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在想你的每个轮回》阿克琉斯的脚后跟

3、第 3 章

　　谈宋，如果我放弃你的话我将永失所爱。

　　过了圣诞节，江沂彻底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于是他开始和往常一样过日子，和谈宋打打闹闹，至于突然出现的穿越时空，他暂且认定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成全他们这一双恋人。

　　十二月末气温冷得更甚，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满路上的行人慌忙乱跑，整片天忽然就黑了，稀薄的空气和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大雨造成了交通堵塞，汽车尾气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亮起的无数车灯给黑压压的城市添了一份冰冷感。
　　雨水扑着车窗，砸得用力，江沂坐在保姆车上百无聊赖的刷手机，看看最近的新闻。
　　突然弹出了一条实时播报，环城西路边上的一个露天剧场闯进了一名发狂的持刀歹徒，劫持了一名演出人员，据说该名歹徒携带了小范围杀伤力的炸药，目前警方已经到达现场，那里被围得水泄不通。

　　那不是谈宋今天去的剧场吗……
　　江沂直起身，抿着嘴仔细看这条新闻，点开新闻下方附带的视频，只有半分钟左右，因为雨天，清晰度低，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到视频中的歹徒刀夹在一名男子的脖子上，手里捏这个遥控器，对着下方的防暴警察嘶吼着，而被他挟持的人质，就算像素烂得变成网格，他也能一眼便认出来，那就是谈宋……

　　“师傅麻烦您掉个头，我们去环城西路，快！开快点！”
　　江沂怎么也没想到刚刚平安度过圣诞节，后脚新的噩梦又出现了，这到底是碰巧被谈宋遇上，还是他没逃出死亡的宿命。
　　他不住的往窗外望去，眉心拧起，焦急得直跺脚，可偏偏该死的路况糟糕得一塌糊涂，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令人烦躁。
　　到了剧场，司机还没停下车，江沂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来不及带伞，惯性让他摔到了地上，滚得浑身尘土，他踉踉跄跄起身，拨开人群，拉开警戒线就要冲进现场。但他还没触到那条黄色的带子，就被出现场的特警抱着腰往后拖。
　　“先生！里面危险不能进去！先生！麻烦您冷静一下！”举着防爆盾的两个特警一人拽着他一条胳膊，见他始终不停的挣扎，无可奈何的将他扭过手臂压在警车车门边。
　　“我是家属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们去救人啊没看到我爱人脖子上架着刀吗！你们去救人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江沂被迫趴在车门上，雨水冲刷着他的面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先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歹徒携带了炸弹，我们必须保障所有人安全，请您体谅，先让我们的拆弹人员和谈判专家进去，请您相信我们警察。”
　　特警死死将他摁在门边，过了一会见他冷静下来，松开了他，把他带到指挥处，这里可以看到舞台上的状况。

　　里面该疏散的工作人员都疏散了，空荡荡的场地，只有中间的两个人，四周静得只有暴雨如注击打地面的声音，谈宋浑身都湿透了，额前的黑发一缕一缕搭着，往下一串串掉水珠，脖子上泛着冷光的匕首割破了侧颈白皙的皮肤，血珠混着雨水淌到胸口，再深几寸就能划开他的大动脉。
　　在几乎要毁天灭地的大雨里，谈宋脸上没有慌张焦虑，他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平静，隔着距离，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望着江沂，短短几百米，却好像有一道打不穿的墙横在中间。
　　这样的感觉令江沂感到不妙，他如入冰窖，因为他感受不到谈宋身上半点生气，。

　　他身后的歹徒好似发了疯，不住的吼叫，谈判专家交涉无果，特警部队无法突入，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如果这时候有什么东西刺激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江沂眯了眯眼，才发现这张脸有点熟悉……
　　是前两次驾驶油罐车爆炸的那个司机！！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是专门来杀谈宋的吗。
　　江沂好似被人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定在原地，浑身的血都凉了，止不住的颤抖，脸上被雨水糊得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泪还是雨。

　　前方的谈判专家还想往前走，试探的迈出半步，下一秒，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小心！他要引爆了！清脆的电子声响，然后火光冲天，碎石裹着火星四处迸溅，残垣断壁轰然倒塌，众人被巨大的冲击波掀倒在地，大火在大雨的攻势下很快变成团团黑烟，笼罩在城市上空。
　　江沂双眼猩红，他挣扎着要往里面冲，却被身边的人按倒在地，他喉咙嘶哑，满嘴血腥味冲得他快要昏死过去。

　　他十指插紧泥土里，死死抓着地上的黄土，终于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他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说上最后一句话，就眼整整看着他又一次灰飞烟灭。他费尽心机，以为终于换来他一命，却不料终究逃不过这一场劫难。

　　谈宋，你这个小骗子。

　　走回家的路上，他浑浑噩噩，双眼失焦，凭着本能往前走，身后司机的谩骂和身边好心人的问候他后充耳不闻，手里拿着一份从警局朋友那弄来的文件，上面详细记载了这名歹徒的来历和作案动机。
　　走之前一名小警察脱了帽子跟他道歉，让他节哀，但他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关你们都事，不是你们的错，便走出警局，满大街游荡，脑海里回想着朋友跟他说的话。

　　“这名歹徒名叫赵中翔，四十岁，是无业游民，但曾经他是一名化工专业博士毕业生，智商很高，成绩非常优秀，是个本本份份的农村人，之前在研究所工作，工资一直都是寄回农村老家，但因为被同行污蔑学术造假从此被开除而离开了这个行业，老家有一个下半身残疾的老母亲和痴呆的父亲，家里照顾二老的哥哥在一个月前因为工厂机械事故被绞断双腿，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赵中翔替哥哥上诉散尽存款，而工厂那边不愿赔钱，打通了关系让这个案子就草草了事。”
　　“母亲不想拖累仅剩的儿子，点着了自家的老房子，带着痴呆的老伴双双烧死在屋里，他回家之后发现父母也死了，走投无路被逼疯了，就顶替了一个油罐车司机，要知道，能带着违禁易燃易爆物品光明正大在街上游走还不被怀疑的，油罐车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加上他有丰富的化学知识，这些条件足以让他完成这一场犯罪，他是想讨回公道，他没有没有机会，他只是想让公众听到他的诉求，他本来就没想活。”

　　可笑命苦的人穷尽一生也只能以命抵命，所以他死了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前两次他们只是提前相遇了，在那个十字路口，然后提前引爆。而这一次躲过了车祸，却没躲过圈套，自始至终，这个苦命的赵中翔也没打破命运，而江沂和谈宋一样都没逃出命运的轨道。

　　这算什么，搞半天努力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改变，这不应该。
　　他相信他和谈宋就是命中注定的，既然可以穿越时空，那就能再见谈宋，虽然他改变不了谈宋死亡的事实，但或许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这一切只是他在香港遇到那场大爆炸，濒死前的走马灯，那他愿意重复成千上万次，让自己永远处在濒死的状态，在千万个时间线里如幽灵般游走，等待寻找那张笑脸，而这样，也能让谈宋以另一种方式永久的活下去。

　　无论如何，什么都不能改变他和谈宋之间的羁绊，到带快进拉，扯牵绊，爱，不会被时间改变，爱，以任何种方式存在。

　　他回到家，翻出谈宋的日记本，一页页仔仔细细翻找。
　　空白，空白，空白，还是空白……
　　嗯？
　　有东西。
　　终于在快要翻到最后一页时，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上面的笔迹是谈宋的，纸张泛黄，墨水甚至有些褪色。
　　那上面写着短短一句话。

　　「江沂，别来找我。」

　　翻开下一页。

　　「江沂，你得把我忘了。」

　　短短两句话不超过十五个字，却字迹潦草，写得匆匆忙忙，好似赶不及一样。
　　这到底什么意思，谈宋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情，是什么让你这么匆忙，着急着走，难过的哭，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己找出来，我偏要去找你，断然不会让你独自留在茫茫的时间线里漂流。

　　于是江沂便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等着下一个2022年的圣诞节，去到香港，静候爆炸，然后回到2020，每一次都试图改变谈宋死亡的命运，但不幸的是没了赵中翔，还会有张中翔，李中翔，他会被他人杀，意外死亡，突发急病过世，或抑郁自杀……总之活不过2020年。于是江沂一遍遍重来，一遍遍赴死，承受大爆炸被撕裂的痛苦，然后在无数个时空裂缝里寻找谈宋。
　　只是次数越多，他穿越回去的时间就越靠后，从谈宋死前一个星期，一直到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以前，如今已经快要回到他们相识的那一天了，时间越长，他等待越久，煎熬的日子越来越多。
　　他翻遍了日记本，随着穿越的次数不断增加，日记本里显现的内容逐渐丰富，只是里面的内容混乱无序，有时候是谈宋的自言自语，有时候是谈宋对江沂的警告，巨大的压力挑战着他的神经，加上一次次惨烈的死亡，他已经接近崩溃。

　　谈宋，如果我放弃你的话我将永失所爱。

　　·
　　强烈的撞击把谈宋的脑袋重重磕在椅背上，一刹那间谈宋就醒了，睁开朦胧的双眼，倒吸冷气揉着后脑勺。
　　“艹好痛啊。”
　　他缓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熟悉的乘客，熟悉的城市街道。
　　“得，真就又他妈的回来了。”
　　这是谈宋第五十一穿越，五十次以来每次在这辆叮叮车上醒过来，每次都回到2019年他去香港旅游的那天，每次最后又会在2020年年末死在新年到来之前，循环往复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他放弃抵抗一般软趴趴摊在金属座椅里，看着外面的风景不断变化，直到远处驶来那辆他再熟悉不过几乎能把车上所有零件都背下来的叮叮车。

　　他坐直了身子，望着窗外，期盼见到那个人。
　　于是，两车交错，他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江沂，正无助的盯着他，他突然就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江沂绝望的表情，颤抖的指尖，每次他都想走过去抱抱他，但都太迟了。
　　他噙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江沂，和他对视，他真的好想他。
　　然后泪珠滑落，落地无声，他试图伸手触摸对面的人，但不出所料的，依然摸到了那层无形的透明屏障。
　　紧接着那层屏障突然剧烈震动，只有一瞬间。
　　下一秒，谈宋便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他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颊，摸到了满脸泪水。
　　“我这是……在干什么。”
　　“喂，谈宋你在干嘛。”
　　身旁的朋友疑惑的看着他的脸。
　　“我不知道啊，感觉怪怪的，好像，空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