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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城陷 ...

  •   秦桑坐在窗边,接过天冬再次递来的一碗汤药,不耐烦道:“还有几碗?”

      天冬挠了挠头,“我也不清楚,吕谷主熬好了,我就负责送来。”

      秦桑闭了口气,仰头干了,将药碗扔给了天冬。

      这时外面一阵骚动,秦桑透过窗户看见川乌从老远背着一个红色衣裙的女人,朝药王谷冲了过来,秦桑还以为是吕镶出了什么事,可后来吕镶也小跑着跟了上来,才知道那个女人并不是吕镶。

      川乌背上的女人如瀑的黑发垂下,遮住了那张因失了血色而惨白的面容,走近看才知那姑娘明明穿了一件白裙,却被身上各处伤口的鲜血浸染成了红色。

      “这不是将军带去秦蓟关的那位姑娘吗?”一旁晾晒药草的小五惊恐地喊道。

      这句话落入秦桑的耳中,犹如春日的惊雷一般,将他从座椅上炸起,他捂着胸口快步走向院中,冲到了川乌的面前,看着他背上那个如尸肉一般垂着头的姑娘,杵在原地竟然不敢上前。

      川乌喊了吕谷主,又朝秦桑安慰道:“没死透,还有气!”

      吕谷主检查了阿楚的伤口,为她施了针,强行灌了一碗参汤,又让吕镶为她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道:“这姑娘命大,与那恶兽缠斗这么久,还能从北翠崖活着回来的,她是第一个。”

      秦桑从吕镶的口中大抵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心如刀绞,他没有理睬川乌他们对自己的宽慰,也听不进弟兄们对阿楚慨叹,只是静静地拿了帕子,沾了温水,给阿楚默默清理着指甲里的血污和泥土。

      那本是一双白皙修长十指尖尖的少女之手,他还记得她以前用这双纤手在他的案前画画,画她心中的故乡,当时秦桑心里还想,战场呆的久了,周围全是满是刀茧粗糙不堪的将士之手,原来这姑娘家的手居然会生的如此好看。

      可如今他手里握着的这双手,十根指甲断了三根,指缝里全是血污,手背和手心皆是长长的口子,擦了没多久,这盆子里的水就变成红色,混着满满腥气的触目惊心的血色。

      川乌给周围的人使了眼色,弟兄们纷纷识趣的退了出去,只留了将军和阿楚在屋子里。

      吕谷主一边晾晒着吕镶采回来的蟾荆花,一边罚那小桥托着一簸箕的草药跪在正午的烈日下,小桥眼里滚着泪花,委屈的解释:“我只是想让镶儿姐好好吃饭,否则到半夜镶儿姐的胃又要痛了。”

      吕镶见爹爹又在罚小桥,便跑过去抢下了小桥举在头顶的簸箕,“爹爹,这是做什么,是我逼她说的,我知你定有法子救秦大哥,而且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吕镶在谷主面前转了一圈,一脸笑嘻嘻的晃着爹爹的手臂,“快让小桥起来嘛,让她帮你晒蟾荆花,否则这么多花,你要一朵一朵择到什么时候?”

      吕谷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是因为屋子里的姑娘替你挡了这一灾!起来吧,帮我把这些花茎都剪下来,只留着叶子和花瓣,将叶子和花瓣分开晾晒。”小桥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见师父不生气了,便乖乖在院子里剪花茎。

      “镶儿你随我进屋。”

      吕镶不知为何采到了蟾荆花,爹爹还是一脸愁容。

      “这蟾荆花确实可以重生他的经脉,但却只能延长的他的寿命,至于恢复武功……他毒已入骨,血气凝滞,解不了的。”吕谷主摇了摇头,“这断筋散乃众毒之首,若是硬解,恐怕会适得其反。”

      吕镶这一整天还因采到了蟾荆花而开心不止,让爹爹这一说,心又沉了下去,而且这番话被刚好经过门外的川乌听到。

      吕镶见川乌扭头就走,便急步跟了上去,川乌步履很快,吕镶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二人来到药王谷的一处溪边,“川乌……我……”吕镶还没想好要怎样安慰他,却被他抢先开口。

      “镶儿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你和你的父亲能将我家主子的筋脉重连,川乌已经感激万分,不敢再过分奢求,你们的大恩我记下了。”川乌说这番话时,眼睛是向下看着溪流的,背对着吕镶,并没有回头。

      吕镶看出了他的失望,心里清楚对于他们这种一生戎马的将士,就算筋脉重连,最多活个十年八年,对他们来说,跟死没什么区别,若是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驰骋在战场,而他们却需要被其他将士的鲜血来守护,那么他们宁愿去死,也不要苟活于世。

      吕镶提起裙角,一步一晃的踩着溪水中露出头的碎石,慢慢的绕到川乌的眼前来,他看着一脸沮丧的川乌,于心不忍道:“我爹爹说的话不可全信的,那天我听他说这世上根本不会有重生筋脉之药,可如今你瞧,我不是把那蟾荆花给采回来了吗?”

      她踮起脚尖靠近川乌的耳侧神秘地说道:“偷偷告诉你,我们药王谷的后山,有一处藏书阁,里面有上万册医书,搜罗了这世间所有的疑难杂症,若我们肯用心去找,定能翻找出那解毒之法。还是那句话,药王谷,世间之毒皆可解,你可信我?”

      川乌侧头看向吕镶,他明知这丫头是哄他的,可那双因善意而分外明朗的双眸让他不忍心拒绝,他配合的笑道:“我信。”

      次日晨光大亮,谷中的鸟儿成群的飞起又落下,院中正在晾晒的一小簸箕蟾荆花被一只不听话的大鸟扑棱在了地上,阿楚被这份不大不小的声响惊醒。

      她看着垂头趴在她床边的男子,晨光落在他的玉冠和那只龙雀形状的铜簪上,阿楚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她虽然选择了相信,可那些血淋淋的过去和回忆却是刻在了骨子里,不是沥一遍热水就能清洗掉的。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选择站在阴影里,既为自己的所为所为寻了借口和栖身之地,又为了过去的一切刻意的疏远,在靠近与疏远的夹缝中挣扎,可此刻他就在她的身边,她却突然没了那份勇气。

      她挣扎着起身,可大腿上的伤口被她扯的钻心的疼,她没忍住轻嘶了一声,将身边的人惊醒。

      秦桑看着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瞪大着双眼看着他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

      阿楚从他的手中把手抽了回来,她的手已被厚厚的纱布缠住,指尖早已被清理干净,只是还有些钻心的疼。

      “我…还活着?”阿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尴尬的蹦出一句。

      秦桑无奈笑笑,声音轻且温柔:“怎么,真当我是阎王,死了才能见。”

      他见她不说话,垂着眸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从床边起身坐在了她身侧,阿楚的身子不自然的向后躲,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有些无措。

      可秦桑却只是轻柔的在背后帮她理顺了头发,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谢楚姑娘第三次救命之恩。”

      他张开双臂小心的从身后抱住了她,仔细的避开了她的伤口处,阿楚一怔,的确,这是她第三次舍命帮了他。

      第一次是在通天港的鸿门宴,为他解了困,第二次是在夺港的那日,帮他射落了致命一箭,第三次是在北翠崖的山上与那魑虎决斗。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她这场孤注一掷的奔赴从来都不孤独,她不是躲在他的影子里,她一直都站在他的面前,站在阳光下,她对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他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云糯茶香,仿佛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可她却突然觉得好委屈,替自己委屈,也替这个男人委屈,活着却不能从心,被这个波谲云诡的世道牵着鼻子走,拼命的拨开乱世的荆棘,好不容易走过一小段路,却发现总是弄丢了对方,自己也折腾的体无完肤。

      阿楚红着一双眼睛,借着他的怀抱,顺势躺到了他的肩头,靠上去的那一刻,一直倔强的她眼泪却汹涌而来,她终于可以痛快的哭出来。

      秦桑抱着阿楚的双臂又环的紧了些,刚刚还眼神温柔的他看着怀里此刻大哭的姑娘,眸底突然升起一股恨。

      那个践踏着他们□□,让百姓生灵涂炭的君主,还好好的坐在那里,像他这种深渊里爬上来的鬼魅,若是历经种种残忍的手段都没能杀了他,那么,他便要杀回去,提刀平了这乱世。

      而他这份蓄谋已久的心思从来都没像此刻这般显露出来,他身上是有一股奴性的,面对谢广的时候,他胆怯他臣服,可现在不同了,他有她,这个嘴里说着要丢下他却又次次站在他面前护着他,这个一身三脚猫功夫却敢为了他与这乱世为敌的丫头。

      是她拉起他的手,将他从沼泽中一步步拖了出来,用这副肉体凡胎执剑驱走它身旁的恶鬼,将他从地狱带来人间,她永远都满怀希望,永远都一往无前。

      这药王谷的日子不比汕州,因为无所事事,所以每日都拖得很长,阿楚的伤日复一日地好起来,每日都跟吕镶那个话痨腻在一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秦桑自从日日三餐都要饮下那蟾荆花煮过的汤水,身体渐渐有了好转,那痛症也已消失月余,整个人身子轻快清爽了不少。

      沾了光的还有天冬,因为那蟾荆花的确有重生筋脉之效,所以天冬跟着将军日日对饮汤药,身体肉眼可见的得到了恢复。

      因天冬的筋脉是外力所伤,体内无毒,所以几个疗程下来,竟能单手握起百斤的三叉戟。

      每当天冬愈发惊喜的院中习武,阿楚都会看到秦桑躲在屋中有些艳羡的眼神,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冲进屋子变着法的招惹他,逗他开心。

      秦桑每次看着一脚踹开他的门,一脸嬉笑毫无顾忌的冲向他的姑娘,无论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来,张开双臂接住她。

      身旁的川乌却总是想责备却不敢,只能弱弱的朝阿楚叨念一句:“麻烦楚姑娘动作轻些,将军如今的身子不同往日,经不住你如此肆虐。”

      而阿楚却从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该闹腾还闹腾,秦桑却也是一改往日喜静的性子,对她无限迁就。

      这日清晨,秦桑感觉自己身体状态不错,于是想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一出门发现十几个兄弟都从王府搬来了药王谷,一个个手上都被吕谷主安排了活计,各个低头认真做事,没有一人偷懒。

      大家见将军从屋里走了出来,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围了过来。

      “将军出来晒太阳,看来是身体好多了。”
      “将军这谷中的清晨凉意重可不要着了凉。”
      “老五快去给将军拿披风。”
      。。。。。。

      秦桑看着十几个兄弟围着自己,“你们怎么都来了,我只用川乌陪我就好,你们回去吧,别在这给谷主添些麻烦。”

      弟兄们互相看了一眼,面露难色,还是老六先开了口,“将军,王府回不去了,倭寇主力已到,汕州…汕州丢了。”

      秦桑一惊,随即平静了下来,想来他已在药王谷住了快俩月,再加上在汕州城等援兵的那些日子,离那通天港一战已有将近三个月的日子了,没想到,援兵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倭寇的五万大军,还有汕州城的生灵涂炭。

      秦桑匆匆走到吕谷主的药房门前,见吕谷主正在里面摆弄着各式各样的草药,一身傲骨的秦桑突然一挥披风跪在了吕谷主的药房门口,弟兄们见将军下跪,便齐刷刷跪在秦桑身后。

      秦桑眼里烧着一团火,所经之处大有燎原之势,“请吕谷主替在下解毒。”秦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

      将士们纷纷迎合:“请吕谷主为将军解毒。”将士们的回音响彻山谷,只要将军之毒可解,便可率他们杀回汕州城,杀倭人将领,夺回汕州救出百姓。

      那吕谷主见秦桑跪在门口,却视而不见,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药材,秦桑见吕谷主无动于衷,心中猜出此毒可能无解,便换了一种方式追问,“若此毒真的无解,劳烦谷主想想别的办法,只要能让我暂时恢复武功,救汕州城的百姓于水火,即使战后竭力而亡我也心甘情愿。”

      吕谷主听秦桑这么说,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缓缓走到门口,对那跪在地上的秦桑说:“不知秦将军可曾娶妻?”

      “在下尚未成家。”虽然秦桑不知吕谷主为何要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告知。

      吕谷主摇了摇头,“既然还未娶妻,那此毒无解,还有你说的那种可以暂时恢复武功的神药,对别人可以,但你服过断筋散,于你是没有效果的。”

      吕谷主看着齐刷刷跪在秦桑身后的一众随从,怒喝道:“手里的活都干完了吗?当我这药王谷是白吃白喝的地方吗,今日的活干不完,一个都别想吃饭!”

      将士们互相看了一眼,忙起身,一个个回到自己的活计前,晒药的晒药,劈柴的劈柴,全都忙活了起来,吕谷主也没有再理会跪在药房门口的秦桑,独自回了药房翻看医书去了。

      躲在柴房门后偷听的吕镶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回想爹爹刚刚说过的话,为何要问秦大哥是否娶妻,难道娶妻与解毒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

      川乌上前扶起了将军,看了看那吕谷主没有注意到他们,便在秦桑耳边轻言道:“将军莫要灰心,镶儿姑娘有办法。”

      秦桑看着川乌的眼神,里面全是对吕镶的信任,便配合着点了点头,既然那吕谷主都说此毒无解,那吕镶又能有什么好办法,恐怕是为了避免川乌过度担心,镶儿姑娘随口编的一个幌子罢了。

      可这藏书阁的钥匙一直佩戴在吕谷主的身侧,吕谷主从不会将钥匙交给别人,哪怕是女儿吕镶都拿不到。

      听说这书阁中不仅有可治百病的医术,还有霍乱众生的百毒,善人打开它可以救人,恶人打开它便可杀人,所以吕谷主曾发过誓,女儿出嫁之前是没有资格拿到这书阁的钥匙的。

      这天夜里,吕镶去酒窖挑了几坛好酒,携了川乌一起去见爹爹,路上再三叮嘱道:“放心吧,这老头一醉就是一整宿,我专门挑了烈酒,我爹就喜欢劲儿大的,到时候就按我教你的说,不许给我演砸了。”

      川乌乖乖点头,心中默背了几遍吕镶教他的台词,他俩计划着将那书阁的钥匙骗过来,然后去后山为将军寻解毒之法。

      吕谷主正在书房翻找医书,见女儿和秦将军的近侍拎了酒一同来找他,心中冒出一丝警戒,他这个女儿每逢拎着好酒来寻他,定然没什么好事,每次将他灌醉后,自己便溜出谷,在外面玩耍几天几夜才回来,这扫把都打断了三根,隔了几天照样不见人影,久而久之,也野惯了,吕谷主便也不再管她,只是给她的外衫里缝了一百零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各种防身的药粉。

      吕镶给川乌使了个眼色,川乌忙拎酒上前,对吕谷主道:“吕伯,我今天前来,是想同您说件事。”川乌见吕谷主看他的眼神有些凌厉,便心中有些慌乱,回头瞥了一眼吕镶。

      吕镶翻了个白眼,让他自然些,可吕谷主的气场太强,川乌身架又大个子又高,那面前的吕谷主身材矮小,川乌怎么看他都有一种居高临下之姿,于是他干脆扑通跪在了地上,这样起码让吕谷主不用抬头看他,自己也能以晚辈之姿来跟吕伯对话。

      吕镶见状尴尬的扭过头去,心想这个川乌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跪在自己爹爹眼前,自己为他编排了好久的戏本子,这么久了一句都没说出来,真的是对牛弹琴,朽木不可雕。

      “吕伯,我。。。”川乌也不知道为啥,吕镶让自己提前背好的台词,被吕谷主这一个眼神看的脑子一片空白,全部都给忘了。

      “到底有何事,没事的话别跟镶儿来这烦我。”吕谷主转身继续翻找医书,没有再搭理她。

      “我想娶镶儿姑娘!”川乌鼓起勇气,声音大到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吕镶也被川乌突如其来的一句给震了一下,虽然没有按照自己编好的话说,但是其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为了骗到后山书阁的钥匙。

      吕谷主一听川乌这么喊,不由得嗤笑一声,目光绕过川乌,停在一旁偷笑的吕镶身上,吕镶见爹爹向她看过来,便收起笑容,严肃了一些。

      “看你天天在我这软磨硬泡,非要我救那秦将军,我还以为你钟情于他,弄了半天,你是喜欢这个小子。”吕谷主见吕镶一脸严肃,又转身对川乌说:“看上我的女儿,手里却拎着我的酒,你还跟我谈什么?”

      川乌看了看手中酒坛,解释道:“吕伯,要不是那汕州城已被敌寇所占,我定去那城里最好的酒楼,不,我定会遣人去京城的壶中天,拿几坛最贵的美人笑,来犒劳吕伯。可今日情形,”川乌声音越来越小,“先从药王谷的酒窖拿了几坛。。。将就一下。”说罢偷偷瞥了一眼吕谷主的脸色。

      “将就?”吕谷主嗤笑,“等你什么时候从你们京城带来家乡的好酒,咱俩再坐下慢慢谈。”说罢放下医书,就要离开书房。

      吕镶急了,平时爹爹就爱摆谱,要不娘也不会被气的七年都不来和爹见面,如今秦大哥的身体要紧,也不管什么脸面名节了。

      吕镶张开手臂拦在了吕谷主的面前,“老头儿,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你!”吕谷主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女儿,指着吕镶的手都被气的有些发抖。

      川乌听吕镶这一言,惊的手中的酒坛子差点掉了,都说姑娘家的名节最要紧,这份人情可要怎么还。

      当川乌以为吕谷主会被气的甩手走人时,没想到他却突然镇静了下来,转身回到了自己面前,拿起了自己手中的一坛酒,摆了个桌子在二人面前,就这样席地而坐,斟了两碗酒。

      没等他开口,吕谷主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川乌没想到这一切没按剧本走,吕谷主突然问他什么时候的事,大概指的就是吕镶口中生米煮成熟饭一事,这该如何说?川乌支支吾吾道:“……昨晚?”

      一旁的吕镶差点被自己一口唾沫呛死,但又不得不顺着往下接道:“对,昨晚。”

      吕镶尴尬地拿起酒坛,朝川乌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敬爹爹一碗酒。”

      川乌连忙起身,“吕伯,这碗酒我干了,我以后定会对镶儿姑娘好。”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吕镶要不是当着爹爹的面,定要给那川乌一拳,这傻子自己在那喝的什么劲,他们的目的是灌醉老头儿,然后偷出书阁的钥匙,到现在了,爹爹一滴酒都没喝,川乌的脸倒是泛起红晕。

      这酒的后劲着实大,几碗下去,酒量甚好的川乌眼神也开始恍惚,话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气的一旁的吕镶走也不是,可不走又要被这家伙给气死,为了陪他继续演戏,骗过她爹,只能在一旁陪笑。

      “吕伯,不,岳父!我第一次见你女儿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美,特别特别美,”川乌和着酒意开始胡言乱语,一旁的吕镶见今晚的计划八成是泡汤了,于是便拽着他要走。

      “爹爹,这小子喝多了,我先带他去休息了啊,明日!明日再喝!”

      谁知吕谷主一把按住川乌的胳膊,朝吕镶道:“你出去!他留下。”

      吕镶一听有些懵,可爹爹一脸严肃且执拗的神情,吓得吕镶缩回了扯着川乌胳膊的手。于是顺势又坐到他身边,开始岔开话题,找了个碗,准备给自己也满上。

      “我让你出去你没听见吗?”吕谷主再次喝道。

      吕镶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来到门口将房门虚掩上,留了一条缝,正好能听到二人的谈话。

      只见吕谷主破天荒的干了一碗酒又给自己斟满,“接着说。”

      川乌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略微仰头脸上带笑,“后来我与镶儿姑娘相处久了,发现她不仅人美心也美,岳父有所不知,镶儿姑娘不会武功,但却敢单枪匹马的在倭人眼皮子底下,屡次去王府给我家主子送解药,又在弟兄们血战之后留在王府照顾我们,有悬壶济世之德,又有巾帼须眉之风,我川乌早已对镶儿姑娘有爱慕之心,还望岳父成全。”

      “你们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来问我干什么,成不成全由的了我吗。”吕谷主将自己的碗跟川乌撞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川乌也随之干了,又开了一坛给二人斟满,“我生在寻常百姓家,从小就不爱习字念书,家里为让我有个出路,才讨了这份差事,可天意弄人,家乡遭难,又随将军一路被贬至此,但我川乌发誓,我和将军从未做过卖国求荣之事。”

      吕谷主点了点头,秦将军在汕州的作为他已有耳闻,不过这宦海沉浮,也不是他一介行医之人能看透的,但这秦将军的确是个爱护百姓的忠臣,这点他还是可以确定的。

      “岳父,镶儿跟了我,我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吕镶从门缝里偷看到一脸正经的川乌,被他的话唬的一怔,“没想到这家伙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吕镶都要甘拜下风了。”

      结果吕谷主一摆手打断了川乌的话,“谁说要把女儿许给你了,我吕某即使要嫁女,也定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介武夫,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怎么能确保每次都活着回来。更何况在京城那么远的地方,离我这汕州城千里之外。”

      “我可以遣人在京城寻一处上等宅,买下来赠与岳父,这样什么时候想女儿了,便可到京城小住几月,若是岳父还是放心不下药王谷,我可以让人将整个药王谷搬来京城,可要说这男儿上战场,本就是以命搏命,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一直我都不答应她的原因,我怕我……”川乌晃了晃脑袋,理智还是让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一幕却被门缝后的吕镶尽收眼底。

      吕镶感觉自己心跳突然加快,想来这些日子,川乌看他的眼神里是有欢喜的,只是她每次点到这个话题,川乌都会刻意回避,如果真如他所说,他的拒绝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恰巧正是因为喜欢,才不舍得让她嫁给一个把命悬在刀尖上的人。

      想到这里,吕镶轻轻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小声嘟囔:“都是自己排好的戏本子,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里面的角儿了。”

      这时吕谷主却突然大笑,“来,既然贵婿话能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吕某倒是也有些期待了,听说那京城的美人笑天下闻名,开一坛可飘香十里,到时候定要带我尝尝啊。”

      吕镶大惊,这…这不会就成了?京城一处上等宅子就将爹爹收买了?果然,这财迷的天性真是在哪都好使。

      吕镶倚在门外快要睡去,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睁开眼是川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道:“你爹酒量可以啊,喝了这么久才放倒,现在去后山还来得及吗?”

      川乌晃了晃手中的一大串钥匙,“他身上所有的钥匙都在这儿了。”

      吕镶一骨碌爬了起来,从门缝瞅了瞅已被川乌灌醉的爹爹,打了个哈欠,二人便一同向后山走去。

      不知为何,平日里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二人今日并肩走在后山的路上多少都有些无言,往日话多的吕镶今晚跟在川乌的身后也变成了哑巴。

      这药王谷地势狭长,两侧都是高耸入云的山脉,恰逢晴空之夜,璀璨的星河夹在山脉之间,彷佛地上的河流倒悬在了天上,美的有些过分。

      这一路吕镶都跟在川乌的身后,川乌故意放慢脚步,她就会变得更慢,川乌加快脚步,她也能快步跟上,总之就是一改往日和他勾肩搭背的架势,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吕镶想她大概是被他那番谎言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真情打动了吧,不敢上前是因为她想在那份谎言中多逗留一会儿。

      川乌终于忍不住猛然转身,吕镶根本没有注意,还在疾步向前,一下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镶儿姑娘小心脚下的碎石。”他淡淡道,语气里夹杂了一些酸楚与无奈。

      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神与往常却有不同,不知是因为酒力的缘故,还是今晚的星辰太美,映在了他的眸子里,让吕镶一时看得呆住,只可惜也不过片刻,他便从她身上移开了目光,转身朝书阁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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