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谁可堪岁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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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在踏入兴云庄的那一刻，觉得周围的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并不是一贯的面对他那种或者轻视或者好奇或者忌惮的眼神，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他却着实是个随遇而安的。这次登门，不过就是想要向他的结义大哥赔礼道歉，然后回来看看，随后就可以离开，再去天涯。其他的完全不识得的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私下里的……微末的心思，却是最最不能透露出一丝一毫的。
他想过很多。从决定入关起。从决定回故园起。从……看见那个红孩儿的那一刻起。
时时他都在试图忘记，时时却又再度想起。
可是等真的见到了，却几乎无法反应。
不是因为一出来眼中就只有那个孩子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林诗音。
而是……诗音身边随她一起出来的，那个人。
是……谁……？
青衣，长发，修眉，碧眼，气息淡漠，风神俊秀。
陌生之至，偏偏又熟悉之极。
——是谁？“他”——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听到他心里一字一顿的问话。
所有人都看那急急扑向自己儿子的龙夫人，以及她身边半步不差形影不离的俊秀人物，那本来围在龙小云周围嘘寒问暖献殷勤的人都不自觉地散开，给她们让出空来，让那焦急的母亲探问自己孩子的情况，让那神色淡漠然而凛然的人站在那一对母子的身后，微微弯下腰去，一手扶住做母亲的人的肩头，顿了一会儿之后，另一手去搭龙小云的脉门。
那偎在母亲怀里的红孩儿睁大眼睛，脸上还满是泪水，一副天真又可怜的样子，用那还带着哭音的嗓子问：“妈，他是谁？”
却是李寻欢身后侍立着的铁传甲短促地“啊”了一声。在这一片静默的氛围里，尤其招眼。
李寻欢回头看时，只见身旁这个汉子满头大汗滚滚而下，竟是十分惊吓的模样。他转回头去，那人如温玉的公子只是淡淡扫了这边一眼，而后便回眸向着龙小云微微一笑，柔声道：“乖，我替你瞧瞧。”
语气轻软和暖如若春风，又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傲然。让本来想嗤笑这人无视梅二先生的姿态狂妄的人不自觉地咽下了溜到嘴边的恶言。
龙小云盯着面前陌生人的眼睛看，却只能看见对方漂亮浓密的眼睫。而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白皙如玉寒凉如冰，力道却是极轻的，仿佛生怕碰痛了他。
哼，母亲还在旁边，想来这人也是不敢对他做什么的。
念头刚刚一转，就见那人抬眼向他一笑，似极温柔，眼中却满含了讥诮与冰冷，腕上所觉的力度猛地加重不知多少倍，痛得龙小云几乎忍不住便要大叫，下一刻却被整个人抱了起来，圈在青色的臂弯之中，脸便靠在了那人的左侧肩旁，所有神色都被遮掩了过去。
他吓了一大跳，也反而将嘴巴抿紧了。
这个人是不怕他的爸爸妈妈的，他刚刚理解到这一点。
在这个人身边，或许连母亲都不会再纵着他。
林赋乐看手上这孩子还算老实安静，便站起身来，一手扶起林诗音，向后面侍立着的侍女道：“带路。”
那侍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竟是即时恭顺应下，毫无犹疑。这场中目前的正牌主人脸色一时有些扭曲，在旁人注意到之前，又拼命收归了原位。
一干人等目送着这两个人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出来，又在一群婢女的围护下进去，竟是一直静无声息。不是没有人想过开口，可是那个青衣人目光一转，明明平平淡淡毫无意味，硬是让人平生出低头叩服的冲动，又何谈在此威压之下如常开口呢。
有人偷眼窥视龙啸云龙四爷脸色，龙啸云又怎会让他心思被这些人知晓，当下只是哈哈一笑，向李寻欢道：“你看诗音就是太溺着那混账东西了，我也没有办法，回头一定让那小子来给你认错赔罪。唉，他就是被诗音给惯坏了。”
声音里面满是对自家孩子宠溺之下的恨铁不成钢，谁都能够听出这话里面包含着龙四爷对自己妻小和李寻欢这位兄弟浓厚的感情。
李寻欢回神一笑，也不相问，只在龙啸云的引领下与众人厮见过了，上了酒席，开始喝酒。
两个人都是各怀心事，说话便也客套而浮于表面。也是在这里喝酒的都只不过是为着美人而来，故而几乎无人发觉这“兄弟”二人的不对。
而话题终究是转到了林仙儿和梅花盗上头。
李寻欢却已经毫无兴趣。
只除了，当龙啸云说到那个武林第一美人是四年前林诗音认下的干妹妹时，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梅二先生都说没有办法，你真的可以治好我？”
在龙小云小少爷的房间里，靠坐在床边的小少爷一脸天真的期盼，配合着他那勉强才能够着脚踏的小嫩腿儿，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
“小云不得无礼！”林诗音轻轻呵斥了一声，而后也把目光投向林赋乐。多年不见，她从来没有跟龙小云提起过他还有这么一个小姨，到后来小云也只认了仙儿这么一个半路的小姨，却也不见两个人多么亲近……仙儿也没有比小云大多少，大约这样也是正常的吧……
事实上，似乎是大表哥过世之前，就已经没什么人知道她林诗音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妹了……
原因只不过是……为了不让那个责任心重的人发疯……
林诗音默默别转头。甚至忘了给自己的儿子介绍这个如此重要的人。
好在林赋乐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吩咐了侍婢拿纸笔过来之后，自自然然地接过话头：“我是你嫡嫡亲亲的小姨，唔，在外面叫我舅舅就好。”
龙小云一愣，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将她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林赋乐八风不动，一手扣着他的脉门，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玲珑小瓶，拔开瓶塞，直接凑到龙小云嘴边：“吃一颗，咽下去，不要玩花样，我不会害你。”
又是那种漫不经心模样。龙小云心下暗恨，却真不敢违逆，便张口吞了一颗那瓶中滚出来的不知是什么的圆圆丸子，旋即感觉到睡意上涌，竟是让他不及问出更多。
临着睡过去之前，他模模糊糊听到身边那细看确实有些像母亲的人开口道：“诗音……”
哼，哪有弟弟妹妹这么失礼的称呼长姊的……他只来得及转过这么一个念头，就身不由己地沉沉睡去了。
李寻欢没有去冷香小筑看那所谓“武林第一美人”。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忽略了什么东西。
他本来想问铁传甲的，但是一看那个大汉一副惶恐不安惊慌失措的样子，又觉得不能给这可怜的人更多的压力。
虽说是多年的主仆，李寻欢心里，还是将对方当做朋友的。
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坐在厢房里，摸出小刀和木头，竟然破天荒地没法动手。
然后，他开始做梦。
梦里李园还是原来模样，父亲一如既往的严肃，母亲还是那么神出鬼没。园子里梅花正好，诗音在梅树下收集露水，大哥在亭子里看书喝茶。
大哥……
不是龙啸云。他的兄长自始至终，就只有李宴乐一个。
记忆里那丰神俊朗、气度翩翩的温文君子，视线从书卷上移开，看到他来，微微一笑。
他几乎就要落泪。
然后一个绿衫子的少女从亭子背后转出来，手上抱着一叠生宣，像是正要跟大哥说些什么，而后抬眼见他，一挑眉，忽然扬手就是一镖。
他侧身躲开，不料那镖还有回旋之力，他便一手截住，张口欲喝——
李寻欢猛然睁开眼睛。
园子里有打斗声。可是他只是怔怔坐在那里，默然良久。
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到底被他，遗失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谁可堪岁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