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在想你的每个轮回》阿克琉斯的脚后跟

5、第 5 章

　　谈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你那本本子呢。”
　　江沂突然想起来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最奇怪的地方——那本日记本。

　　“这呢。”
　　谈宋摸摸索索从包里掏出那本日记本，整洁崭新，一天前刚从一间不知名古董店被谈宋淘回来。
　　江沂翻开本子，发现里面又变成了空白的，
　　“怎么又是空白……”
　　“当然是空白啊，我昨天才买的，现在是2018年，搞搞清楚。”
　　谈宋看傻子一样嘟囔着。
　　“我每结束一次循环之前都会抓紧时间在本子上记录一些话，你有没有看到。”
　　“有啊，但是很奇怪，他是从最后一页开始显现的，就是我每穿越一次，日记本上的字就从后往前显现，我现在已经能看到你第一次写得内容了。”

　　“竟然会这样，好奇怪，你说你的穿越时间是越来越往前推，从我死的前一分钟，到现在我死的两年前也就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那从时间轴上来看的话是从未来倒带回过去，而我是在未来的每一次在日记本上留下东西，然后你带着日记本一起经历了爆炸，大爆炸改变了你所在的时空，出现了空间裂缝导致时间交错，它的磁场也一起被改变，于是时间流溯的方式变成逆向，所以才会从最后开始显现吗。”

　　“照这么说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
　　江沂看半天也没从崭新的日记本里找到半点有用的价值，啪的一声合上空白日记本，把沉浸在发散思维里的谈宋吓得一机灵。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谈宋坐累了，转了个方向，躺在江沂的大腿上，继续分析。

　　“这样一来解决了疑难问题之一日记本。那我们到底是为什么会穿越呢，解开这个应该就能结束这个循环。”
　　“要是能想得明白的话，我这五十几次下来也该想明白了，还有，偏偏我还是带着记忆穿越的，而你却失忆了，我是倒带着穿越，你却是每次都在这里回来，嘿，跟出生点一样。这还是两种不一样的穿法，我天。”
　　江沂抓了抓头发，也干脆一股脑躺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刻，却还是错综复杂。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愁眉苦脸的一同又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
　　江沂望着天花板，吊灯灯光有些许晃眼，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经历谈宋死亡的那一回。
　　“那一次，你的死讯还是同事传达给我的，当时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还在想着顺便路上给你捎一束花。然后他们就告诉我了这件事，那一瞬间我是不信的，但下一秒你爸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挂了他们的电话之后，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提着包，转身走回录音棚，那里面足够安静，我看到外面他们几个蹲在一块背着我抹眼泪，但我确实没哭，我其实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痛和难过，说实话很平静。当我走进录音棚之后，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在向上帝祷告，我求了一件事，我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谈宋，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其实不止那一次，五十二次以来的每一次，我坐在那趟开往死亡的车上时，你死在我眼前时，我心里最大的声音都是，我希望谈宋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说完他沉默了许久，只是看着谈宋，想把他印在心里。

　　“你知道那一次爆炸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那一瞬间，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希望江沂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他们肩并肩躺在一起，身边传来的体温，在冬日里成为唯一热源，此刻他们在一起，就是全世界。

　　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在同一时刻，蓬勃跳动的两颗心脏里，穿出来的一模一样，振聋发聩的心愿，是连接爱的纽带，也许就是这一句震耳欲聋的呼喊，传达到了上帝耳边，于是大爆炸声响，迸发出爱的无限循环。

　　死亡是一件令人望而却步的事，但世界上的一切都有两面性，从经济学的原理上来说，赌注有多大，利益就有多诱人，当死亡与爱交织，只要足够勇敢，杠杆就能撬动一切。
　　因此，谈宋死亡的时候，他得到了他应得的奖励，那就是他拥有了可以穿越时空重新见到江沂的机会，当然这个机会同样需要代价，那就是他会在每一次循环开始之后，彻底遗忘他最爱的人，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可爱是多伟大多无解的事，复杂到即便谈宋此次将江沂遗忘，无论忘记多少次，他都会再重新爱上江沂。而爱本身就需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再次付出他的生命。

　　爱，本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于是，谈宋将为了再见到江沂而次次坠落在时间线里。
　　同理，有舍有得，谈宋的再次死亡，换来了江沂穿越的奖励，因此江沂至始至终都是主动进入循环，他自愿在时间线里穿梭，而穿越，需要交换的是江沂生命，于是在大爆炸中换来了江沂有一次次再见谈宋的机会，这一次，他的代价便是，他将无数次目睹谈宋的死亡的痛苦。

　　俗话说夫妻本一体，那么江沂的痛苦，便可以促成谈宋的再次重来，再次爱上江沂，而他的爱，他的誓言，他振聋发聩的愿望又成了江沂穿越的支撑。

　　所以，无论他们多么努力争取想要继续呆在彼此身边的机会，到最后，都会走上一条背离的死亡之路。

　　其实解开这个闭环的方法一直都很明显，只是他们都不愿面对这样的一个事实。
　　于是心照不宣的，他们最终，又再次走到了最后一天。

　　请原谅我，提前离席，不辞而别，故事的结尾，你千万不要流眼泪。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死之后呢，你——咳咳咳”
　　谈宋躺在江沂怀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咳得喘不上气，从喉管里呕出一大滩血，染得他胸口一片血红，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面色苍白。
　　江沂抱着他，紧紧贴着他的额头，哄着他不让他再往下说。
　　“你——你别再来找我了，你要好好的活着，连同我的那一份，替我去看、看海，去南、南极看企鹅，把我、的骨灰洒在海里，我会，变成水蒸气、变、变成雨，落在你的肩头。”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你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已经承受不住了，你别说了。”

　　谈宋止不住的往外呕血，他就像一盏烛灯，流了一地红色的蜡油，现在马上燃尽熄灭了。
　　他慢慢的说。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你觉得活得很累，很想我，记、记得去福利院，听、听孩子们唱歌，想想过去的我，你、你别哭，丑死了……”
　　江沂害怕极了，他怀里的谈宋正在渐渐变冷，生命流逝快到他无法抓在手里。
　　“原谅我，留下你，从你的生命中提前离席，遇到你，人生圆满，你的每一句祝福，我都有听到。”
　　“现在，天晴了，我也累了，我爱你，永永远远——”

　　谈宋突然猛的直起身，在在手边已经染血的日记本上写下。

　　「江沂，别来找我。」
　　「江沂，你得把我忘了。」

　　于是，时钟归零，谈宋第五十二次循环正式结束。

　　江沂抱着谈宋的遗体，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他走啊走，走进了一家医院，将已经冰冷的身躯交给了医生进行了器官捐赠之后，麻木的转身离开。

　　之后的两年，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日日夜夜捧着谈宋的照片入睡，把那本又变空白的日记本翻了一边又一遍，最后恋恋不舍的离开，踏上去往香港的路程。

　　谈宋有着最光明灿烂的未来，这零落悲哀却又幸福的一切，让我独自承担。

　　于是，2018年的咖啡厅里，他见到了眼里闪光的谈宋。

　　下一秒当谈宋撞进他怀里时，他侧了个身，虚扶了他一把，然后转身离去。
　　当他踏出咖啡厅的那一刻，时光像沙漏般倒流，所有的回忆从他眼前闪过，往身后飞去。

　　叮——
　　细微的声响，万物归位，至此，循环结束。
　　江沂站在原地，他感受到了一切的结束，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在谈宋身上，感受到了时间的流动。
　　但他并没有忘记一切。

　　之后，他搬到了很远的北国那里有寒冷的冬天，和永不封冻的摩尔曼斯克港。
　　他时常在海边行走，拍岸的浪潮抹去他的足迹，海风吹掉了白色的浮末，生命很短暂，但大海和海岸永远存在。

　　这里最多的感受就是寒冷，他觉得自己要变成了冷血动物，在逐渐忘记心底的那个人，而这个过程，痛苦得像是蜕皮。

　　那天他去了一趟教堂，在十字架前喃喃自语，千头万绪，离开的时候，世界铺满了雪，走到邮递箱前，轻飘飘的丢进一封没有邮戳和地址的信。

　　那是第一百二十八封给谈宋的信。
　　「今天天气真糟糕，下大雪了，去教堂看了看，上帝还是没理我，点了一盆烧的很旺的火。
　　想念你。」

　　爱一个人总是要犯许多规，付出许多代价，必须要潜入海底，感受沉重的水压，就像那有力的心跳。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谈宋，来生，我们再重新相识一遍，到那个时候你也要那样扑进我的怀里——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