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塞特之雨》黑蓝色

26、第五滴雨

　　一切都是命运
　　它将会带领你到应该去的地方

　　他们在那一个工地工作了两年，两年间不断的筹划逃跑的路线和食物、工具，他们身边的朋友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所有的事情都秘密的进行着。

　　却发生了一件他们始料未及的事。

　　“巫师育幼院？要来鉴定我们有没有魔法天赋？还会带走有天赋的人？”在河边洗衣服的梅米，震惊到停下洗衣服的动作，””而且今天下午就会来？也太突然了吧？”

　　不过她们这个边缘小团体，消息会如此不灵通也是正常的。

　　“对！那些被带走的人就不用再当奴隶了！”吉蒂满脸兴奋，却掩不住那股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情绪，她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猜我应该是没有什么天赋的，但是有所期待总是好的。”

　　“只是现在最怕的是我们之中有人去有人没办法去，那样好寂寞。”

　　梅米脸色沈了下来，两支手掌不安的互相绞动。

　　她几乎可以确定天赋异秉的杰维尔一定会被选上，但是她自己呢？如果她必须一个人留下来该怎么办？如果被选上，杰维尔还会逃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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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巫师的检验方式非常奇怪，他们在桌上摆了五个大瓶子，每个大瓶子里都装满了大小、形状、颜色不一的宝石。然后受检验的奴隶们一个个的去触摸那些瓶子，巫师们会看瓶子里宝石的反应决定。

　　发亮的宝石越多，亮度越高，就代表越有天赋。

　　露西是她们三个之中第一个受检验的，可是五个瓶子里几乎没有宝石发出亮光，少数发光的几个，光也很微弱。

　　被宣布没有被选上的露西看起来大受打击，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然后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出房间。

　　应该是去找杰克吧？梅米想，如果她没有猜错，等一下露西回来的时候应该也会带着杰维尔的消息。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梅米抓着自己的胸口，这是决定性的时刻，她觉得自己紧张到快不能呼吸。

　　吉蒂发亮的宝石比露西多，但是还是很微弱，所以也没有被选上。被宣布没有选上的那一刻，吉蒂看起来一脸茫然，像在失望又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又像在怀疑为什么奇迹没有出现。

　　轮到梅米了，她把手放在第一个大瓶子上。瓶子上有不少远看看不出来的奇怪文字，触觉比一般的瓶子还要冰凉，像是冰块一样一口气吸走了梅米手心的所有温度。

　　亮起来的宝石很多，但是光芒很微弱，梅米可以看见负责记录结果的那几个巫师失望的摇头。继续往下摸，第二个、第三个都是一样的结果，梅米故意把速度放慢，希望奇迹能出现。

　　可是一直到最后一个瓶子，都是一样的结果，然后她被宣告没有资格被选入育幼院。

　　梅米才刚离开房间就发现吉蒂和露西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们两个的表情让梅米充满不祥的预感。吉蒂一看到她就扑过来，用她那双又粗又壮的手臂环绕着梅米。

　　“杰克没有选上，可是杰维尔被选上了，听说他的宝石几乎每一颗都亮了，发出好刺眼的光芒。”吉蒂轻声说道，””没关系的，梅米，妳还有我们。”

　　露西也过来抱住梅米，她轻轻的拍着梅米的背部，像在安慰脆弱的婴儿。

　　梅米无法制止的拚命流泪和啜泣，她早就知道杰维尔不是普通的人，只是她自己一直在等待奇迹出现，一直希望其实自己也是个不平凡的人，但现实告诉她那只是一个希盼。

　　她不要和杰维尔分开，她们应该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杰维尔还要跟她一起逃走吗？还是他要抛下她一个人去学习魔法？

　　梅米几乎是嚎啕大哭，眼泪掉到了衣服和头发上。流了不少鼻涕，还发出好像野兽在哀号的哭声，把整张脸弄得乱七八糟的，吉蒂和露西手忙脚乱的帮她用裙摆把脸弄干净。

　　突然一双又大又熟悉的手从腋下把梅米整个人抱起来，让梅米坐到自己的手臂上。梅米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她哭着搂紧杰维尔的脖子，哭哭啼啼又断断续续的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就是她，我可不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包括食物、住的地方和衣服之类的都分她一半？我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

　　杰维尔在跟谁说话？梅米疑惑的抬起头，在泪光中看到一个金头发的男人。那个男人穿得非常讲究，布料都是上好的，还带了不少漂亮的首饰。

　　“可怜的小东西。”那个男人拨掉了梅米的眼泪，成熟英俊的脸上有一种似真似假的同情，梅米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说真心话。

　　可是她不顾一切的扑到那一个人身上，哭哭啼啼的请求：””食物和住处我都可以自己想办法，我还可以帮你们打杂做家事什么的，拜托你们带我一起走！”

　　“我要跟杰在一起。”梅米呜咽着，狼狈不堪的啜泣着。杰维尔把她抱回自己的身上，轻声安慰着。

　　“妳的运气非常好，小女孩，妳的哥哥刚好是我所检验过的人中最有天赋的，所以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让妳到我们那里打杂，不然以我们最近不佳的经济状况是不可能答应的。”

　　那个男人摸摸梅米的头发，””妳已经是我们的一份子了，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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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坐上质量优良的马车，朝育幼院前进。

　　那个金发的男人也叫做杰克，他坚持邀请杰维尔跟他同坐一辆马车，所以梅米自然也跟他们在一起了。三个人在马车里一阵沉默，杰维尔没有理会杰克的意思，只是一边抚摸梅米的头发，一边看着车窗外。

　　“小妹妳再做一次检验给我看好吗？我们的女佣是有分会魔法和不会魔法的，我需要帮妳分类一下。”杰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那些巨大的瓶子变出来了，看的梅米目瞪口呆，””还有放心，这些瓶子是摔不破的。”

　　梅米乖乖的又做了一次检测，但当杰克递给她一个偏小的瓶子时，她大大的愣住了。她们女生之前做检验的时候并没有这个瓶子！

　　“我们当初做检验的时候，只有五个瓶子！”

　　“咦？该不会是那群死后辈漏了吧？”杰克烦恼的揉起太阳穴，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很多，””搞什么，连这种小事也弄不好。”

　　梅米接过那个小瓶子，当她的指尖处碰到瓶子的那一瞬间，瓶子里的宝石迸现出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青色光芒，梅米吓得把瓶子丢在地上。

　　还好摔不破。

　　“也太巧了吧？”杰克惊喜的说，把地上的瓶子捡起来，””来，再试一次，我刚刚没看清楚发亮的是哪些宝石。”

　　梅米有点害怕刚刚的光芒只是意外，不过还好当她试了第二次，多个宝石还是一样发出璀璨的光芒。

　　“哎呀，竟然是飞行师，差点就错过了呢。”杰克喃喃自语，拿出一本记事本写下一堆备注。

　　“我们现在应该马上回头不是吗！”梅米跳起来，激动的提醒杰克，””刚刚那个房间里的女生都没有做到这个检验，说不定她们跟我一样！”

　　“先别激动，小妹妹，”杰克慢条斯理的在记事本上涂涂写写，深蓝色的羽毛笔颤动着，””我们网罗人才这个部门有固定的行程和经费，是不可能再回头了。”

　　“可是万一……”

　　“小妹妹，妳相信命运吗？”杰克凝视着梅米，一双翠绿色的眼睛中有着深深的事故和历练，“这就是命，妳将来有一天也会不得不顺从它。”

　　很久以后梅米想起杰克那双历经风霜的翠绿眼睛，他给的预言真的实现了，她必须顺从命运，这也是梅米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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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米临走前和露西、吉蒂约好如果梅米将来有能力，一定会来这里替她们赎身。

　　那个时候梅米就有预感，这约定应该会跟梅米和她的兄弟姐妹所做的约定一样，以一场空收场，而结果也是这样。

　　几年后梅米回头去找兄弟姐妹，已经完全没有他们的消息了，父母亲也是，她们一家人永永远远的离散了。杰维尔根本没有去找他的父母，因为他一出生就是个弃婴。

　　至于露西、吉蒂，这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吉蒂还留在工地替贵族做事，她已经和里面的一个工人结婚，还生了不少小孩，表示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不想离开。

　　露西和杰克则是以悲剧收场，在梅米离开没几年，年轻貌美的露西就被一个贵族子弟看上，要来当情妇。杰克奋力阻挠，当场被贵族的手下用斧头劈开脑门，鲜血和脑浆飞散一地，被贵族子弟带着的猎犬当场吞食。

　　之后露西安静的跟着那个贵族走了，而且顺利的挤掉那个贵族原本夫人的位子，成为子爵夫人。穿着华美礼服、戴着一群仆人开始出入一些上游的社交场所，当年的那个乡下姑娘完全消失了。

　　吉蒂说露西之后甚至根本不承认她这个朋友，甚至出言辱骂死去的杰克。梅米刚开始不信，总觉得觉得露西是为了保护工地里的朋友才这样假装的，一直到亲自见到了露西本人，梅米才确定吉蒂所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时候梅米去看露西，告诉露西自己现在有能力保护她免于贵族的影响，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时，露西高傲的摇摇羽毛扇子，露出非常不屑的神情。

　　“我为什么要跟妳走？看我们两个人的衣服就知道我过的生活比妳好多了，”露西娇滴滴的说，羽毛扇子摇啊摇，她斜眼看着梅米，””看来成为巫师也不怎么样嘛，这么穷酸。”

　　梅米不敢置信，一旁的杰维尔则非常冷漠。在来之前他早就警告过梅米不要怀抱太大的期望，露西很可能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露西了。

　　“那杰克呢？吉蒂说妳连他的忌日都没有回去看他。”梅米小心翼翼的问，希望现在没有仆人在场，露西可以说出心里的真心话。

　　“杰克？又是杰克？你们为什么老是在提他？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姑！”露西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尖叫着，””他的死又不是我的错！那是他的命！你们就只知道他的死，谁知道我因为他受了多少苦？”

　　“我的丈夫三天两头在怀疑我的长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我差点就因为这样失宠，输给那该死又狠心的大老婆！”

　　梅米在露西狂风暴雨的咒骂中一阵茫然，当年那个因为和杰克牵手就满脸通红，又害羞又幸福的露西跑到哪里去了？对现在的露西而言，那一段记忆又算什么？是否根本就忘记了呢？

　　还记得她听见杰维尔被育幼院选上，而梅米没有天赋无法跟着去时露西替她擦眼泪的那种温柔，那个露西到底怎么了，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陌生？

　　梅米和杰维尔回到工地那个杰克被杀死的地方，一阵沉默。血迹什么的，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可是他们还是能够想象当时的情景。杰克的怒吼和露西的尖叫，然后两个人的爱情，还有那一份天真全部都葬送在这里。

　　梅米一直以为露西爱杰克比杰克爱露西多，也一直以为最后应该会是受欢迎的杰克抛弃露西另结新欢。

　　没想到杰克为露西而死，露西却只把杰克当作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梅米低估了爱情，也高估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