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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回城 ...

  •   几个官吏笑得嘴角压下去又反弹,拿竹编菜篮,抓一把菘菜,弯腰放在摊平的粗布上,反复走流程,动作娴熟。

      却在此时,十几个差役握着腰间的刀冲过来将他们反手按住,脸压在案上的官吏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大叫道:“放肆,我是为陛下做事的,若是碍了时辰,你担罪得起吗!”

      差役苦哈哈地说:“对不住啊,县尊让我们前来拘捕当众索贿者,听说是陛下发了话,不得收受百姓之物,你就认了吧。”

      官吏吃了一惊,竟然闹到陛下面前,这得是多严重的罪行,万万不能就此认下,忙颤声喊:“搞错了,搞错了,这都是县尊的吩咐,我们只是听令行事,冤枉,冤枉啊!”

      差役不理他,将几人押走,接手他们的摊子,捧起粗布上的菘菜,高举喊道:“这是谁家的菜,陛下有令,公门中人不得拿百姓一针一线,违者视作贿赂贪腐,予以严惩。谁家的菜谁来领走,晚了被别人拿走官府可不受案。”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觑,一个青布包头的大娘抱着怀里雪白的萝卜,踮起脚伸长脖子,她用自己阔亮的嗓门高声道:“这都是咱们自己家土里出来的,不值几个钱,这也不能送吗?”

      差役严肃地拒绝:“不行,现在朝廷下了严令,不准拿百姓的东西,大家快拿回家去吧。”

      “这是谁家的,无人领就充公平分了。”
      “欸,这是我家的。”
      “拿去拿去,拿了就快快离去,莫要逗留。这颗菘菜是谁的?”

      不多时收集好的果蔬蛋类全部返还,几个大娘走在路上,议论道:“真是稀奇事,从前这些个官差雁过拔毛,只进不出,今个儿竟然一片菜叶子都没拿。”

      “稀奇什么稀奇,你没听他们说?陛下下了严令,不准拿我们一根针,一根线,敢拿就要抓进牢里!”

      有人吃惊:“连针和线都不能拿?那征粮的时候岂不是就不用多给他们孝敬了!”

      所有人欣喜若狂,不禁感叹:“陛下真是仁德,若是陛下能一直待在幽州该多好。”

      此言一出,众人情绪又低落下去。

      是啊,陛下终究是要回长安的,哪里再能知道几百里外幽州的情况,没了陛下,官府互相包庇,他们的日子又要回到以前。

      在此时,大家心里都期望女帝能再多留些时日,好过一日是一日。

      这头百姓忧虑,那头好好当着差莫名下狱的官吏也不安生,一边走,一边苦声抱怨:“这都叫什么事,本来还想着今晚回去熬锅萝卜汤暖暖身子,谁知道好端端的就进来了,又给那狗县令背锅!”

      旁边的官吏捂住他的嘴,小心道:“贵人的事,小心说话。”

      从前都是他们押别人进监狱,如今轮到自己,一种怪异的、尴尬的情绪涌上脸,几个官差讪讪地放轻了脚步,不想惊动原本监狱里的人。

      事不遂人愿,在一个拐角,他们迎面撞上一个最不想看到的人,孙卓。

      身量高挑偏瘦,头发扎起不留乱发,显得整个人干净整洁,再看脸庞,眉眼冷峻,那双细长的眼睛里迸射铁衣上闪动的寒光,薄唇紧紧抿着,看面相便是刻薄之人。

      几个官吏见到他不由连呼吸也放轻。

      无他,这位是衙门里出了名的手段毒辣,据说没有人可以承受他使出的酷刑,宁死也不要落到他手里。
      大多要上刑的时候,犯人一瞧见他路过,两条腿便立时软如面条,抢着坦白认罪。

      孙卓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跟前走过,没有送来任何眼神,官吏们的全部注意力却都在他身上,看到他雪白衣袍上斜渐的血痕,几人身体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没错,孙卓酷爱服白,外穿衙门那套官服时,内衬必定是白色,内穿官服必然外套素袍。
      每日见他,他身上那显眼的红色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待孙卓走过,几人小声道:“不知道今日谁又遭了他的毒手。”

      “听闻是那孟姓的,骨头硬,还没屈服呢。”

      “原来是他,竟能在孙煞鬼的手底下挺这么久……”

      押送他们的差役敲敲栏杆,“别议论了,你们如今也是犯人,小心县尊不如意,调孙煞鬼来惩治你们。”

      几个人紧忙噤声。

      *

      没过几日,夏承烈绑着坦木湖回城,他是特意提前赶回来抓坦木湖,可汗交给了从前夏家军里的旧将,估计还要一段时日。

      夏承烈回城的消息送到徐璎案头,有了确切日期,徐璎便让徐琅着手安排迎接事宜。

      上面有动作,很快便会传出各种小道消息,一个下午的时间,夏承烈回来的消息就传遍全城。

      挨家挨户彻夜不眠,点起炊火,在月夜寒风里担着热饭盛好汤,聚在城门口静静等待夏承烈的军队。

      天蒙蒙亮,马蹄声渐近,听见这声响,百姓纷纷站起,跺跺发麻的腿,手一抬,叮里哐啷,打锣的打锣,敲鼓的敲鼓,咚咚打碎静谧。

      夏承烈持着缰绳缓缓来到城门口,橙黄的火把照清每个人的面容,老的,少的,俊俏的,漂亮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眼里盛着的全是他。

      “夏将军,喝口热汤。”

      “行军辛苦,这里有蒸好的米饭,夏将军来吃上一碗吧,保管肚子热乎乎,圆鼓鼓。”

      “夏将军,我做了你爱吃的偃月馄饨,尝一个再走吧!”

      高头大马上的夏承烈忽地听到这么没来由的一句摸不着头脑,他何时爱吃偃月馄饨了?

      城中老少堵在门口,夏承烈进不去,无奈下马,身后将士也被一一拉下,端上一碗压得厚实的粟米饭,不爱粟米饭的另准备了汤饼和蒸饼。
      汤饼不是饼,是细细长长的面条,蒸饼也不是饼,而是鼓鼓囊囊的大馒头。

      咬一口蒸饼,吃一碗汤,寒冷的幽州在跳跃的火光里多了几分温暖。

      待士兵们吃饱喝足,百姓们簇拥着他们入城,这个时候火把的烈焰已烧到东方,烧出一盘圆日。

      徐琅在城东曹园为夏承烈设下接风宴,知道夏承烈今日回来,徐璎半夜就爬起来和徐琅去了曹园。

      宴席的大小事宜都是徐琅一手操办,徐璎只负责过过目,留个印象,表示知道了。

      东方既白,几个差役跑回来道夏承烈被堵在城外,他请人来递话,说是蓬头垢面不好见天颜,盥洗一番再来请迟。

      席上幽州官员皆在,徐琅给何崇光也发了邀请,何崇光这才总算“病愈”出席。

      夏承烈打了胜仗,得皇帝看重,还这般得民心,何崇光心底止不住地泛酸水,别说武将不会嫉妒,那文人还相轻呢。

      何崇光不舒服,酸溜溜地想,这点功绩就入了皇帝的眼,民众的心,若是派他上场,哪里还有那北狄可汗的命在,定是踏平了北狄。
      可惜徐璎一介女流,看不到他的英勇,未遣他前去,不然此时凯旋的便是他了。

      “陛下,夏承烈不过捉了几个北狄人就敢居功自傲,目无君上,请陛下立即收缴他的兵权。”何崇光站起身,作出大义凛然的架势,看似为徐璎着想,实际却是垂涎夏承烈的兵权。

      徐璎眼皮沉重,碍于群臣面前,不好伸手揉,那么多道目光都在她身上,怪难受的。

      这时何崇光跳出来说话,徐璎的脑子半点不想转动,她凭着本能淡淡斜他一眼,平声道:“朕不觉夏承烈哪里有无视之意,大概是何将军以己度人吧。”

      徐璎的回复实在不客气,何崇光脸上火辣辣地疼,还有徐璎未道尽的意思令何崇光慌忙请罪。

      皇帝都没觉得夏承烈目无君上,他越俎代庖的是想做什么?
      他就是再怎么瞧不起徐璎,徐璎现在也是明面上的君主,有心人若要拿这个当话柄,还真要脱层皮。

      对于何崇光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徐璎挥手未放在心上。

      身旁的孙婉芸送上来一碗热汤,细声道:“陛下,侵晨过后寒气湿重,先吃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孙婉芸侧身挡去群臣视线,徐璎对上她的目光立即意会,趁着弯腰取匙快速揉了揉眼睛,接过送上来的热汤尝了半口,困倦消下去几许,思绪逐渐清明。

      徐璎对孙婉芸轻点了头,孙婉芸似舒了一口气,垂头退下。

      转头扫过席中诸臣,宫人给诸臣摆放热汤的工夫,目光抛下去,徐璎这才发现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困,也有半合眼睛昏昏欲睡的,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起从前上数学课的情景。

      “淮阳,这汤咸香合宜,味道不错,可以一试。”众臣面前,她得称呼徐琅的封号,徐璎忍住笑,转头看向徐琅分散注意力。

      徐琅微笑道:“陛下满意便好。”

      说话间,宫人自外而来禀告:“陛下,夏将军求见。”

      徐璎大手一挥,“宣。”

      少时,厅外阔步走进一个肩膀宽大的男人,已下铠甲,换了身轻便的土色衣袍,剑眉飞挺,目光灼灼,原先乱糟糟的胡子已经修剪整理,乖顺地伏倒,看这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徐璎险些没认出来他是夏承烈。

      “罪臣夏承烈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这句话直接证实夏承烈的身份,徐璎面上带着笑容,心底忍不住说,早该整饬整饬了,这样我就不会选你去打北狄。

      徐璎压下心里那些嘀咕,笑着令他免礼入席,君臣二人寒暄几句,走走流程,关心关心夏承烈有没有受伤,损伤多少将士。

      谁知夏承烈答道:“此战军中亡者九十三,伤者八百余人,另有降将十八人,臣能顺利找到北狄王庭便是这几位降将相助。”

      原来是北狄出了内鬼,徐璎惊了惊。

      “此战于我大晋意义非凡,凡伤亡将士一应记上功,载入册,对其家人予以重金抚恤,家中有孩子的记好名字,令县乡官员多加关照,日后科举者优先择取。”徐璎先把牺牲的将士安排好,再问降将:“那十八个降将是怎么回事?”

      夏承烈想了想,道:“回陛下,他们对我朝文化早生向往,心悦诚服,故而投降归顺。”

      随夏承烈一同出征的老将默默捧碗灌下热汤,不敢回想抓降将时的场景。

      哪里是心悦臣服大晋的文化,分明是臣服于他夏承烈的铁拳。
      当然,这绝不能让那群文臣知道,否则又要借题发挥了。

      徐璎听了多少有几分不信,但夏承烈说得诚恳,她也不好质疑,只好道:“既如此,按军功计,该升多少级就由夏卿拟定。”

      何崇光顿时坐不住,跳起来阻拦:“陛下万万不可,这不合规矩,若军士等级的升降落入主将手中,恐有包庇群党之嫌。”

      谁升谁降都由夏承烈说了算,那谁还记着皇帝,不都统一顺着夏承烈的心意?长此以往,只知夏承烈,不知有皇帝,夏承烈振臂一呼,立时就能黄袍加身!

      徐璎冷冷看着何崇光:“何将军,你三番四次无中生有,诬害功臣,到底是何居心?”

      刺史一列文官纷纷低头,不能掺和啊,诬害的罪名都出来了。

      何崇光动动嘴唇,额角生汗,他承认前面确实是嫉妒夏承烈小题大做,但这一回真不是,徐璎的做法太不妥当,她这是养虎为患。

      夏承烈也震惊徐璎给了他如此大的权力,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夏承烈紧忙推辞,连说不妥。

      徐璎和夏承烈拉扯了三个回合,夏承烈害怕功高震主,非是不应。

      僵持之下,徐琅出来打圆场:“不若便由我与夏将军共议,夏将军熟稔将士之功,我与陛下感情深重,二者相合,正是恰当。陛下以为如何?”

      这是最好的方案,如果徐琅要造反,只要和夏承烈联手,成功那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徐璎略想了想便答应下来,道:“那此事就交给淮阳和夏卿了,军士等级升降亦是大事,切不可疏忽大意。”

      徐琅和夏承烈齐声道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变化,改了两个病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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