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塞特之雨》黑蓝色

5、第四滴雨

　　那是她看过最冰冷的蓝色
　　一种缺乏情感的冷色

　　因为身边没有其他人同行，所以梅米这次可以以全速飞行回家。防霜防雾的护目镜和贴身的保暖魔法大衣发挥了极大的功能，影军的半脸面巾也可以防止她吸入刺鼻的冷空气。

　　还有，梅米一身装备都防水，所以冲入云曾也没啥关系。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好感谢上天给她影军这么棒的大家庭和后盾。

　　此时的云层被夕阳染成了橙色，偏红或偏黄，浓淡不一的色彩随着云朵起伏，就像于无边无际的橙色大海。

　　只是今天好像快要下雨了，偏蓝的深紫色影响了橘的澄澈，比起往日夕阳西下的风景差了那么一些。

　　梅米把魔杖一偏，闪开那些厚重的云朵。

　　他们这些人都是””魔女”以及””魔巫”。

　　相对隶属于国王以及神殿的””巫师”及””巫女”而言，他们这些人不服从任何人，也没有特定信仰、隶属任何教团组织，不受任何控制并只为自己而活。

　　这样的他们被神殿及各个国家视为眼中钉，通常都下达””见者杀”的残酷命令，能够接纳他们的国家非常少。但，不排斥魔巫的国家通常会马上因为魔巫师们带入的技术及资金繁荣起来，所以各个国家一直在这个议题上摇摆不定。

　　带不带魔法控制环就是正规巫师和魔巫的差别，只要带上它，有手环控制器的上级、城市的管理阶层甚至是贵族都可以封印住这些巫师魔力。

　　这装置美名是””保护一般人民免受魔法滥用之苦”，其实只是神殿及国王控制巫师的器具罢了。魔巫们只有带上这手环的仿冒品，才有办法鱼目混珠的进入城市而不被逮捕。

　　而影军在””伪造魔法控制器”一直是鼎鼎有名的行家，这项技术一直是他们收入中不容小看的一部分。

　　梅米就是以””伪造魔法控制器”打响商人的知名度发迹的，开始接战地运输的工作后就把一般买卖下放于影军几个协助她小商人。

　　刚开始大家都是冲着她””多塞特之雨”的名声和信誉才愿和影军交易，但久而久之就不需要她的名号挂保证了，除了战地运输生意总是指名要梅米接外。

　　但重武力讨伐、救济和军人养成的影军在经商这块十分缺乏，除了””伪造魔法控制器”和梅米一本万利的战地运输之外几乎就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了。

　　想想看，一般的土地和农作物或工艺品收入足以支撑影军这么大的军事组织吗？这也是近年梅米被诅咒后高层一片恐慌的原因。

　　这就是梅米将前往魔法学校帕欧丝的原因，那里有一位理想的商人人选可以代替她。那个人选就是她前恋人狄果，那家伙经商一类的能力都很好，但因为阻碍不少，要说服他可能要花一番力气。

　　但在梅米死前，这大概是她唯一能为影军未来做的事了。

　　梅米要影军就算没有她，还是能继续存在、继续铲凶助善。

　　说到帕欧丝，梅米就想到家里刚捡回来那个碍手碍脚的骑士，该不会要把他一起带去好留在身边监视吧？又不能对瓦尔柏下达不准杀人的命令，这样瓦尔柏的仇家找上门来，没办法自保怎办？

　　也不能放他自由撒野，这样金恩一定会直接用那个咒语杀掉他。

　　真是见鬼的有够麻烦。

　　＊＊＊＊＊

　　梅米第一次见到瓦尔柏大约是不到十年前吧？那时大家已经把她神化了，说什么多塞特是不会被抓的，或什么抓到多塞特就等于拥有世界上一半财富之类，夸张的传闻满天飞，且糟糕的是，几乎大家都人人相信。

　　于是就发生了会有不少飞行师或缺钱的流浪兵团组队专门来抓她的事件，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人事因为好玩想试试看！

　　再加上原本就会追杀她的影军仇人、商业上的对手、赏金猎人、正规的国家军人、各神殿的军队等，大量消耗梅米的体力又浪费她的时间，使她不胜其扰。

　　在某个梅米重感冒的日子，她终于被轰下来了，还掉到巴塔克流浪兵团的暂时领地这块充满豺狼虎豹等不友善人物的鬼地方。

　　坠下时，梅米使尽全力低空飞离她原本坠下的地方，试图不要使敌人找到。只是没飞多久，被轰烂的肩膀就很不争气的把梅米甩下魔杖。

　　梅米一边咒骂一边扯下一块都斗篷的布料为自己包扎，用自己肉脚的魔法勉勉强强把血止住。

　　环顾了一下，发现自己在一片村子旁的林子里。离原本的坠落地已经有一段距离，但在巴塔克流浪兵团领地的村子旁还是很危险，毕竟村民都算是他们的下属。

　　梅米抬头看看天空，天已经暗了，紫蓝色的灰厚云层是将下大雨的征兆。

　　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下雨可以掩盖她的行踪，却会让她的肩膀急速恶化。而且这片林子也不知道会有甚么毒蛇猛兽，梅米吞吞口水，还是进去了。

　　也不敢太深入，梅米走了一小段就停止脚步，找了个树洞作为可以躲起来的地方。树洞里一堆落叶，看起来就一副会有毒蛇的样子。

　　梅米皱眉，使用飘浮咒一口气把洞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清出去，躲进去后才又””漂浮”了一个大石头把洞口遮住。

　　会魔法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梅米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还好她不是真的废到只会满天乱飞。那么剩下的就等影军自己跟着她身上魔法石的讯号找来啦！

　　夜里雨越下越大，梅米隐隐约约的听见不少村民的脚步声。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细细碎碎，他们前后应答的声音忽远忽近，在雨声中形成一种诡异的调子。

　　巴塔克果然派出了村民来帮忙寻找她，还好村民们都没发现这个树洞。梅米以为自己可以如此逃过一劫，瓦尔柏却粉碎了她的美梦。

　　大石头被移开的那一瞬间，梅米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

　　“找到了。”

　　出现在洞口的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是瓦尔柏。

　　巴塔克以残忍强大闻名的蓝眼恶魔！兵团地位仅次于将军的副将！梅米一阵惊恐，徒劳的往后退。

　　那冰蓝色的眼睛中有着浓浓笑意，饱含戏谑残忍。像是抓到一只小动物般，瓦尔柏抓住梅米的腿，直接把她拖出树洞，完全不在乎梅米会因此受伤。

　　“淡绿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女，看来就是妳没错吧？那群饭桶连个人都找不到，真是废物。”蹲着的瓦尔柏一手撑住自己的下巴，一手翻动她的头发，这样笑着说道，””还害我淋雨，回去一定要杀了他们。”

　　“不过也好，抢在其他干部出动前找到妳，这样功劳就是我的啦。”

　　瓦尔柏说的愉快，雨水淋湿的灰色发丝贴着他的脸，冷色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玩弄老鼠的猫，残忍而不在乎。

　　下一瞬间梅米的手就被束缚魔法紧紧束起，瓦尔柏像扛米袋一样把梅米扛在肩上，开始往树林外移动。

　　“我的魔杖！”梅米惊叫，她最重要的逃跑工具还在树洞里，””等一下！我们谈谈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就凭妳这个小鬼？连美色都没有还说什么大话？”瓦尔柏哈哈大笑。

　　“我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几岁了！”

　　瓦尔柏完全不把梅米当一回事，脚步没有丝毫迟疑。被挂在他肩上的梅米的胃刚好顶在瓦尔柏肩膀的部份，这么不舒服的姿势让她觉得非常想吐。

　　雨直接落到了她身上，水滴顺着衣服流过了她的颈子，滑进梅米淡绿色的头发里。如此狼狈的状况使的极少落到他人手里的梅米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梅米还是好好的冷静下来，试图和瓦尔柏谈判。

　　“我是一个商人，可以给你各种奇珍异宝、城堡、大庄园，甚至是一整支佣兵军团！只要是你说的出的东西，都可以弄来给你！”

　　“呵呵，很可惜，我想要的东西是钱也买不到的，现在我只想要把妳这个没胸部的老女人带回去送给我的上司，换得他的信任。”

　　没胸部的老女人？梅米咬紧牙关，忍住掐死这混蛋的冲动。

　　“你不需要一直待在这个军团里呀？如果你想去其他公会却进不去的话，只要有我的推荐，一定没问题的！”梅米没有放弃希望，希望能找出打动瓦尔柏的诱因。

　　可是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说谎，最好有公会愿意收巴塔克流浪兵团的杀人魔副将，除非是其他杀人魔兵团。

　　“我说啊，妳这小鬼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大言不惭，以为自己是神灯里的精灵吗？听了就讨厌。”瓦尔柏声音冷了下来，有了不耐烦，””要不是将军说要捉活口，我早杀了妳，省的妳在我耳边废话。”

　　“咦？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怎么抓我？”

　　“将军只说淡绿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女，妳可不可以闭嘴了？不要逼我揍昏妳。”

　　“我是战地商人多塞特，你……听过吧？”梅米小心翼翼的问，如果这家伙没听说过她，那事情又更难处理了。

　　出乎意料的，瓦尔柏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她，呆了好一会。

　　“淡绿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女吗？”瓦尔柏把手伸向梅米，解开了她的束缚””妳身上应该会有什么证明身份的魔晶石吧？”

　　“魔晶石？”

　　一般证明身分都不是用魔晶石啊？这家伙怎么会知道她和影军会随身携带魔晶石呢？但时间紧迫，梅米也没去多想，直接就把脖子上和收纳石系在一起的魔晶石给瓦尔柏看。

　　魔法石和魔晶石是不一样的，前者可以做为工具也可以用来镶在魔杖上增幅魔法的力量，后者则是每个人魔力的结晶。

　　和收纳石系在一起的魔晶石有两个，都是戒指形状的，两个的底都是黑色，其中一个的镶石是淡绿色的，另外一个的镶石则是黄玉色。淡绿色的那一个是梅米的魔晶石，刻着梅米．多塞特之影，另一个是杰维尔的魔晶石，刻着杰维尔．多塞特之影。

　　这种刻着文字的魔晶石通常是用来做记号或者是许下承诺的，并不是每一个巫师都这样的习惯，这家伙怎么会知道呢？

　　梅米还没有说哪一个魔晶石是自己的，瓦尔柏就准确无误的拿起淡绿色的那个，非常仔细的端详起来。

　　“我知道了。”

　　瓦尔柏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立刻把抱她的方式换成了比较舒服的横抱法，还替她捡回魔杖，甚至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梅米，不让她淋雨，也不再说一些不敬的话，就像换了一个人。

　　雨点继续掉落，只是这次梅米再也没有淋到半滴，全都落到瓦尔柏替她撑起的结界上了。

　　这待遇也太高规格。

　　梅米虽然疑惑，但她也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发问的好时机，说不定她话多一点瓦尔柏就会嫌她烦而改变主意。于是梅米一句话也不说，任瓦尔柏抱着走。

　　“我们到大宅第里吧。”瓦尔柏说，他的声音在稍大的雨势里显的有些模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所有人都在这一片领地上找妳，没有人会想到妳竟然会在我们的大宅第里。”

　　“你要带我进到你们的大本营？”梅米有些不敢相信，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那你要把我放在哪里？”

　　“当然是我房间啊？我是团里的副将军，没有人敢随便进我房间。”瓦尔柏对梅米微笑，””妳就相信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的把妳还给妳的影子。”

　　瓦尔柏非常熟悉他们作为大本营的宅第周围环境，他选了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和梅米两人用梅米手中那个特有的穿越结界魔法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守护的结界，然后拎起梅米没跳几步就窜入了他的房间。

　　“这里有浴室，里面有热水，等一下就进去用吧。妳的收纳石里还有干衣服吧？”

　　“有。”

　　“我去帮妳拿一点食物和伤药，妳再帮我开一次结界，我要让其他人看见我从外面回来才行。”瓦尔柏又拎起梅米往刚刚他们溜进来的地方移动，””妳应该记得怎么回我房间吧？”

　　“记得。”

　　“替我开完结界后就快点回去，洗完澡后也不要离开浴室，如果真的有人去敲妳浴室的门就说妳是隔壁城的妓女。”

　　梅米沉默，好，没关系，这种时候要她说她是他妈她也认了。

　　“可是你房间里本来又没妓女？”她问。

　　“我昨天带回来了一个，杀了也扔了，其他人还不知道。”

　　“……我走了。”

　　梅米一开完结界就转身离开，果然是巴塔克的人哪，没把人命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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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梅米一洗完澡穿完衣服就在浴室边的干地板上睡着，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瓦尔柏那豪华到夸张床上了。床边的柜子上摆着食物，肩膀上的伤也已经被仔细包扎过。

　　瓦尔柏则站在窗边往外观望。夜晚已经过去了，清晨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把瓦尔柏灰色的头发变成了一种接近白色的浅灰色。

　　这个人拥有天神般的容貌与姿态，却垄罩着死亡的晦暗。

　　瓦尔柏看梅米醒了，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她看。梅米无法从他的表情、他的眼神解读或猜测出任何意思，又更加迷惑了。

　　“妳的同伴来了。”他安静的说，””在大门口充满杀气的要人呢，弄得我们将军很不爽，他不知道妳在这里。”

　　“妳快走吧，从我昨天带妳进来的那个地方，小心点。”

　　梅米看着他，早晨的阳光让瓦的尔柏的眼睛颜色变得更淡了，一种缺乏情感的淡色。她还是觉得很奇怪，这个家伙前后态度差非常多，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是梅米还是可以清楚的察觉到那种强烈的反差。

　　可是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解下脖子上那个她的淡绿色镶石的魔晶石戒指放到瓦尔柏手上。

　　“带着这个来找我，我一定会好好回报你。”

　　梅米站到窗台上，她不打算从昨天的地方回去，既然肩膀的伤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她打算骑着魔杖直接冲破结界回到她最擅长的天空后，再绕到影军那。

　　“我会飞远一点再回到这里的，不让别人知道我曾经待在这里过。”

　　瓦尔柏看起来很疲惫，笑得有些勉强，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快点离开。

　　“别再说了，我不会有事的，妳快走吧。”

　　“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瓦尔柏。”他闷闷地说，不断做着催梅米离开的手势，””不必问这么多，将来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还不知道呢。”

　　说得也是，魔法界动不动就有战争，未来难以捉摸。而梅米，也不会因为这个人救自己一命就要求影军对他停止追杀。

　　说不定瓦尔柏未来就是死在多塞特之影手上。

　　“……再见，瓦尔柏。”

　　梅米骑上魔杖，看了他的最后一眼才窜入天空。

　　在那最后一眼，梅米看见瓦尔柏已经转开了目光，离开了窗边。于是梅米很快的拉高了高度，穿入云层中，绕到影军身边。

　　那件事发生多年以后，梅米有时还会忽然想起那双眼，那像极了极地冰蓝海水的冰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