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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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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江南盛夏的雨总是来得叫人猝不及防,白天明明还是艳阳高照的,傍晚时分忽然就刮起一阵风,随后豆大的雨噼里啪啦地就往下砸了。许多想趁晚上凉快赶路的行人不得不赶紧着找个避雨的地方,入夜以后四周几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两名江湖人打扮的汉子跑了一路,才终于在一阵闪电过后,看见前方似乎有个小庙。这里四周都没什么人烟,两人也顾不得许多,一脚踢开庙门就闯了进去,才踏进去,身后一阵狂风卷过,门“吱呀”一声就关上了。
外面依旧是狂风卷着暴雨,哗啦啦的雨声以及偶尔轰隆隆的雷声,一进庙里却似乎觉得四周突兀地静了下来。里面一片黧黑,空气里散发着腐朽而潮湿的气息。两人停下来借着窗户偶尔闪过的电光打量着这小庙,不由同时低咒一声:小庙,真的是小的可怜,并且残破,四周积满了灰尘,连塑像上都蒙了许多蛛网,面目都看不清,估摸着是个土地庙,而且许久没香火了。
高壮的汉子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咒骂着:“娘的,这破地方都多久没人来过了?”
瘦削些的汉子从角落捡起一把笤帚胡乱扫了下地面才把包袱扔下,想起什么似的道:“听说两年前这边遭过大火?”
高壮汉子疑惑:“老张,你来过这里?”
老张本是脱着湿衣服的手停了下,此时电光又闪过,照见他一脸的凝重与……恐惧。明知四周没人,他还是紧张地看了下,才低声道:“好像是,罗刹教放的火。”
“罗刹教”三个字,叫高壮汉子也瞬间停下动作,声音也变得不自在:“他……他们?”顿了一下,他又低声问:“你说,这次,会不会也是他们动的手脚?”
老张脸色突变,低喝一声:“老赵!”
高壮汉字老赵顿时脸色一怔,噤了声。
正在此时,忽然庙门“吱呀”一声,缓缓地从外面推开了!
两人顿时警戒地抓起武器,喝道:“什么人!”
来人似是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掉到地上,他嗫嚅着说:“我……我、我路过的……”
两人定眼看去,却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看打扮似是一名书生,刚掉地上的却是一把伞。那书生待看清两人手上明晃晃的刀时“哇啊”一声脚一软,竟然几乎倒地。
两人对视一笑,收起武器,老赵朝书生招手:“酸秀才,进来吧。”
书生看看径自坐下的两名汉子,又回头看看外面的狂风暴雨,抚着门框慢慢、慢慢地挪到小庙的另一边。
老赵捡起一块木头缠了破布勉强当个火把点着了,插在神台上,庙里幽幽散出点昏黄的光来。老张打量着那书生,见他穿的是一身白色衣服,在黑暗里尤其显眼,他一身虽是湿了大半,却仍是十分干净,即使裤脚也并没沾上许多的泥巴,果然是个婆婆妈妈的读书人。那书生见老张盯着他看,忙挤出讨好的笑容来,电光闪过他的一张白脸,老赵忍不住“咦”的一声,却见这书生虽一身狼狈,却长的十分俊俏风流。当下却也没搭理他,两个汉子各自脱了半湿的衣服,又拾了些破木头桌椅架起一个火堆,方才席地坐下。那白衣书生却瑟缩在角落里,半天没出一句声。老赵朝他招呼了几声,书生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却也并不脱掉湿衣服,依旧缩手缩脚地半抱着身子。
老赵忍不住嗤笑一声,道:“酸秀才!瞧你也是一个大男人,怎么倒像个姑娘似的!”
书生脸一僵,勉强挤出几分笑意,道:“大哥取笑了。”
老赵又问:“你是要到哪里去?”
书生回:“在下是打算前往前头的柳家村,找一户亲戚。”
闻言,一直没出声的老张转头看了书生一眼,书生忙朝他笑了一下,老张却并不理会他,依然转了头去。
老赵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却也并没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从湿透的包袱里翻出一小包包得很仔细的干粮,分了一些给老张,俩人遂“咔嚓咔嚓”地啃起来。不经意地一转头,老赵看到墙角的书生似乎瞟了过来几眼,却一迳瑟缩着身子,便出了声:“酸秀才,你要不要?”
书生闻言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老赵手上的大饼,却嗫嚅着说:“这个,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个,那个,大哥您吃……那个……”“哪来那么多废话!”老赵不耐烦了,撕下大半个饼给书生抛了过去,书生忙不迭地接住,一个劲地颔首道谢:“多谢大哥!多谢!”
老赵瞄一眼书生堆墙角的背囊,质疑道:“你那么大个行李,就没些吃的?”
书生讪笑:“我,我这里装的都是书本……圣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停!”老赵果断地打断他的念经,转回头继续啃他的大饼,嘴里嘟哝着:“不切实际。”
书生垂头,小心地咬着手中大饼,不敢再言语。
外面的雷声渐渐低了,雨水却依然瓢泼,老赵和老张随口聊了两句江湖中事,渐渐也各自有了睡意。白衣书生早窝回他那个小角落里,翻着背囊,老赵在入睡前随口问了一句:“酸秀才,你在干嘛呢?”
书生笑笑道:“我想把书本晾干。”
老赵不屑地低哼了一声,遂闭上了眼睛。
老张素来比较小心,然而此刻也觉得困顿无比,他看了书生一眼,随即转过头去,迷蒙中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那个书生的书,怎么不是满满的字,反而有些图画?倒像是武功秘笈之类的。眼角似乎还闪过“武当”两字。然而睡意仿佛排山倒海一般,瞬间湮没了他的意识。
墙角的书生一边摊开书,随意瞄了两眼,一边喃喃自语着:“绵掌……太极剑……武当……嗯,不过如此……”
半夜里,老张似乎被什么惊醒了,迷糊中没听见外面的雷雨声,倒是似乎有人声和兵器交鸣之声,他顺着声音推开窗户,外面一小块空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人,各自手执兵器,站成一圈,站在圈中的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白衣青年,脸上蒙着一块黑巾,看身形却有些似曾相识。
团团围住青年的众人中有一个汉子先喝斥:“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
白衣青年冷冷一笑:“就凭你们?”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上!”三五个人涌上前,一齐攻击白衣青年。
却见那白衣青年轻轻松松地挥手还击,招式流畅,身形轻盈,拳掌之间似乎漫不经心,却夹带着凌厉攻势。几个汉子的招式一到他身上,便似泥牛入海一般,竟都落不到实处。惊骇之间,有人惊呼:“武当绵掌!”
老张也大为惊骇:武当?这白衣青年竟是武当弟子?
他想开口大叫,却更为惊骇地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不仅出不了声,全身更是使不出三分力,脑中一片混沌,看着眼前的打斗只觉得飘渺虚幻,不似真的。意识消失之前,他看到白衣青年似乎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凌厉无情,让人如坠冰窖。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白,老赵困惑地自语:“老子怎么睡到这个时候?”然后像想起什么地望昨晚书生蜷缩的墙角看去,那里只剩了一堆废弃木头,哪里有书生的半分影子?他愈发困惑:“酸秀才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俩竟然都没发觉?”
老张怔怔地看着墙角,然后又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日光明媚,透过林木洒在门前空地上,一派宁静安谧,回想起昨晚所见,竟然是梦一般。
难道昨晚一切真的只是他在做梦?
耳边忽然传来老赵一声惊叫:“那是什么?”
老张迅速转头,顺着老赵惊骇的眼光望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恐,然后同时脱口而出:“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