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回音 ...
-
林白观测的鲸群逐渐在向远离岛屿的方向迁徙，为了继续追踪，林白不得不先行一步离开岛屿。
在离开之前的清晨，作为告别，一遥和林白走到了那个和白鲸Jasmine在极光中告别的海崖。他们曾看到过这里在极夜中沉睡的样子，却从未看过它在极昼中熠熠生辉的样子。
十二年后，林白和一遥，再一次站到了这里。他们看着沉睡的海逐渐苏醒，看着天空由昏暗逐渐变得明亮。
一遥突然有些感慨。
从《白鲸》的初露头角，到十年之后《水色》的广为人知，他自始至终只是个被观察的客体。赞扬他的人为他赋予了所有美好的品质，把他塑造得如神一般圣洁；贬低他的人把他踩到脚底，觉得他像泥土般不值一提。
他们都没有真正的了解与走进过自己，所以对自己的看法只有主观的非黑即白。
而只有在林白身边，他才觉得他是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他任性，他冲动，他有过怯懦，但他同时也自由，也有着勇气，也会逐渐走向坚定，也能成为某个人不可替代的存在。
一遥感到自己何其幸运，虽然和林白的过往让他经历过最真实的痛苦，但是在那之后，他也终于能真正的走入另一个人的世界，也真正的，和一个人建立了最深刻的关联。
“其实林白，你知道我是怎么确认我居然那么喜欢你的吗？”
“怎么确认的呀？”
“对我来说，似乎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失去了会感到特别痛苦的事物，除了你之外。”
“那一遥，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我的确喜欢你王一遥的呀。”
“不知道哎。”
“大概就是，明明不想再拥有任何事物的我，却还是选择拥抱了你的时候吧。”
海风吹动着海崖上的紫花鸢尾，美丽的蓝紫色在风中摇曳。
“一遥，其实我觉得我今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选择你来出演《白鲸》。”
“林白，这可能不是你的幸运，而是你的命运。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是十年前的你，拯救了当时的你呢。哪怕你自己已经伤痕累累没有什么力气，却还是选择了向我伸出了手。是你的善意把我照亮了，而此刻，这份光，也最终照亮了你自己。”
“是吗？也许在我人生中最晦暗的那段时光里，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一无是处啊……”
“林白。”在海崖的风中，在明亮的极昼中，一遥轻轻地喊了林白的名字。
“嗯？”听到自己名字的青年把视线从俯瞰海面转向了身边的人。
他看到一遥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一枝从海崖上采下的盛开的紫花鸢尾，走向自己，略显郑重地把它递到了自己面前。
极昼的黎明曝晒掉了一切晦暗，勾勒出紫花鸢尾优美的脉络。
“林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接下来的生命里，请一直让我陪伴着你可以吗。”一遥的用词是试探性的，但是语气却很坚定。
林白有些诧异，但是他还是调侃了一遥，“你是在向我求婚吗一遥？只用一朵随手采来的鸢尾。”
“如果我只用一朵鸢尾，你会拒绝我吗？”一遥轻轻地笑了。但此刻他的心情不再忐忑，因为比起之前林白总在迷雾中让自己看不清的心，现在的一遥觉得，迷雾已经散去了，他能感受到林白，感受到林白在雾散开之前，其实一直在雾里看着自己，目光灼灼。
“可是你还付了自己往返北欧的机票钱呢，这个还是挺贵的吧？至少除了鸢尾，你还把自己送过来了。”林白笑着，还是接过了一遥的花朵，然后他就发现，有一枚戒指安静地躺在紫花鸢尾的花心。这让他知道一遥这次来到岛屿，其实并非他所说的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
一遥拿出自己藏在口袋里的另一枚戒指，把它戴到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像做出誓言般向林白伸出了手。
“这是我对自己的束缚，我，王一遥，愿意陪伴林白一起走完这漫长的一生。我愿意分享他一切的快乐，分担他一切的痛苦，愿意听完他人生的故事。我也愿意我的生命之书上，永远都有林白的姓名。”
决心，这段话，是一遥的决心。
这一刻林白意识到，自己对于一遥来说，不再仅仅是一个一时冲动带来的夏日限定的故事，而会成为一个贯穿他人生所有初夏秋冬的故事。一个人能向另一个人做出极为认真的承诺，是一件需要很多很多勇气的事。所以哪怕林白知道他们并不能拥有被承认的婚姻，但是他依旧为这份承诺感动。矢志不渝的承诺是针对爱情本身的，在这一点上，所有拥有爱情的人都是平等的。
林白拿起花蕊中的戒指，看着它在极昼中泛着好看的光晕，他知道他一旦接受，就是需要做出在未来的人生中都携手相伴的承诺。
但是他怎么可能不接受呢？因为那可是王一遥啊，是他们彼此都用尽力气，才能同行的人。
在这之前，自己不打破美好的方式，就是永远活在过去，不再前进。但是谁说，前进唯一的结局就是破碎呢？也许未来永远无法像过去一样完美，但它恰恰却因为不完美而真实，这才是属于自己的，真实的故事，它关于不完美，关于成长。
林白同样把戒指戴进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居然还很合适，他不知道王一遥是什么时候偷偷做了这么细致的准备，连自己手指的尺寸都测量得刚好。
林白牵起了一遥向自己伸出的手，明晃晃地笑了。一遥原本空荡的掌心，已经覆盖上了另一个人的体温。这个人既是他代表着完美的过去，也是他代表着真实的未来。
“既然你接受了，那就不准离开我了哦。你有选择人生的自由，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但要放弃情感选择的自由，接受我一生的束缚。”
在岛屿的极昼里，一遥用自己的额头，触碰了林白的额头，他们十指相扣，被晨光点亮了彼此的轮廓。这份温热和一遥手掌的温度一起毫无遮掩地浸润着林白的皮肤，让它染上了炽热的温度。
“能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太好了。”林白说。原本那些死死纠缠着自己的荆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解开了。林白感谢他遇到的所有人，感谢电影《白鲸》，感谢给了自己机会的柳儿，感谢在晨光中和“夜间营业”准时交替的“从前”，感谢他的弟弟默默回到古城待在他身边，感谢他在那个雪天走入Underground，感谢秦可，以及，感谢一遥。他想自己就在这样人与人的相遇中，被拯救了。
哪怕即使有一天终究会失去，但是在能够拥有的时候，果然还是要紧紧去拥抱呀。
林白感到很庆幸，他庆幸他来到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生而为人对不起。
咔嚓。
相机的声响。一遥感到有人在拍他们，他回过了头。
是两个中国女孩，从她们的对话来看，似乎是来到海崖圣地巡礼。
拿着相机的姑娘和同伴兴奋地说，“我刚居然拍到了《白鲸》两位主演的合影！那是林白和王一遥吧！那是吧那是吧！所以他们就是真的！啊啊啊啊我圆满了！搞到真的了！我好幸福！”
一遥看着这两位姑娘雀跃的表情，他从未想到自己和林白的恋情居然还可以给人带来快乐。她们似乎无意打扰他和林白，只要远远看着他们就会觉得很开心。一遥想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恶意，但是同样也存在着善意。会有人想要践踏你，但依旧会有人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面对镜头的林白本能地想松开一遥的手，因为他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十一年前在面对娱记的镜头的时候，自己站在路灯的光下，而一遥却在阴影里，他一直以为一遥是为他们有点特别的关系感到羞耻。
但此刻林白试图抽出的手却被一遥紧紧捉住。当再面对外界镜头的时候，一遥不会再松开握着林白的手，他也不会再逃避有关林白的任何问题了。
“你不再觉得羞耻了吗？对于你会喜欢一个男孩子这件事。”林白问。
一遥摇摇头，“那时候我松开你的手，并不是我因为爱上你而感到羞耻。其实按照我的任性程度，我才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我，但是我在乎别人怎么想你。那时候的我之所以松开你的手，只是害怕别人恶意地揣度你。但是从你瞬间失落的眼神里我发现我错了。我想那时的你，想要的并不是什么我一厢情愿的保护，而是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放开你的手吧。也许那时候的我的确是爱你的，但，也的确可能不够了解你。”
“不过这次啊，林白，我好像有点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一遥说着，突然对着广阔而静谧的大海大喊，“我爱林白！他答应成为我一生的伴侣啦！”，伴随着一遥的呼喊，他把和林白紧紧牵着的手扬了起来。
在极昼的清晨，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耀眼而明亮。
我想告诉大海，告诉太阳，告诉野花，告诉微风，告诉海鸟，告诉鲸群，我想告诉我遇到过的每一个人，我爱林白。
林白想，这可能真的是自己看过的最美丽的大海。十一年前没有和一遥在香港去到的晨曦下的海边，在此刻补全了。也许有些愿望可以不用一定在当时当下完成，给它一点时间，它就实现了呢？因为真爱，也许过程中会有些步履蹒跚，但它终究一定会不顾一切向你走来。
林白这样想着，紧紧拥抱了一遥，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他再也，不想放开手了。
咔嚓。相机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说十一年前《白鲸》的上映，让他们走入了别人的视野，如果说一遥获得影帝之后，关于他和林白关系的猜测甚嚣尘上，那在这张照片里的拥抱，就是他们留给世界的，故事的答案。
是的，正如外界猜测的那样，他们就是彼此相爱，但那又怎样呢？
科考组在极圈以北的岛链中一直待了半个月，四处追踪鲸的踪迹。
八月初的普通一夜，同行的研究员已经睡去，是林白负责监测的时段。
这里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分界，没有白昼和黑夜的明确界限，只有漫漫极昼。
安静的海浪声像是催眠曲，林白在海浪推动船舶摇篮般的晃动中昏昏欲睡。
恍惚中，他感到船体开始轻微晃动起来，似乎是遭到了什么东西的轻轻撞击。
林白急匆匆地跑向甲板。
一头小白鲸，和Jasmine很相仿不过更年幼的白鲸，偷偷触碰了船舷，从水面露出了白白的脑袋。
是另一头白鲸降生于世，林白想那可能是搁浅于陆地的Jasmine，重新给了自己陪伴她的机会，也可能是已经重新走入轮回的亦儿，给了自己迟到了十三年的回音。
——END——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