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无惑叶子在线卷

31、恶念

　　像是从人声鼎沸中逃离，直到钻进令他神经刺痛的浓雾里，五指触碰到坚硬的石块，才让Wilbur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熟悉的细微电流从指尖进入血管，石壁张开巨口，欢迎主人的到来。
　　石墙在身后合拢，四周悬挂的的灯中火苗自然燃起。此火特殊，是Dream送给Wilbur的礼物之一。若是灯熄，只消再滴上几滴主人的鲜血便会重焕光明。
　　人间之神，人间之神。从未经过Dream认证但最广为流传的说法中，面具人是神族的后代，而这传说中的神族，早在千万年前随着一场人祸招致的天灾尽数陨落，Technoblade与Dream战斗过的，所谓的“禁地”，据说便是神族陨落之地。
　　Wilbur不经意地笑了笑。这说法似乎有一定的可信度。可他见过的这位神，倒是没有精灵古书中描述的半点圣洁模样。好战，专制，说他是邪神倒还真能有几分道理。
　　Wilbur站在闪着微弱的猩红光芒的法阵前，他的眼神游离在这片锁定的空间中。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只有他和面前的心魔。
　　“如果我死了，这个国家将随我一同被埋葬。”
　　死去的恋人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他看出了什么。他一定看出了什么。庆典当日前往后山，Jschlatt便在那里等着他，他对自己的行程了如指掌。山洞被Tommy和Quackity强行闯入，他们知道了进入的方法，自己的近友便全都会知道。包括Technoblade。
　　Jschlatt还没有那么聪明！他还没有那么无所不知！
　　Dream……Dream……
　　Wilbur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从Tommy上台的欢呼声开始，他的太阳穴便开始有了针扎般的疼。起初细微并不起眼，他只觉得自己是过分疲惫所导致。可疼痛逐渐递进，随时间，随距离。
　　他和法阵的距离。
　　自己的生命中有过很多男人和很多女人。在Jschlatt走后，那个位置便空了出来，知道L’Manburg将其重新填补。
　　他爱她，不同于对Niki的欣赏，不同于对Jschlatt不可分割的情与欲，不同于他对任何国家、城邦、生物。他对她爱的纯粹，纯粹到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包括Tommy。像一个丈夫，在得知了自己心爱的妻子的背叛，他想做的，只是与她共同沉沦，一起被地狱火焰炙烤灼烧，直到他们的灵魂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Tommy在Pogtopia的发言依旧新鲜，可想到他说的话，Wilbur便觉得恶心。打心底的，为他的兄弟的善良单纯鲁莽感到可笑。
　　他爱极了他的国家，就像他爱极了Jschlatt。但每每想到她曾经被另一个，自己厌恶恨极的人拥有过，他又似遭到了极致的背叛，将这对奸夫□□一同杀了，再自杀，也不算亏待了这份真情。
　　毁灭！声音在他心底高喊。毁灭！你已经拥有过她！那样纯洁无暇的她！她已经是属于你的了，那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多！
　　“看啊！你已经选择放弃了她，将她交给那么不可靠的人，那便按下去吧。按下去，解脱她，也是解脱你自己。”
　　“不！不行！”另一道声音响起，他是那般的悲伤，让人心生怜悯，“那是L’Manburg，那是你的L’Manburg！你交给旁人，是因为你相信自己将她交给了更值得托付的人！”
　　“哈！更值得托付？！谁？那个为‘人民’的大义而在Pogtopia和Manburg中左右摇摆？还是将情绪写在脸上的弟弟？！你要是真的相信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身上的诅咒？”
　　“这并不是一回事！”悲伤者听上去更加悲伤，“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一声嘲讽的冷笑打断了悲伤者：“那为什么告诉Technoblade？他和Tommy有什么不同？他早已经成年了，你若是想，你若是说，你知道他不会拒绝你的。可是呢？哦哦哦！不要告诉我，你把他当成哥哥，你把他当成弟弟。”
　　“你敢保证她不会再受伤吗？！你难道真的认为，如今的她还是当初的她吗？！她已经变了！从你进入监狱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属于你！”
　　“Wilbur Soot！你心知肚明！”
　　“你是我，我也是你。我们，都是你！”
　　Wilbur猛地抬起头，直视面前出现的两人。一人与自己眼下的穿着并无不同，只是更加破旧，有几处还打了补丁。他较为年长，下巴上生了胡渣，人也更显消瘦，精神状态却诡异的亢奋。他的头发更卷，更长，凌乱的散在身后。额前有一绺白发，一只瞳孔乌黑，另一只瞳孔血红的看上去与Technoblade并无两样。另一个家伙，那个悲伤者正抹去自己的眼泪。称之为眼泪，实际上是深蓝色的液体。本该盛着两颗眼珠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灰色，如一团迷雾拒绝Wilbur的探寻。浅黄的羊绒毛衣上沾染了与他眼泪相同的液体，那颜色渗进去，突兀刺眼。他想哭，却也不敢哭，怯懦地抱着自己，低头。
　　年长者，下巴微扬，轻蔑地不愿去看身边的哭泣布偶。
　　Wilbur直愣在原地，他的目光在两个“自己”间流转。他抓起自己的长袍，先是望向悲伤者，再转向年长者，了然地笑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做过噩梦。”他说道，“我是不会做噩梦的。总以为小时候看的书多了，将自己带入了进去。现实中也从来没有过重叠，心底却总会莫名的相信。”
　　他笑了笑，那笑容难看到他不忍直视。
　　“为什么？”他说。“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在现在这个时候？”
　　没有人给予他答案。
　　房间中空无一人，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
　　法阵的光幽幽闪烁，Wilbur撑着墙，看向自己脚尖向身后延伸的影子。

　　“找Wilbur！必须找到Wilbur！”Tommy被Tubbo拉住胳膊后，压低声音，“Tubbo走不开，我去。”
　　“你不行。”反驳的是Quackity，他环视一圈，“我知道在哪，这个时候，你们都是主角，我是弃暗投明，不会有人来找我的。但你们不同。你们是L’Manburg的英雄，他们需要英雄。”
　　Tommy没有说话，其余人有没有反对，只有Eret略微迟疑后，开口道：“我和你一起。”
　　Quackity眨眨眼，转瞬明白了Eret的话中含义。“那就这么办？”他问。
　　“行。”Tommy点头，他长呼出一口气，“拜托你们……”
　　“你们以为……我做了这么多……便是让你们在推翻一个政权后再建立另外一个吗？”
　　众人猛然转过头去，只见Technoblade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人群，直勾勾地扔到Tommy身上。
　　“Techno，你这话是什么意思？”Tommy意识到不对，眼睛转动间，忽地发现以Dream为首之人换了盾牌的样式。黑底红叉，刺得Tommy眼睛发疼。
　　Manburg的国旗？Dream？Dream！
　　“快去找到Wilbur。”Tommy果断地下令。Eret和Quackity头也不点，正准备冲向后山时，紫色的粉尘将他们两人强行逼回原位。
　　“不。”Dream道，“你们一个人都不能走。”
　　Tommy的怒气终于在此时达到阀值。他大喊道：“Technoblade！你是什么意思！要跟Dream一起吗？！”
　　“你们给我听好了。”Technoblade的音量不大。他的嗓音低沉，似大提琴般，由回响充斥在众人耳中，“我可不是用这么多的功夫，计划反叛，送给你们装备，就是为了让你们打进来，然后用另一个政权来代替这一个！让另一个暴君来代替这一个！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到现在为止发生了什么吗？你们没有发现历史在不断地重演？你们以为Schlatt是你们苦难的罪魁祸首？不！是政府！政府，权力，会使你们腐烂，被它们同化，成为它们永恒的养料！”
　　Tommy的怒吼随他冲向前方而逼近。他站在Technoblade对面，身后紧紧跟随的是Tubbo等人：“Technoblade！你这个叛徒！原来他们说的间谍是你！”
　　“不，Tommy。你错了。”出现在他们身后的Dream摇头，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兴奋，“是Wilbur。”
　　不再给众人任何反应的时间，Dream从后方直接劈向Tommy的脖子，出招如疾雨，招招致命。
　　“放你的狗屁！”Tommy大吼，他躲过Dream的攻击，“骗子！你以为有谁会相信你吗？！”
　　“快！走！”Tubbo大喊着，吩咐市民的疏散，但他来不及，便被Dream的人围了上来，四面楚歌。
　　Technoblade握着长剑，他没有开剑鞘，两件紧合。橙发有几丝散在耳边。Technoblade将面具压的更低：“Fundy，让开。我不想伤你。”
　　“没有这个机会。”少年人说道。
　　Technoblade的眼神一凝。他的目光投向陷入混乱的会场，见Dream有意让Tommy抓住破绽，让他和Tubbo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笑了，但只让猪面獠牙和一部分疤痕现出，尽显魔王本色。
　　“Tommy。”他的声音软了下来，Tommy握着武器的手更加用力，他听Technoblade继续道，“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Tommy。从前，有一个人叫做忒修斯。他的国家，嗯，实际上应该是他的城邦陷入了危机。于是他亲至前线对敌。最后他独自杀死了米诺陶，拯救了他的家园。但是你知道他的结局是什么吗？你知道百姓们是怎么对待他的吗？Tommy？好好想想？”
　　Tommy早气的失了耐心：“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们俩？！”
　　那是Tommy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Technoblade冷笑道：“他们将他流放。”
　　“真正的结局是，他死于羞辱，被他所拯救守护的人民蔑视。这就是英雄。Tommy，古希腊人懂人性。所以Tommy，如果你想做这位英雄，没关系。没关系。”
　　翻手，Technoblade的掌心多了一颗暗色骷髅头。Tommy顿时瞪大了双眼：“Technoblade，别这么做。我们很快就能达成……我不是英雄，这里没人是英雄。我们都是为了大家才选择重归L’Manburg……”
　　“不，Tommy。”Technoblade笑了，Tommy知道他是发自真心，“如果，如果你想成为这名英雄，那就像一名英雄般死去吧！”
　　说罢，他将骷髅头往空中一抛，棕色的灵魂沙随即飞起，顿时天空暗了下来，黑色的云遮住了光，只有无穷的闪电照亮被惊雷飓风席卷的空间。
　　“凋……零！”Quackity颤抖着，他看向空中的巨大生物。L’Manburg的人们不知那是何物，但招来天地剧变的绝非善类。
　　凋零，源自虚空的生物，三头，骷髅身。怪物的可怕之处在于它没有弱点，只能与它战斗到死，虚空的怪物厌恶生灵，只有将活物尽数消灭殆尽才会前往下一个目标点。
　　所以要做的，不单单是与世间最强的两者战斗，还有一个只听从于Technoblade命令的杀戮机器。
　　魔王！魔王！Quackity恐惧地望向站在凋零下大笑的Technoblade，粉色长发艳丽，他听见了魔王的武器为嗜血而兴奋。
　　那是个没有人性的家伙！Quackity倒吸一口凉气。Technoblade对Pogtopia，对L’Manburg，并非处于对兄弟的援助。他并不在意自己同Tommy的兄弟情谊，他只是为了一个人。
　　Wilbur Soot。
　　那他在这里又扮演怎样的角色？

　　“打起来了……”隔着石墙也能听见惨烈的哭喊，他闻到了虚空怪物的气息，奇怪的很，他的五感已经在消退，不应该这般灵敏，“所以说呀，每个人都说是站在我这边的，都是在说谎。在他们意识到我们并不占据优势的那一刻起，他们便会倒戈。我早不再是他们的心目的领导者了，我知道。早没了权力。但有时候……如果要让自己觉得安心和安全，你需要放弃一些，你认为你迟早会输掉的东西。Tommy，你在哪里？这次还能阻止我吗？”
　　“你到底在做什么？”
　　Wilbur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啊……你……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