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青崖》寂泠雨

12、星落

　　她一剑杀了一个守城的，正刺向另一个。只感觉漫天的火光朝她逼过来。“有内应，快放箭！”她顾不上身后的箭束，杀了那个守城的，打开了城门。宫里的人直接从城门入，大大减少了损伤，虽然还是有许多被飞矢射伤。她松了一口气，忽觉背后寒光一闪，偏头只来得及看见二城主的刀淬了毒闪着幽蓝的光就要砍向她肩头。这一回是躲不过了吧，她想，也罢，反正也许再找不到银哥哥了。她想起来之前，宫主对她说：“子夜，这一战之后就离开吧。你的事我们已经尽力了。也许他并没有进入江湖。你离开这里，或许有一天你们还会重逢。子夜，今夜之后，你就自由了。”可是都要十年了呢。罢，罢，就让一切都结束好了。那一刹那，很多东西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她闭上眼，看见故乡的那座小石桥，清明的微雨中，一个少女站在桥上唱着一支没有名字的歌……
　　“子夜，躲！”他猛地睁开眼，看见漫天的火光和血雨中，他为她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青岚…”她愕了一下。二城主没料到这突变，愣了一愣，被随后赶到的红衣女子一剑贯喉。“子夜，快带他走开！”
　　而她看着他竟一时说不出话。被割裂的面具从他脸上掉下来，露出的一张脸却是…
　　一道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那不是他吗？她的神思有些恍惚，“为什么，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
　　好了，城门打开，宫里的人都进来了。她扶着他走开，不远处恰有一座石桥，她便扶他慢慢坐下。火光明灭映出石阶上的青苔和鲜血，大片大片的红色里缀着些幽绿。小石桥仿佛是最初的那一座，但即便是，也不认得这两个人了吧。她一手扶着青岚，一手颤抖着摘下脸上的面纱，手上的血染上纱巾，缓缓地盛开出一朵血红而妖艳的花来。“银哥哥，是婉儿呢，你看看，是婉儿…”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似是要洗去这些年的刀光剑影风霜血泪。他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笑像五月里温暖的阳光，在这样血腥充斥的夜里依旧灿烂，总是能够在最黑的黑暗里将人的心照亮，一如九年前他们初见那时。九年间沧海桑田，他这一笑，让人相信在这世事变动中究竟还是有些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是无论何时想起都让人觉得温暖的东西。血液从他的伤口流出，他恍若不觉，平静地开口：“其实那天你放河灯时，我就已经认出你了。我想，只要你还好好地活着便好了吧，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关系。婉儿不会想看到现在的银哥哥吧。不过，银哥哥也不在，银哥哥陪婉儿，留在那个小村子里了，现在的，是青岚…”她却只能一直哭着：“银哥哥一定不想看到现在的婉儿吧，婉儿没办法，婉儿找不到你…婉儿一直在找你…”九年了，就连父亲死时也忍着没掉一滴眼泪。而今天，她蓄积的泪仿佛终于冲破他杀手的面具。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才敢肆无忌惮地哭吧。而命运就是要这样捉弄她。“婉儿，别哭了”，他握住她的手，“唱那首歌来听吧。”“好。”歌声轻轻扬起。城里火光与剑影交织，似人界的修罗场，而这座小小的长者青苔的石桥却仿佛被什么神奇的力量笼罩，与这座城隔离开来，轻盈的歌声从桥上升起，萦绕。桥上的两人相对微笑，眼神停留在某个遥远的时间和空间。回头看这九年，这一刻于此时的他们已是太足够了。
　　北方的天空蓦地闪亮，她抬起头来看，却是那颗星星落了下来。“银哥哥，你看，那颗星真的…”握着自己手的手忽然松了，后半句话因为恐惧而中断。“婉儿，你要好好活着…”她只看见她眼里星星一闪，然后那双眼睛慢慢地阖上了。他只觉自己心上一块肉被割了下来，不疼，冰凉冰凉的难受。她想要喊叫，声音却像是被谁夺走了似的，身子也不像是自己的了。
　　“那颗星落下时我会在你身旁。”他做到了，但是为什么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