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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水滴从那些灰色的云层里面掉下来,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地面,树叶,屋顶,还有窗户上,发出清脆密集的声响。
      初春的雨天依旧寒冷,一夜之间就将温暖的春风赶到了世界的另一头。我能感受到淡薄的寒气从房屋的缝隙中钻进来,渗进人的骨头里。起床的时候就算是穿着睡衣的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有些堵塞。思索再三后,我还是打算用剩余不多的柴火在壁炉里制造一些火焰——希望雨天不会持续太久,这种天气里带回来的柴火极难燃烧,我只能祈求剩下的那些刚刚好度过这段寒冷。
      我就是在杂物间里发现她的。
      今早父亲离开的时候天色依旧昏暗,而我在哪里都找不到打火石。他肯定把它们拿到了杂物间用于点燃他的灯,方便他在光照不足的条件下赶路。那里有着他外出捕猎会用到的所有东西,应有尽有,事实上我在那里也有一把属于我自己的弓。只是自前几天我在第一次打猎时不慎扭伤脚腕后,我没能再次说服父亲让他再带我出去一次。那把弓就只好被挂在了墙上,目前为止只见过一次天日。
      我在杂物间的木桌上找到了那两块打火石,而那把弓就放在我对面的那面墙上。我还能清晰地记起拉开它时血液在身体里急速流动的感觉,那让人着迷,只是成果不如人意。那头鹿受惊后矫健地消失在了森林里,而我的脚腕发出悲鸣。
      我在那里站的有些久,久到那位不速之客的不安达到了一个顶峰,难以自制地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我转过头去。
      一位脏兮兮的,穿着单薄白色裙子的女孩缩在角落里,在被我发现后她更用力地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空气中充满了她散发出的不安,甚至小声啜泣起来。
      其实那些声响不算响亮,我说过,那是细微的。但是在下雨的时候森林总是会比平时要寂静一些,雨点的降落又拥有着难以解释的规律,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猎人的女儿我自然不可能错过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我看着她,没有贸然走上前去。
      处于慌乱中的动物往往会做出更难以预料到的行动,往往会为抓住它们增添更多的困难。人想必也是如此,起码在她意识到我是无害的之前,我可不会主动靠近她。
      杂物间是在我四岁那年建起来的,一开始只是个简陋的屋子。当时的我活泼好动,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发现拿着父亲的东西玩耍。那些东西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太危险了。在我试图拿起一把匕首挥舞的时候父亲果断地把我丢到了我自己的房间里,花了三天的时间建立起了一个简单的木棚,后来为了遮风挡雨他又为它加上了墙壁,再后来就变成了现在我所看见的样子——一张制作粗糙的木桌,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加上随手摆放的到处都是的器具。有的时候一些动物会误闯进来,加上我养得肥肥的那只兔子,它们无一例外都会变成桌子上的饭菜。
      人倒是第一次见,但我想父亲应该会同意将她留下来。
      其实养动物的时候他也没有同意过。父亲是个如同岩石一般沉默的男人,大多数时候他习惯用行动去阻止我正在做或将要去做的时候,也不是用语言。家对他来说就只是个休息睡觉的地方,或许在我需要照料的小时候这个地方对他的意义远多于此,但现在我想就只剩下这些了。
      女孩在打嗝的时候,意识到我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你要衣服吗?”我问道。
      天气寒冷,但我实在是懒得脱掉身上的睡衣,于是就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父亲的外套。这件外套有些破,上面那些抓痕是父亲在冬日里外出时遇到的猛兽留下的痕迹,但动物皮毛依旧十分保暖,那些从破损处带来的寒冷可以忽略不计。
      本来想着拿了打火石就赶紧回去生火,不过把它给面前这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她穿的要比我单薄,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冒着雨跑到这里来的。寒冷对她而言要更加难熬。
      那位女孩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在脱下外套的那一瞬间我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从全方面的温暖里脱离而出确实有点不太好受,我缩起肩膀,等着她将衣服套在身上。
      “跟我来吧,我给你弄杯热水。”我不断向外吹气,这样能让我感觉好一点,“或者你呆在这里也可以。”
      她沉默地站起来,跟在我身后。
      我给她倒了杯温水。父亲出门时总是会在灶台上放一壶水,这样在我起来的时候它刚好烧开。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表现出对我关心的地方。那壶水还是热的,我将它倒进一杯有着半杯冷水的杯子中递给她,又找了一条毛巾在我的洗脸水里泡了一下,拧干后连着盆放到她面前,让她自己把自己身上擦干净。考虑到她身上的衣服也需要换掉,我从我的衣柜里找出一件我的旧衣服,一起拿给了她。
      我开始生火。
      柴火被淋湿了之后冒出呛人的烟,我将咳嗽按在喉咙里,终于弄出一撮小小的火苗。在确认它成长到就算继续加柴火也不会灭掉之后,我回头看了一眼被我捡回来的那个家伙。
      她擦干净了脸,正在擦最后一只脚的脚底。我拿来的衣服被放在一旁,上面沾着几个小心翼翼的泥印。
      房间里逐渐温暖起来,火苗在壁炉里安静地燃烧着,不时吐出些烟雾。
      我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慢慢喝着。
      女孩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是凯西。”她小声地说,“谢谢你。”
      “库特。”我问她,“你想吃早饭吗?”
      “啊……谢谢,我只需要一点白面包跟新鲜的草莓果酱就好,谢谢。”
      “只有大麦饼跟浓茶,或许你会喜欢黄油。”我说道。
      我在给她的茶里加了一小勺糖,又从柜子里找到了一点剩下的牛奶。这是父亲前几天从集市上带回来的,我闻了一下,有些味道,但还能喝。不过这是对我而言,凯西或许会受不了这个。于是我将盛着汤的锅底刮了个干净,舀到盘子里。
      这段饭对凯西来说有些难以下咽,但她还是乖乖的把我给的东西全都吃完了,拿着小勺一点一点的刮着盘子底,将上面残留的汤汁刮得干干净净。
      “你为什么上山?”我问她。
      凯西看了我一眼,我看出她不太想说,但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的后母想要谋害我,所以我逃出来了。”她攒起衣角,那件旧衣服在她身上还是显得有点大,“谢谢你的好意。如果……如果我给您添了麻烦的话,我会离开的。”
      她怕我反悔,紧接着恳求道:“只是能不能请您再允许我多留一些时日,现在的天气下山路很难走,雨一停我就会走的。我、我还会干活,请您让我留下几天。”
      但是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人毕竟不是兔子这样的动物,还是要靠父亲做决断的。
      我跟她说明了这件事情,凯西一整天都在帮我干活,她甚至将所有的地板都擦得干干净净,父亲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擦拭楼梯的扶手。
      “这位是凯西,我是在杂物间找到她的。”我向父亲解释道。
      父亲将手掌从腰间拿开,递给我一块血淋淋的鹿腿。我能从他跟门之间的缝隙中看见鹿的尸体,脖颈处插着一支箭,而他早上带出去的皮毛还好好的待在背包里。下雨天影响了本该按时开放的集市,他今天比往常走的要早得多也是想要碰一下运气。现在看来运气不是太好,没有换回必需的物资。
      就算多了一个人,一头鹿也能让我们吃上几天,挨到下一次集市绰绰有余。
      凯西被那条鹿腿吓了一跳,缩在楼梯的阴影里往外看。父亲没有理会她,将鹿腿递给我之后就将需要处理的战利品全部拖到了杂物间里。他将会在那张木桌上对那头鹿进行更加细致的解剖,我冲出门去将他留下的那个袋子抱进来,丢到厨房的地板上。
      “所以我现在能留下了吗?”凯西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想是的。”我将袋子里的东西抖出来,里面是一些野菜跟坚果,父亲肯定又去掏了哪只松鼠的窝,有些倒霉鬼遭到意外之后总是会留下数量可观的遗产,父亲总是能找到它们的巢穴,“但是我晚饭的时候要跟他解释一下你的来历。出现意外的话他会很生气。”
      “他生气起来一定会很可怕。”凯西凑过来帮我把野菜跟坚果分开。
      “是的。”我回答道。
      父亲听完我的叙述后没有说什么,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向我说这些天在家注意安全。他没有问凯西什么,仿佛无论她说的是不是实话都不重要。
      凯西还是很拘束,她在听到我喊她跟我一起睡觉的时候很是意外。
      “我的后母只让我睡在地上。”她对我说。
      这有点像父亲在小时候给我念过的童话故事,但他也总说现实往往比故事更加荒诞,有的时候那些文字体现不出现实万分之一的残酷。我能感觉到凯西对我有所隐瞒,但父亲没有说什么,于是我也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半夜时我醒来一次,雨已经不再下,但房间里的温度要更加的低。我动弹了一下,感觉到旁边无人。凯西在黑暗里对着窗户跪坐,低垂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我看了她一会,最终顶不住睡意接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父亲像往常一样早就离开,出乎意料地是凯西起的比我要早,当我下楼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水壶在灶台上往外吐着白色的蒸汽。
      屋里有微微的烟味,来源是正在壮大自己的火苗。今日凌晨又下起了雨,温度与昨天相差无几,凯西说自己把壁炉点了起来,剩下的柴火应该还够烧一天。
      今天雨小一点,集市应该会照样开。
      “啊是吗?”凯西有些意外,“可是昨天集市并没有开。”
      “今天雨小了,而且大家都有需要的东西换。”我喝了一口汤,觉得自己尝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古怪的味道。就算是小时候父亲做的饭,味道也没有这么古怪。
      “这是什么?”我问道。
      “野菜汤,就是昨天的那些。”
      但是我不觉得这是野菜汤,这味道太怪了。我闻了闻味道,确认没有异样之后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我将它喝掉,那一天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真难想象,我居然喝掉了它。
      凯西的神色如常,让我怀疑自己的味觉是不是出了问题。
      吃完饭后我拆开自己脚上的绷带活动自己的脚腕,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一两天我想我就能自如地奔跑,说不定还能趁着父亲出门偷偷试试我的弓。我很想拥有一只属于我自己的猎物,松鼠或锦鸡都可以。
      “我让你的父亲帮我带了点东西。”凯西对我说。
      “带什么?”
      “一些我能用到的道具。”凯西将碗筷都洗干净,说实话我有点喜欢她了,谁想在家里干活呢,太闷也太无聊了。
      “你很喜欢那把弓吗?”凯西问我。
      “我只是喜欢打猎。”我跟她说,“其他的男孩在刚能拉开弓的年纪就能打到属于自己的第一只猎物,但我到现在都没有。”
      “你肯定会的。”凯西接着问道,“你晚上睡得很好,我还以为两个人会很挤。”
      我警觉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我没有做过梦。”我回答她,“父亲以前还很害怕我做恶梦,但我从来没有做过梦。”
      “你没有做过梦?”凯西停下手里的活,问道,“梦是很重要的东西,孩子的想象跟天马行空的幻想都在那里,你为什么会没有梦呢?”
      我看着她。
      “凯西,你有点奇怪。”我说。
      她低下头去。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我想以后回忆起你的时候能多点东西。”
      我没有说话。
      父亲晚上回来的时候从袋子里掏出不少瓶瓶罐罐,他把我赶上楼好让他跟凯西能单独相处。我躲在角落里听他们谈话。
      “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跟库特,你今晚就要走。”父亲说。
      “谢谢您,先生。”凯西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她依旧害怕我的父亲,离着他有些距离,“这些天来打扰您了。”
      “我不会跟他们说你去了哪里,但也仅此而已。”父亲说。
      “我知道,谢谢。”她的声音笑下去,“还有您的女儿……”
      “管好你自己。”
      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几分钟后,父亲敲响了我的门。
      “你今晚可以跟你的弓箭睡。”他说道,“确保你自己准备好了。”
      “但是父亲,现在熊应该不会出来觅食。”我说道。
      初春的时候冬天刚刚过去,结束了冬眠的熊会出来寻找食物,饥饿让它们变得更具有攻击性,也更不畏惧放在平常能威慑它们的事物。父亲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呆在家里守几天的夜,也会让我准备好弓箭以防万一。虽然我从没有机会用到它们。
      更主要的是,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偷听了他跟凯西的谈话。
      一切都好像因为凯西的到来变得奇怪了起来。但父亲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没有选择对我说过,那无论我怎么问他也不会说的。我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些东西比熊更加凶猛。”父亲说。
      我从杂物间的墙上拿下我的弓,背着箭筒回到我的房间。凯西已经走了,她在这里停留的极短,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为什么我不做梦。”我在上楼前忍不住问父亲。
      父亲头也不抬地擦拭自己的猎枪。
      “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不做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凯西说……”
      父亲抬起头来,他的神色让我闭上了嘴。
      “回到你的房间去。”他说。
      我回到我的房间,关上门,将弓箭放到伸手可及的位置。
      我是被噪杂的声音惊醒的。
      父亲没有开枪,说明来袭的并不是动物。我将箭搭在弓弦上,像猫一样走路,静悄悄地走下去,躲在阴影里。楼下来了很多人,将狭小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父亲正在与他们交谈,他的猎枪就放在他的手边。
      正在与父亲交谈的领头人发现了我。
      “为什么不叫您的女儿出来与我们谈谈呢。”那人问道。
      那是个女人。
      “库特。”父亲盯着她看了一会,喊我。
      我走出阴影,拿着我的弓箭。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人在哪里。”父亲说,“她来过这里,但也仅此而已。”
      “或许你的女儿知道。”
      父亲拿起猎枪,对准她的脑门。
      “离开这里。”他说道。
      我退后一步,将弓拉满弦,也跟父亲一样对准了领头人。
      我的手心出汗了,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我上次没有射中那头鹿,但这么近的距离,我不可能射不中这个人。
      “男人总是毫无耐心。”女人站起来,看向我。
      她逐渐转过身子来,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有趣,你的女儿很独特。”
      “离开。”父亲说道。
      “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梦吗?我可以告诉你……”
      父亲开了枪,她的身体化成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其他人也是,我看着她们从头部开始逐渐崩塌,合成一股飞了出去。成千上万蝴蝶汇聚成的海洋有着不可描述的美丽,像极了我在夏天的夜晚里见到的星河。
      我们目送着她们远去。
      “父亲,”我放下我的弓箭,看向他,“或许我们应该谈谈?”
      我的父亲看着我,久到让我以为他或许会跟我说说时,他开口。
      “回到你的房间去,上床睡觉。”他说。
      但是那天晚上我做了梦,我梦见一群蝴蝶,还有被她们围住的凯西。
      我惊醒,发现天还没亮。
      老实说这对于从来没有做过梦的我算不上一次好的体验,我只感受到无尽的慌乱跟恐惧。这些情绪驱使着我跑下楼去,甚至来不及穿鞋,正好在父亲出门前喊住了他。
      “我刚刚做梦了,父亲。”我对他说。
      父亲看着我,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是他让我在沙发上坐好,自己走向杂物间,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袋子。那是一件斗篷,对我来说很大,但对遮挡身形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去换衣服,我们出门。”他说。
      我第一次穿这种衣服,笨重又不便,不知道昨天晚上来拜访的女人们是怎么穿着这个行动自如的。父亲将我的弓箭递给我,让我背上沉重的背包——它太沉重了,比那次外出打猎还要重上一倍。我跟在他的身后,往山下走去。
      父亲找到了一个像是头领的人,他们在人生噪杂的酒馆里交谈,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酒馆对我而言也很新奇,我从没有来过这里,于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父亲跟那个人谈妥了,他把我们带到一堆人面前,介绍说我们是他们的新同伴。
      我看向父亲,不明所以,他没有向我解释,只是伸出手盖住了我的肩膀。
      我们走过沙漠,也走过盗贼横行的山路;营地内的篝火一整夜都不会熄灭,凶猛野兽的血溅在我的脸上。父亲没有说我们要去哪里,他沉默,但同行的人很喜欢他,因为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就算我毫无帮助也能在围攻之中全身而退。有人说他可能流着兽人的血,但我见过那些高大威猛的兽人,父亲的脸不是那样。
      “你为什么不射箭?”有人问我,那是一位游侠,战斗时轻盈的像在跳舞,但他说比起真正轻盈的精灵来说他要笨重的多,就像一位胖修女在厨房忙碌。
      “我是要射箭的。”我跟他说。
      我是要射箭的,但是没有可以让我搭弓的猎物,往往在我锁定它们或他们之前那些生命就已经死去。我的箭射出去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增加消耗罢了。
      “那你们要去哪里?”游侠问我。
      “我不知道。”
      “你没有想过问你的父亲吗?”
      “……没有。”
      我为什么没有想过呢?我不知道,我只是跟在父亲后面走,不去探究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直到有一天父亲喝多了酒,围坐在篝火边说出我们的目的地。
      “那是不可能去的。”人们摇头,“那根本不存在,只存在于虚幻的梦境之中。”
      我偷偷问那位游侠,问他父亲嘴里说出的那个地名是什么意思。
      他将毒药涂在自己的刀刃上,笑着看我。
      我收到了很多关照,因为我让他们想起自己的女儿,我的要求总是会得到满足,前提是我提出来。
      “传闻那是所有人梦的起源和归宿,人无法进入那里,只有梦仙女才能。”游侠露出自己轻薄的笑,说出的话像是在讲一个可信度为零的故事,“她们负责倾听孩子们的心声,然后在晚上把制作成蝴蝶的它们放到影子里。影子是梦的载体,在光很亮的地方影子会消失,所以我们才难以入睡。”
      “如果一个人有影子,但是他不做梦,是为什么呢?”我问道。
      “你吗?”他问道。
      “我做梦。”我说。
      “我不清楚,”游侠将匕首放回自己的腰上,“或许仙女们忽略了他。”
      我跟父亲在几天后与他们分离。
      “这是你们的目的地吗?”游侠问。
      “不,”父亲说,“我们要甩掉一些人。”
      “哦……”游侠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我会想念你的,好队友。”
      父亲没有说话。
      “有些时候,对你好的,不一定就是好人。”在走出很远后,父亲说。
      在一个月或者更久之后,我们到达了那个所有人都摇头说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很难说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建筑浮在空中又连着地面,很多很多的话通过喇叭状的牵牛花传递过去,它们被堆放在另一个房间里,进行处理,然后顺着管道运输回去。
      凯西就在那里,她看起来要比之前年长的多。
      父亲将我往前推去。
      “好久不见,”凯西笑着扶住我的肩膀,“你有了自己的梦,感觉怎么样?”
      “她很不好。”父亲说。
      凯西收起自己的嘴角,看了他一眼。
      “我很抱歉。”她说道,将我引向房间里,我回头,父亲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只好跟着她走。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她在我对面坐下,从桌子上拿起精巧且我不知道名字的器具,“我很抱歉。”
      “因为你们忘了把我的梦放到我的影子里吗?”
      “不,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你不应当有梦。”
      “它们……我很害怕。”
      凯西将那个东西伸进我的影子里,拿出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来。我认得它们,那就是那些女人化成的蝴蝶。或者说蝴蝶就是她们?我不确定,游侠并没有给我说故事的全部。他本来就不是会安安稳稳讲完一整个故事的人。
      她打开柜子,将那些蝴蝶放到罐子里。我看见那里还有许多的罐子,里面关着许许多多的蝴蝶。
      “这样就好了,你不会做梦。”她说,对我露出一个笑,还摸了摸我的头,“我对为你造成的伤害感到十分抱歉。”
      “没关系。”我说,“其实它们也没有很糟糕,我只是不是很适应。”
      “在你走后有一些人来了,她们说我很特殊,为什么?”
      凯西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认得她的那个眼神,父亲打定主意不会告诉我什么的时候就会这样。
      “我很抱歉,”她说道,“本来我应该让你看看这里的,但是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孩子们的幻想太多了,我们一直很忙。”
      “没关系。”我说,“凯西,你变得很好看。”
      “我觉得之前的我也很好看,同龄人之间才比较有话题不是吗?”
      她将我送出门去,父亲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过。
      “处理好了吗?”他问我。
      “嗯,我觉得是那群女人干的好事。”我说。
      我跟在他的后面,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以为你不喜欢凯西。”我突然说道,“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你将她赶走了。”
      “不,”父亲斩钉截铁,“我如同爱你一样爱她。”
      “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的母亲。”
      我回过头去,但身后是跟面前一样的森林,没有那些瑰丽如梦幻一般的建筑。
      “所以梦仙女不会做梦吗?”我问道。
      “是的。”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又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依旧是森林,没有丝毫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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