原来那不是爱,是好奇。而宋云,轻轻地一个吻,轻易就打动了她的心。爱是什么,是激情,是心心相映,是不用说出的秘密。
      她不觉对宋云隐瞒了真相,不是要骗他,只怕他受到伤害。他还有时光,还有学业,还有许许多多的阳光和雨露。他才十七岁。而她却是比他大三岁的他哥女人。
      宋军家一个远方亲戚去世了,宋军爸妈让宋军帶如水去吊唁,这是地方的习惯。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如水想到要和宋云分开一整天,心里就不舍起来。他问宋云可不可以一起去,宋军和他爸妈都拒绝了,说不是要紧的亲戚,不用去那么多人的。宋云也表示不愿意同宋军他们去。如水只好作罢。
      临走前,如水看着宋云,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开口。宋云笑着对如水说道:舅外公家那儿景色很好的,去了就开心地玩一天。不下雨的话,你们下午六点就可以回到家了。只是要走山路。宋云说着朝如水的脚上看了一看,你的鞋恐怕不好走远路。
      如水旋着脚步转了半圈说,放心,我的鞋好穿着呢。
      两人嘿嘿地笑了。
      这时宋军背着东西走过来,说什么呢,那么好笑。
      宋云说,我打赌说如水走不了那么远的山路,路上肯定向你叫苦连天,她不信呢。
      宋军道,走不动有我在,我背她。
      如水说,才不要呢,我自己能走。
      宋军嘿嘿道,那就走着瞧吧。
      真的上了路,如水才知道宋云所言不虚。这是冬天的早晨,浓雾还未散去,路上湿滑的泥土很快沾满了如水的平底布鞋,脚上重重地像戴了镣铐,有坡度的地方还会打滑。如水不禁一惊一乍地叫起来。于是难走的地方,宋军就会拉着她走。如水觉得被宋军拉着的手,有些不自然,过了湿滑的地方,她就脱开宋军自己走。唉!如水不自觉地叹息一声。
      宋军问,如水你怎么了。
      如水立刻摇头说,没什么,路太难走了。还有多远?
      宋军道:还早着呢,要到中午才走得到。
      如水说,就没有车到那儿吗,那么远的路,干嘛要走路呀?
      宋军说,有盘山车路,但是绕着呢,不如走小路近。我们这儿的人去那村都是走小路的,除非拉货。再说小路的风景好,我以为你会喜欢。
      如水说:好什么呀,哪儿不都一样,就山连着山的。
      宋军道:呀都走一半了,你就坚持一下吧,我的姑奶奶。
      于是宋军一路哄着如水往前走,终于到了舅外公家。此时,天气晴了起来,主人家里旗帜白翻,老远就听见一片闹丧的声音。唢呐传得很远。
      如水觉得寂寥,身旁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热闹也好,哭泣也好,都是别人的事情。人死万事空,活着的人大闹特闹就是对生命的尊重了吗?还是只是为死者的亡灵送去人间的不舍和哀悼?或者提醒活着的人们还有多少时光继续享受人世间的荣华?
      闹丧的习惯经久地流传,已经被赋予一套繁琐而又细致的仪式。每一个细节都有道人示范和指挥,别的人一样竟自遵守和依照。煞有介事,很有排场。
      如水旁观了为死者送葬的行为过程。只觉索然。她想快些回去,回到那个她无时不思念的人儿身边去。
      下葬结束的时候,吊丧的人陆续离开。如水要宋军走马路搭车回。正好有几个亲戚约宋军一道儿回家,听说他们要坐车回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他们说如水是外来的姑娘走不起山路,又说多几个人一起走路好耍,到家都差不多天黑,花那些冤枉的车费做什么。
      宋军用商量地眼神恳求如水,反正天色已晚,坐车回家时候也不会早了。如水不再坚持坐车,而是跟大伙儿一起原山路返回。这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光透过山脉穿到山谷里,彩霞满天。如水释然起来,只顾行走回家的路,一回头就把宋军一行人甩到了后面。宋军在后面叫她慢点,她也不应,脚步欲走越快。
      到家天刚黑。宋云去牵牛了,还未回。
      如水进到里换衣裳。门没锁,宋军进来,看见如水衣冠不整,就想靠近。如水回避了,说爸妈看见了不好。宋军笑道,其实爸妈早知道咱俩住一起了。
      如水愕然:你怎么——
      宋军道,自己爸妈怕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早晚要知道的。
      如水越来越怕和宋军独处。每当他靠近她,她就想走开,但是她又不能过火,毕竟宋军才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她不能坦然地让宋军亲近,尤其是宋云在场的时候,即使宋军对她作出恋爱中人正当的亲密,她也觉得别扭。如水特别不愿意宋云看到。
      倒是宋云显然自在得多,他不小气,他明白如水当下不属于他的,不是他能够把握。
      宋云越是这样,如水越觉得难堪。她打算过了年就回北京。
      热闹的过年夜在一家人热闹地张罗中到来了。宋军父母让如水用座机给家里打电话拜年,如水拿起电话,跟家里说了过年好,又谎言了几句在外过年的生活就挂了。
      宋军关切地看着如水,担心她想家和伤感。但是如水自然地笑了一下,对他说:宋军,我还想打一个给新月。
      宋军放心地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心事呢,打吧。你可真把新月当亲妹呀。
      新月瞅瞅宋军,意思是她想把电话拉到房间里去打。
      宋军帮她牵了电话线进屋。
      电话通了,如水喂了一声,新月已经叫出她的名字:如水,你在哪呢,咋不回家过年呀?
      如水说,你猜。
      新月想了一想:你不会是去婆家过年了吧?
      如水嗯了一声,别当叛徒啊,和宋军的事,我妈还不知道呢。
      新月道:那是,你妈知道你抛下她去夫家过年,还不把你给掐了!小臭姑娘,那么快就娶了媳妇忘了娘了。
      如水道:说正经的,新月,我遇上麻烦了。
      怎么,他们家里对你不好吗?
      不是,他们都很好。是他兄弟,喜欢我了。
      新月叫了起来,哇靠,真的假的?你那么牛,这么几天就把人家兄弟给搞定了?一边说一边大笑。但是新月觉得如水真是越长越有女人味,虽然不漂亮,但是男生就是喜欢她。无论是交朋友,还是谈恋爱,如水都游刃有余。
      如水说:别笑了,说正事呢。
      新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不过也没事,你过几天就回北京,他就淡了。
      但是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他兄弟。如水低声道。
      Oh,My God!新月只觉得万分意外。她说,你还是早点回北京吧,兴许只是一时冲动,回来就忘了。
      如水道:但愿如此。嗯,你好吗?那个冯沉,你们有没有联系?
      新月道:还不错吧。在通信。
      如水说:呵,真浪漫。替我问候帅哥。还有,代我问候张姨过年好,我下次回家再去看她。
      嗯。新月挂了电话。新月想,如水总是这样客气大方。母亲本来是挑剔的女人,却记得如水的好,常常说,新月,你要学学如水的懂事和体贴。每次听得新月突生烦恼:人生性格已长成,是能学得来的吗?
      宋军家乡过年的气氛还很浓,三天年里,村里很多的年轻人来家里约玩伴。如水虽然年龄比他们都大,却像一个童年未满的孩子,饶有兴致地和他们外出和游玩。显然,宋云也是喜欢热闹的,于是他们经常被邻家年轻人约出去玩。宋军和宋军爸妈着如水和他们相处愉快,也挺高兴。
      一天下午,宋军妈妈揉了一些面粉做云吞,一种类似混沌的面食。宋军妈手特别巧,捏出来的云吞看起来就像半个月亮包住星星的模样,非常精致好看。宋军哥俩就围着桌子捏馅滚皮儿。如水则学着宋军妈的手势包云吞,学来学去也没捏出一个像样的造型,只引来一家人热闹的笑声。这时,宋军妈不经意地说:小心玉儿捏云吞可好了,又快又好,就跟云团机一样,一抹儿一个,一抹儿一个。一个钟能包百多个。
      宋军爸嘿嘿一笑,说:小心玉儿做活儿是强。
      宋军妈道:那是,咱家里就没她不干的活儿,可勤快呢。
      如水好奇地问:谁是小心玉儿,我又没见过她?
      宋云道:你哪儿去见过。人家去了福建,恐怕娃儿都有了。
      宋军妈说:小心玉儿以前常来咱家,对你哥可好着呢。
      如水愣了一下,装着不在意地样子,问宋军:是吗,那怎么没在一起?
      宋军说,都过去的事情了。
      宋军妈道:宋军考上大学,小心玉儿就去福建打工了。后面就没来过咱家。那种女娃儿也是要不得的,好的时候是一个人,一转脸就不认人的。
      宋军妈还要说,被宋云拦住了:妈就不要讲人家了,这两个人的事情,别人怎么说得清楚。
      如水笑了下,问宋云:小心玉儿漂亮不?
      宋云说:还可以,个儿挺高的。比我哥还高过一截儿。性格可是很不好,不像如水你,跟谁都有说有笑的,是吧,哥?
      宋军和宋军爸妈听了都点头。不用说,他们是很喜欢如水的,何况如水是和宋军一样的大学生,门当户对。
      如水听说小心玉儿的话,心里没有觉得嫉妒,只是有些难过,被人当面和旧人比长短,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但若是表现出不高兴,又显得她如水小气,毕竟那是陈年旧事了。她也是好面子的人,于是只好勉强言笑,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装得跟个傻子一样。
      晚上,个个碗里都盛上满满的云吞面。又说起如水包的云吞,眼尖的都能在碗里挑出来,众人又笑了一回。如水也跟着笑。若是没有提起小心玉儿的事情,如水倒也乐得和他们开心,就像以往她在宋家犯的很多事儿一样,被当作经典传诵。可是有了小心玉儿的事情,她就不那么感觉自在了。左右觉得这笑里有刺儿。
      瞅个单独的机会,他问宋云,以前他哥跟小心玉儿到底好成啥样。宋云又不明白地说,只岔开话题逗如水笑。他越是不说,如水心里越是想知道究竟。
      她说,宋云,我又不会想多,你也知道的了,我跟你哥就像哥们一样。你就跟我说说吧,你们说了又不说,我好奇,想知道结果。
      宋云问,什么结果,你说两个人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这么跟你说吧。以前小心玉儿跟我哥很好,我哥去北京读大学以后,小心玉儿来过我家一趟,跟我爸妈说她有了,我妈不相信,问我哥,我哥也不承认有这回儿事。然后,妈跟小心玉儿家吵起来,那回吵得很凶,村里的人基本都知道了。后来,小心玉儿就去了福建,听说嫁人了,后面也就没什么来往。唉,也不知道我哥干了些什么事,他不说,我们也不晓得。
      如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禁对宋军深为失望。想到这些天在宋家没心没肺和邻家兄妹开心度过的日子,她不禁难受起来。还有宋家。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她自己蒙在鼓里。
      宋云看出如水脸色的变化,说:你看,我不说吧,你非吵着我说,说了你又不高兴。等会儿爸妈回来你可别提呀。
      如水点头,我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
      大年初三过去了,如水跟宋军商量回去的事。宋军为难道:离开学还有几天,爸妈恐怕不会同意我们明天走。
      如水道:那你先跟他们说我们回去还有些事要做。呆在家里又见有什么事,你不觉得无聊吗?
      宋军道:我在家里怎么会无聊?我看你跟他们玩得挺高兴的,就呆多几天吧,回去学校反正也没什么事。再说寒假就回来那么几天,你忍心让爸妈难过呀?
      见宋军无意早回,如水只好作罢。
      这天,宋军亲戚家里有事需要人去帮忙两天,宋军爸妈又走不开,就想派宋军哥俩去一趟。刚好同天宋军一表姐家小孩满白天,收到请柬要去道贺。一家人商量后,决定宋军宋云哥俩一个去一处。宋军是老大,理所当然要去帮忙办事,而宋云就去表姐家送礼。留下如水和爸妈在家,如水觉得无趣,于是她无辜地看着宋军和宋云。她说,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吗?
      宋军说,你哪里是一个人,还有爸妈在家呢。
      宋云道:要不,如水跟我去表姐家看孩子吧。反正表姐也没见过如水,去认下亲也不错的。
      宋军爸笑道:也是,如水一个大姑娘家,跟我们这些老头子在家也怪闷的。跟你们哥俩出去走走也好。
      宋军妈不说话。
      宋军说,那跟我去西村吧。
      宋云道:去西村干嘛呢,你去办事,如水跟去又没什么事。
      如水心里一亮,看着宋军和宋云。
      宋军爸道:跟宋云去你表姐家也可以。都是年轻人,见了也有话说。你表姐夫家在县里也是排得上的人家,如水去认认路也好。听说,现在大学生找工作也难得很,不认识人的有那个能力也进不去那道儿。
      宋云道:是啦,如水就跟我一起去表姐家了。
      见宋军爸都这样说了,一家人就不再争议。如水心里暗暗高兴,说不出来的开心,一心盼望着那天的到来。
      那早天一亮,他们就各自出发了。终于离开了家人的视线,宋云和如水有些兴奋。他们匆匆地走出了村子,开始朝去表姐家的小路走去。宋云妈准备了些果品和白酒给宋云背上,刚走不远,宋云额头上就渗出汗水来。如水空身上山也感觉到了些吃力。宋云不时回头看着如水,路难的地方就牵着如水走。
      如水觉得宋云真的很聪明,他的智慧和反应似乎超出了他的年龄。她问宋云,你家户口本是不是虚报了你的年龄?怎么看你也不像十七岁。
      其实是真的,不管如水怎么看,都觉得宋云比宋军更懂得人心。
      宋云笑:你真会想,户口本是随便改的吗?我不像十七岁,倒像七十岁不成?
      如水道:呵,我们哪儿有些人家小孩超生了,还是能上户口,改年龄,冒充双胞胎的都有。
      宋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说的当然是有。有钱的人家,什么事也难不着。我们是老百姓,就得按常规办事。
      如水道:那你怎么会那样成熟!
      宋云道:我去混过半年社会,想法变了不少。
      如水知道宋云曾经辍学半年离家出走,他不愿意提那半年在外的辛酸往事。于是她不再追问。
      已是山林深处,晨雾皑皑,不见行人路。宋云拉着如水柔若无骨的小手,一路走,一路闲话山川、风月,赏心处,两人的笑声回荡山林。静谧之处,宋云停下来亲吻如水,久久地,深切地长吻,仿佛这一刻渴望已久。激动的时候,宋云将手伸进如水的衣裳。如水躲闪,宋云便停止了动作。然后继续赶路。好几次他们驻足,亲吻,心悦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懂得对方心里的顾虑。
      有时候,如水想,若不是宋云还上中学,兴许她会许了他。但是现在,她小心地控制着行为的底线。不能越界。相爱有太多的不确定,已经草率过一次,不能再失足这份心动的感情。其实,她也不懂这是不是爱情,或者只是一时的激情使然?
      宋云是知足的。和如水的相遇就像偷来的感情,心里总是有愧于兄,矛盾重重。他说,如水,如果我哥对你不住,你一定要告诉我。
      如水不语。他又说,我哥,他也爱你,除非万不得已,我仍旧希望你们和好。你们回北京后,请你不要轻易放弃。我也没有把握,是不是能够让你不失望。
      如水说,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快到表姐家的那一程,路非常宽敞、安静,偶尔经过一些车辆。长久的步行不禁乏味,宋云和如水聊起一些情歌。宋云吹口哨特别好听,悠长、动情。他聊很多邓丽君的曲子。小城故事。我只在乎你。珍惜。漫步人生路。不能没有你。爱的箴言。何日君再来。有些是如水熟悉的,比如甜蜜蜜。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那时,她也会跟他一起唱来,一起说笑。
      表姐家并没什么可玩,但是两人因为在一起,每一处也都充满了喜悦。真真是一言一行也关情。原来心悦的人在一起是这样幸福的感觉,如水不由得心叹了。若是没有障碍,无关未来,就这样地老天荒,多好。
      快乐的时光总是异常短暂。回到宋家,一切又恢复自然的样子。如水觉得,她不能再呆在宋家了,这样下去,迟早露馅儿。她催促宋军离开。
      归期定在初八。那天早晨,天蒙蒙亮,如水就被宋军叫起来吃早点。宋军爸准备好送他们出村的三轮车。宋云也早早地起来洗漱。
      一家人热闹地相聚数日,此时离情别绪,个个缄默,谁也不多说一句,埋头收拾行李。宋云在门前对如水说:这几年,我们家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热闹开心过,都是你来了才这么好,这么融洽。爸妈都特别喜欢你。
      如水道:你们对我都很好。这些天,我也过的很开心。
      看到宋军已经在拿包,宋云便过去帮手。他骑上三轮车,回头看一眼行李包已稳当,就蹬了起来。宋军爸妈也跟着送他们到路口等巴士。
      一会儿就等来了一辆长途大巴,如水跟着宋军提包上车。车窗外看见宋云和宋云妈不舍的眼神,欲言又止。
      车开动了,如水深深地呼吸一次,车轮已经驶出好远。再回首已尘烟莫辨。车上竟然有人在听窦唯的摇滚: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
      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一切已是慢慢的错过
      也许不必再说
      从未想过你我会这样结束
      心境如此难过
      总是记得你我彼此的承诺
      一次次的冲动
      don't break my heart
      再次温柔
      不愿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
      独自等待
      默默承受
      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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