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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初入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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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总比自己憋着好。”
贺恂听到了这句话,清清楚楚,结结实实。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很明显,树立在贺恂心里、对试探亲近他的人的防线,并没有完全崩塌。
很长时间里,贺恂永远是一个对所有外物洒脱而豁达,但是对主动凑过来想靠近、了解自己的人却提防而谨慎。
即使是徐子炀,也只是玩的久了,偶尔听了一二。
他就像把自己强迫变得独立坚强而无暇的小孩儿,愣是不让人发现一点可探寻之处——一旦探寻,就会变得提防而疏远。
贺恂在床上翻覆,迟迟不能平下心。
裴嘉朔大抵是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情愿,补充道:“说不说,选择权在你。”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但……如果你愿意说,我乐意倾听。”
贺恂把被子蒙住了整个头,屋里暖气开得充足,但贺恂还是顺势把自己裹了起来,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已经睡着了,贺恂迟迟没有说话。
他明明是个讨厌优柔寡断的人,此时却变得谨慎而犹豫。
“一些……家庭原因。”
他把被子向下拉了一半,拉到了下巴边,猛地大口呼吸,然后想出来了这几个字。
底下的人并没有因为等待的时间很长、或者是他话说得模糊而无视,隔着不薄的床板,略具安抚性的声音传来——“好,快睡觉吧。”
贺恂作为班委,自然是需要留最后,安排大扫除跟检查考场细节非常重要。
他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地写着考场须知,兴许是粉笔写短了,他把粉笔放在黑板框边,扭身又拿了一根新的粉笔。
“还不走?”裴嘉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要收个尾,一会儿检查完考场就走。”贺恂循声扭头,看到裴嘉朔一手揣进了裤子口袋,另一只手悬空举着随身记,转而他又扭回了头。
裴嘉朔用眼睛在班里巡睃了一圈,疑惑道:“就你一个班委?”
贺恂手上一顿,在黑板上结尾似地一点,转身把粉笔认真放进了粉笔盒里:“我不着急,就留最后了。”
裴嘉朔挑眉,点点头。
“你也不着急?”贺恂把粉笔盒放回了讲台角,走下了讲台。
“我自己回去。”裴嘉朔手揣进兜里,掏出来了手机。
此时学校里的老师所剩无几,303办公室也上了锁——所以班里的监控也关闭了。
“怎么放假了还这么努力啊?”贺恂站在教室前面,整理着桌子的摆放。
倚在门框的身形动了动,而后是一句疑问:“你不看看我在看什么?”
“我打赌你在背单词。”贺恂发现了有一张桌子多出来了,边挪着桌子边回答道。
“需要帮忙吗?”
贺恂双手已经把住了桌子两边,他背对着裴嘉朔,一脸疑惑地扭过来头:“我像搬不动桌子吗?”
裴嘉朔比了个“ok”,打开手机继续翻着。
贺恂很快就把考场整理好了,他走到前门,拽起书包挂在肩膀上,左胳膊还搭着脱下来的外套,从前门走出去了。
“还不走?”贺恂迈出了前门,随即把锁轻轻地挂到了门上。
“走。”裴嘉朔转身,整个人面对着从前门走来的贺恂。
二人的行李都放到了教学楼下的平台,一是方便拿,二是楼道内有监控不容易丢。
“你回家,不会装了一堆卷子吧?”贺恂盯着比他的箱子略大一圈的箱子,抬头问道。
“装了几科。”
二人走到了学校大门,贺恂举着手机准备打车,余光突然瞄到了斜前方的车牌号。
他爸妈来接他了。
贺恂抬眼确认了一遍,随即转头给裴嘉朔说:“有人来接我了。”
身旁的人轻轻点头:“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没事。”
贺恂挑挑眉,晃了晃手机:“有事发消息。”然后提了提双肩包,准备拉着行李往车的方向走,没想到车突然后退,退到了二人面前。
驾驶座的窗户缓缓摇下,一个中年男人从车里探出头:“这是你同学?”
贺恂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点头“嗯”了一声。
气氛突然变得诡静而尴尬,于是裴嘉朔开口道:“叔叔好,我叫裴嘉朔。”
这可能是裴嘉朔鲜有的主动开口——还是对着陌生人。
贺旭——也就是贺恂的父亲,他微蹙眉思考了几秒,然后面带惊讶地回答道:“你是学生代表,上台的那个是吧?我看过你们班主任发的照片,很优秀啊。”
裴嘉朔礼貌地回答了几句,贺旭却饶有兴致地问了几个问题,裴嘉朔一一回答,他回答的时候手悄悄伸向后,从后面轻轻地拍了拍贺恂的后背——示意他把行李放车上。
贺恂了然,乘着二人聊天的功夫,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快速地拉开车门上车了。
贺旭又闲谈了几句,看贺恂已经上了车,裴嘉朔也开口收了尾:“您先回家吧,我也该走了。”
贺恂摇下车窗像身后的小路看了看——没有一辆进来的车。
贺旭笑着点点头:“行,有时间来家里吃个饭啊,让贺恂跟你多学学。”
裴嘉朔笑而不语,以摆手回应。
黑色奔驰很快就驶出了裴嘉朔的视野,裴嘉朔打开了乘车码,拉着箱子小步走向了学校对面的公交车站。
贺恂安静地把行李箱拉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回来了不打声招呼?懂不懂礼貌?”贺旭把车钥匙一摔,朝着坚定的背影喊道。
贺恂没有说话,只是拎着行李箱往楼上走。
他方一抬头,看到了一根黑色拐杖。
贺恂手上的行李箱突然砸到了地面上:“爷爷?”
佝偻着腰的老人脸上露出温柔而慈祥的笑容,他闪过道,让贺恂把行李先搬了上来。
贺恂搀着爷爷走到了书房,贺恂坐在床沿,手搭在了老人干皱的胳膊上。
“累不累呀?”
“不累,刚开学啊这才。”
“你集训准备去哪里?美术学的累不累啊?不好走了就再转回来书法也不晚……”
贺恂无奈一笑,温声细语地回答道:“不累呀,很快乐。”
爷孙二人聊了许久,直到听到敲门声,才一起下楼吃饭。
“你集训的书法老师,我给你找好了,就是咱们训练室的老师。”贺旭夹了一口菜,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跟贺恂说道。
不像是说,更像是通知。
原本低头扒饭的贺恂一怔,脑袋倏然抬起,他用着有些愤怒的语气问道:“我不是说了我早就转美术了吗?”
贺旭狠狠地摔下了筷子,筷子直打得碗叮咣响——“你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好好的书法不学偷偷学美术,你最好能赶紧清醒!”
贺恂也吃不下饭了,他把碗筷平稳地放在了桌子上,像是有些服软的语气回答道:“我能学,我能靠着美术上顶尖院校,我也有学的天赋……书法跟这个,没办法比……”
若是现在仔细观察贺恂的面色,能看到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无奈跟疲惫。
贺旭依然,只不过是加了点愤怒。
“好了好了,饭后说,先吃饭……”坐在贺恂斜对面的中年女人开口打破了即将爆发的氛围。
“阿姨专门给你做的香辣虾,知道你爱吃,多吃点……”说完就把一只虾夹到了贺恂碗里。
“谢谢……我不饿,我想出去走走。”贺恂抓起碗边的手机,“爷爷您多吃点,补充营养。”随即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他们家地理位置靠近市中心,贺恂不知不觉走出了小区,朝着相对安静的立交桥下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贺恂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漫无目的地闲步。
他打开手机,翻开了导航软件。
“一千多米……嗬,我还挺能走。”贺恂看到了离家距离,哂笑道。
他想熄灭手机,却误触点进了查找联系人页面。
贺恂看着屏幕上的五十米,陷入了沉思。
裴嘉朔也住在市区里?
贺恂站立不动,屏幕上的数字越来越小。
大概过了半分钟,身后倏然响起他心里期待的声音——“贺恂?”
裴嘉朔走到了贺恂身侧,他手上拿着几本书,整个人笼在暗色的风衣外套里,褪去了校服的他更显得沉稳而成熟。
“怎么了?”
“家里闷……出来遛遛弯儿。”贺恂随口说道。
“嗯。”裴嘉朔掂了掂手上的书,跟贺恂并肩在街上走着。
“吃饭了吗?”裴嘉朔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吃了……”贺恂“吃”字刚说出口,肚子就传来了抗议声。
他的耳朵倏然变红,贺恂别过头,尴尬地握拳咳嗽了几声。
裴嘉朔挑挑眉,就算听不到肚子的叫声,他自然也能看懂贺恂在说谎。
“呃……你这是?”贺恂扭回来了头,注意到了裴嘉朔手上的几本书,不像是高中课本。
“兼职,教初中生的书。”裴嘉朔回答道。
贺恂顿然投去佩服的目光:“牛x,这还能考年级第一。”
二人从桥下走到了大马路上,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并肩信步。
路过了麦当劳,裴嘉朔止住了脚步。
“吃点东西?我请客。”裴嘉朔伸出拇指,指了指亮堂的麦当劳。
贺恂允然,跟着裴嘉朔一起走进了麦当劳,嘴上说着:“吃一次就白教半天了,我请你吧。”
“我兼职就这么廉价?”
贺恂左手支着脸,右手随意地划着手机。
麦当劳内暖气正好,贺恂摘下了眼镜,看着裴嘉朔在前台点单。
今天是工作日,麦当劳内顾客不是很多,裴嘉朔也很快拿到了餐品。
“多少钱?我微信给你转。”贺恂拿起小票扫了一眼,然后利索地打开手机给裴嘉朔转走了一半的价钱。
“你教什么?”贺恂咬了一口汉堡,抬头问道。
“中考物理。”
“那我也能教,我中考理综105呢。”贺恂打趣道。
裴嘉朔耸耸肩。
“中午回去吗?”裴嘉朔举起了一根薯条,在番茄酱上蹭了蹭。
“吃完了过会儿再回去。”贺恂一想到那个家庭氛围,脑袋就隐隐作痛。
二人边聊天边吃饭,很快就解决完了。
“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家。”贺恂擦擦嘴,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我先走,难保你什么时候才会回。”
贺恂擦嘴的动作停住了,转而一笑:“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先回我家吧……我家里没人,”裴嘉朔这句话说的试探而又认真,像是深思熟虑了很久。
“啊?”贺恂猛地抬起了头。
“在我家先休息会儿。”
“呃……”贺恂其实心里有些动摇了,但是进别人的房间就相当于窥探入了别人最隐私的地方,难免有些让人拘谨。
“走吧。”裴嘉朔裹上了围巾,把风衣外套放到了贺恂怀里,“外面冷。”
反正都一起睡在一个屋里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贺恂穿上了风衣外套,抓起手机跟上了裴嘉朔。
裴嘉朔的家就在麦当劳对面的小区里,过了马路走几步就到了。
二人方一进门,贺恂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你妈妈还种花啊?”他接过了裴嘉朔递来的一次性拖鞋。
“嗯,她的爱好。”裴嘉朔把围巾放到了沙发上。
我妈也挺喜欢的。
贺恂摸摸鼻子,心里默念道。
“怎么了?”裴嘉朔看着突然走神的贺恂,扭头问道。
“吃多了,有点胀。”
裴嘉朔挑挑眉,蹲下身打开了茶几下方的抽屉,拿出来了一板消食片,“吃点?”
贺恂接了过来,自然地放进了嘴里,然后跟着裴嘉朔进了他的房间。
裴嘉朔的房间干净而平整,床上的被子叠好了被放得工工整整,床单略微有些褶皱,窗帘受过堂风吹拂轻轻扬起,书桌上零零散散摆着几本书,像是很着急翻了翻而来不及整理。
“真干净。”贺恂点点头。
“你在我床上睡吧,我还要把家教的题整理出来,下午还要教。”裴嘉朔坐在椅子上,拿着笔翻开了带回来的教辅。
“你中午不休息?”贺恂问道。
“我三点半还有课,就不睡了。”裴嘉朔从椅子上探出来头,“走的时候叫你。”
贺恂站在床前,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缓缓地坐到了床上。
他半身躺在床头,腿悬在半空,大概是怕裴嘉朔有洁癖,没有拆开叠好的被子,而是脱下风衣外套当被子,就这么睡在了裴嘉朔的床上。
裴嘉朔拉紧了窗帘,然后继续投入到了备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