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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雨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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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6月24日天气阴转小雨
当我再次醒来看到满眼的白色,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我试图转动脖子想环顾一下身处的环境,右眼却在这时传来一阵刺痛,我看着右手和右腿的石膏,心想怎么都伤到右边身体了,因为全身都痛,所以没有很在意右眼的不适,我只是感觉被绷带包成了粽子。
醒来的这段时间除了能用余光看到邻床躺了一个一直没醒来的病友,其他一个人都没见到,入目的光线有些昏沉,可能快晚上,大家都下班了吧。
但我内心隐隐有些焦急,我不知道昏过去多久,我妈她…是不是知道我是同性恋了…我受伤的事她会不会责怪我?那个女生抢救过来了吗?另外两个混蛋又怎样了?我当时好像发疯了一样,那个叫强子的流氓应该不会死吧?但当时流了那么多血…还有“他”有没有被我连累…等会!我刚找到的工作!不!
“嘶”想到这里我的头开始胀痛,后脑勺好像被敲了一闷棍似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寻找存在感,我不得不逼迫自己停止思考,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
我缓缓挪动脑袋,试图往门口看,我其实有点想找一下我妈在哪,感觉太久没见她,有点想她了。但直到太阳从窗边落下,房间从纯白染成纯黑,也没等来她的身影。
长久的卧床让身上被缠住的地方有些发痒,还有我的头发好像三四天没洗还一直被裹在厚被子里,简直油到可以炒菜、臭到可以发酵的程度,我期望有个人来拯救这个臭烘烘的我,其实只跟我说说话也…行的…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吊瓶里的药效开始发作了,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床边有个人在看着我,在眼前彻底变成黑暗之前,那个人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莫名有些伤感,想告诉他你别哭…但实际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2022年6月25日天气晴
这次我再醒来时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好像是医生正在查房,顺便还听到他提问实习医生,就像是在上课。
这个房间好像除了我,只有左边邻床有一个病人,莫不是用现成的病例考教呢。
等我睁开眼却被吓了一跳,原来我才是那个小白鼠,只见他们齐刷刷的盯着我看,这时医生发现我醒了后问我有没有不良反应?哪里比较疼?我反应了一下才回答他,实在是没有被同时5、6个人围住参观的经验。
我只感觉右腿动不了,不过对此上次醒来已经好多了,起码左手可以抬起来了,就是感觉右眼有点不得劲,这包得也太紧了,我有点困惑,所以就直接问了医生,他却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环顾了一圈,说我妈这几天一直在照顾我,看到我醒来一定很高兴。
而后让护士拆开了我右臂上的绷带,观察伤口愈合情况的时候又顺便提问了几个实习医生问题,等他们要查旁边的病人时,我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医生也太像我高三班主任了。
这次邻床好像一直醒着,医生问她身体有什么不适时,她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是真的微弱,比小猫的声音大不到哪去。
听医生说这个女生好像体质差有点贫血,受伤不是很严重,再休养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听到这我隐约有些奇怪,但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医生离开病房,我才看清邻床的病友,居然是那个被鸡公头他们抢钱的女生,怪不得有些熟悉。我正要跟她打招呼,她就转头看向了我,哑着嗓子对我说了声谢谢,我连忙回她不用,正要再接着问她那天的情况,就听到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刚走进病房看到那个女生就开始哽咽,颤着嗓子叫了声小丫,女生听到声音的一刹也立刻红了眼圈,等这个男人走到她病床旁坐下时,两个人都泪流满面了。
看到这一幕,我选择闭嘴,还是先别打扰他们父女了。不过我定眼一看才发现这个女生的父亲也穿着跟她一样的病服,而且很熟悉的张罗着调床位打热水,看着应该住了挺久的医院,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有点可怜。
看着他们父女相处的模式,我有点羡慕,从出生起我就没见过我爸,我妈的工作又是老师,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独立,因为我妈一直很忙,而且邻居阿姨从小就告诉我,我妈一个人养活我不容易,要做男子汉帮我妈分担,长大了要做妈妈的依靠,所以我从没有像这个女生一样软乎乎的跟她爸爸撒娇,只为了想吃一口蛋糕。
我甚至记得我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是跟邻居阿姨家比我小5岁的的男孩学会的,那个小男孩一摔倒就嚷嚷着太痛了不想学了,而我当时很茫然,因为我每次摔倒我妈只是让我自己站起来,我很痛的时候也哭着问过我妈可不可以抱抱我,但我妈一直是温柔的看着我重复道“自己站起来,你可以的”,也不会像邻居阿姨一样伸手抱抱吹吹,阿姨还会轻柔的擦去小男孩因为学车而出的满头的汗,每次我看到时都会不解和难过,不是阿姨说要成为小男子汉,要坚强,长大后要保护妈妈?
不过那个阶段随着学会骑自行车后就结束了,不仅因为阿姨搬走了,还因为我感觉自己长大了,不需要矫情的示弱,我要开始保护妈妈了。
但现在看着他们,我除了羡慕已经不会难过了,因为我早就明白爱有很多种方式。
就在那个女生快要撒娇成功时,我看到病房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了,我看着她一步步迎着阳光走来,虽然她的眉毛是皱着的,嘴角也是一贯训学生时绷紧的样子,但我只觉得…活着真好。
我妈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床上桌,还给我调了床头,让我半坐起来后把打开了饭盒,把汤勺塞到我左手里,她做这些工作的时候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她哭肿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我,就像小时候对我说“自己站起来,你可以的”时的眼神。
看着她这样,我有点想哭,心里酸酸的,但这次我知道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幸福。
我妈等我吃完早饭后收拾饭盒时,被女生的爸爸拉着手感谢,显然那个女生把我说成了救人英雄,因为她爸爸非常夸张的对我妈输出了很多感激涕零的话,听的我都觉得要不是腿骨折被石膏和绷带裹着,现在脚下至少已经抠出了一个厕所。
就在我听到什么在世观音这么离谱的话时,赶紧咳嗽了一声,以示可以了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脸都要红透了。我妈听到我咳嗽赶紧转身问我怎么了,让我多喝点水,我跟我妈说我有点想上厕所,我妈就赶紧过来搀着我把我扶到卫生间,然后跟我说小心点,手扶着点旁边的扶手,我点点头赶紧关上卫生间的门。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发现病房里多了三个人,因为穿着警服,所以我立刻反应过来是来找我和那个女生做笔录的,毕竟那天还有两个流氓也受伤了,我当时打完120还没来得及打110就昏过去了,现在过来调查也在情理之中。
我妈看我出来了就赶紧过来扶我,等半躺在病床上时,站在前面的警官果然说明了来意,希望我们配合一下调查,不过他专门补充说知道我们是受害者,被送到医院的另两个人是本地出名的流氓,而且巷子口前面刚好最近新安了监控,那天发生的事件大概过程能看出来,但那天晚上毕竟雨比较大,还是需要我们配合说明一下具体情况,届时好收集物证,进一步将他们绳之以法。
我听到这就知道大概是那两个流氓说了什么对我不利的话,不然警察干嘛说雨大的事,这不就是说现在警方对两方都不信任,重要信息不全,让我们老实交代的意思嘛。
我刚准备解释来龙去脉,打头的警官对后方的一位女警官做了个手势,随即带着那个女生和她父亲去了另一个病房,看来是要分开讯问。
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女生跟鸡公头他们有什么纠葛,所以我就从小巷偶遇鸡公头他们开始讲起的,整个讲述过程两位警官全程没有打断,等我讲完后提取了几个问题,我大概有点感觉到是物证方面的,他专门问了几次冲突的大概时间和具体地点,等他问完后,一直在后方记录的警官上前查看了我的伤处,不过因为打了石膏又缠满了绷带,所以他就大概看了一下,我把拍的片子也给他看了,他拍了几张照片就停了。
我以为审问快结束时,他们突然掏出一些现场照片让我指认,我不得不对着照片又大概复述了一遍经过,等我讲的口干舌燥,浑身没劲的时候,他们终于开始收尾工作,再次跟我保证如果不出意外我会被判定正当防卫,而那三个流氓多次抢劫且致人重伤则会被判10年以上或无期徒刑,等到时候文件下来就没问题了,让我好好养伤。
我有些疲惫,只道了声谢就躺下了,但负责笔录的警官在走出病房门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的情绪有点复杂,我一时没懂什么意思,所以我只是努力牵了下嘴角回应他。
我妈在我做笔录时全程没有发出声音,所以等我回头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时有些发愣,毕竟对我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身体也在慢慢变好,但对我妈来说却是从头经历一次,听着自己的儿子救那个女生到被打,其中的每一次冲突又被警察多次提问,心里肯定不好受。
唉,我刚才应该让我妈出去的,本来看我受伤就已经哭肿了眼,现在又听我讲一遍案发经过,其中的凶险靠我妈丰富的想象力肯定补齐了。
看到她难过,我想着拉拉她的手安慰一下,结果刚碰到她的手,她就立马双手拉过抵在额头上,哭的更大声了。虽然她一句话没说,但我知道她一定在责怪自己,因为我妈就是这么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小时候妈妈从不哄我,但她眼里的温柔我一直看得到,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等她情绪渐渐平缓时,我脑子里正拼命搜刮准备讲个笑话逗我妈笑一笑。但她突然说了一句话,我有些震惊她这次的坦诚,毕竟多数情况下我妈是不会主动谈起她的生活的。
她说她不准备再婚了,已经找赵叔谈过了,以后还是我们母子两个过。提起赵叔我有些犹豫,但看着我妈温柔的眼神,还是决定说出来,但在我说出我是同性恋,不喜欢女生的时候,竟发现我妈没有一丝意外,所以果然赵叔还是告诉了我妈,说不定婷婷还给我编排了多狗血故事呢。
不过我妈虽然在听到时嘴角僵硬了一瞬,但还是很快的回了句没事,紧接着又说了句没事。
我知道对于我妈来说,这件事需要消化一段时间,所以我后面没有再提,只是跟我妈聊聊天,吃了点水果。等那个女生和他父亲回病房后,也就没有多聊什么。不过看他爸回来后把给他女儿买的水果篮都提到我床头,并再次感谢我时,我估计也是她爸听了警察询问的经过而后怕。
其实在询问我胳膊上的伤口时,做笔录的警察拿出了装着胸针的物证袋,我本来想跟我妈说一声迟来的生日快乐,但看到胸针上满是血渍,金属还有点变形,想想还是算了,只说是在商场买的,准备送给高中毕业的同学。
但我当时没注意我妈看到胸针后转头看了我一眼,只一眼她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