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霜降》飞天大土狗

1、第 1 章

　　第一次见到梁闻舟，是在周一早晨，上学路上。

　　天空下着春雨，我站在路边，两眼无神的等着红绿灯。

　　下一秒，一辆轿车陡然间驶过，溅了我一身泥泞，我皱皱眉，垂眼，感叹幸好校服裤子是深蓝色的。

　　男人穿着斯文又有西装感的长裤，下面露着棱角分明的脚踝，上身具体穿了什么宋清妍没注意，她只记得他藏青色的外套，质地柔软，就像他说话时的声线，带着满满的温柔，“你没事吧？”

　　我抬眼看他，木偶似空洞的眼珠子一下子来了神气，如果说有事会怎样？于是我说，“有事。”

　　他愣了愣，“稍等。”接着大步流星，重新钻进车里。

　　车内的灯亮起来，紧跟是一道不满的哀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一场不大的争执。而且是因我而起。实话实说，我不仅不自责，甚至有点兴奋。

　　男人再次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三中校裤。递给我的时候，怕我介意，“新的。”

　　没有人认为，这会是爱情开始的地方。至少宋清妍和梁闻舟，都是这样想的。

　　嗯。他们分明只是对方的生命轨迹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过客而已。

　　***

　　内双，直鼻梁，薄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立体，年少的轻狂收敛染上稳重男人的温柔，梁闻舟使我第一次体会到书里的“惊艳”二字是真实存在过的，依然鲜活跳动着的。

　　办公室里，我站在班主任前面，悄悄打量起梁闻舟。第二次见面比想象中来得快的多。梁闻舟领着一个少年来到三中，他和班主任自我介绍，“我是骆嘉逸的叔叔，梁闻舟。上面是联系方式，如果嘉逸在学校犯了什么事，一定好好管教。”

　　骆嘉逸是转校生，班主任让我带他熟悉环境，我没拒绝。

　　这小子显然对我有意思，我却不喜欢他，我奇怪的觉得，他的小叔叔更有意思。

　　我从骆嘉逸口中得知：他是问题少年，爸妈管教不好，所以把他送给梁闻舟。

　　我好奇，“梁闻舟能把你管好？”

　　梁闻舟明明那么温柔，能管教好痞里痞气的骆嘉逸？一开始，我是不信的，直到我也被梁闻舟驯服，我才大彻大悟。

　　哦对了。

　　骆嘉逸还说，他的小叔叔是个生意人，黄金单身汉。

　　***

　　放学回家，父母正在砸东西，这样吵架的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我习以为常的走进房间，带上耳塞开始做作业。

　　好像从记事以来，我就没叫过宋志为爸爸。

　　我们两个就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说是陌生人都算是好听的了，说难听点，我们痛恨彼此。

　　我恨他从未爱我，他恨我不是男孩。

　　我时常在洗澡时看着两腿之间发呆，至于么？不就是一件恶心的器官。

　　我从来不在学校里谈论家庭，也不太爱和班里的同学说话，我唯一的愿望是，考上大学后去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

　　骆嘉逸总是在上课时偷偷看我，他坐在讲台旁边，我坐在第三排，直白的目光让我倍感不适，于是我告诉他，“你再盯着我看，我就告诉你叔叔。”

　　“告呗。”骆嘉逸似乎被我的话逗笑了。“小爷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算是我叔叔也拦不住。”

　　我对他身上充满少年气的幼稚和孩子气嗤之以鼻。

　　喜欢？太好笑了，他明明都不了解我，就说喜欢我，真是让人反胃想吐。

　　骆嘉逸邀请我去他的生日会，十二月一日，我惊讶了一秒，我们同年同日出生，然后拒绝了他。

　　他不死心，一直纠缠我到放学。

　　我也是头倔驴，理都不理他。

　　我没想到的是，回到家，梁闻舟出现在家门口。四目相对，我捏着书包带，一脸警惕看着他，面无表情，“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诚实地说，“我和嘉逸住在隔壁。新搬来的。”

　　视线下滑，我看到他手上的盒子，又听见他说，“给新邻居准备的礼物……”我收下了，道了声谢，紧关上门。

　　虽然关上了门，梁闻舟还是听见屋子里源源不断的污秽辞藻。

　　“女儿生下来这么大了，你管过她什么？还好意思讲呢，没有责任心的东西。”

　　“你能干，生也他妈生不出儿子，就知道给老子生拖油瓶。”

　　***
　　我不知道梁闻舟是不是听到了我父母的吵架，在那之后，他时常来找我说话。

　　用大人的口吻和我说话。

　　他说他今年二十八，我觉得没有大我很多。我喜欢和大我这么多的人说话。

　　梁闻舟是个很好的人，他带我和骆嘉逸去游乐园做摩天轮，带我们去图书馆看书，还会带我们去水族馆看海洋生物。

　　我的周末变得丰富起来，坦白说，我挺开心的。

　　直到某次梁闻舟送我回家，又听见爸妈吵架，我叹气。好累，我已经不想再哭了。

　　梁闻舟似乎感觉到什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第一次觉得男人这种生物不是很讨厌。

　　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我在他面前控诉我的父母。

　　我就是很讨厌宋志。
　　讨厌他的声音，讨厌他的眼睛，讨厌他的一切。
　　像是死都挣脱不开的梦魇。乌云密布。

　　***
　　我承认，我极度缺乏父爱。可能这也是我之所以会被梁闻舟吸引的原因。

　　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可怜我，但是，哪怕是可怜也好，多陪陪我就好。

　　高三那年，我第一次心动，面对一个大我十岁的男人。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上大学后，我和骆嘉逸还是同校，不用说，梁闻舟也来了。

　　欣喜的火苗一点就着，明灭在少女眼中，只是瞬间的烟火。

　　我不应该高兴。这个男人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可是，远远看着梁闻舟站在校门被女生要微信的样子，我的心里莫名产生冲动：我是大人了，我也可以追求梁闻舟了吧？

　　***

　　在我准备告白的前一天，骆嘉逸告诉我，梁闻舟恋爱了。和一个年纪相仿，家境合适的女人恋爱了。

　　我讨厌那个女人，她明明没我年轻，没我漂亮，却轻而易举得到他的心。

　　虽然我每分每秒都痛恨我的出身，但没哪一秒是这么难捱的。

　　梁闻舟出去接电话的时候，那个女人微笑的看着我，“你就是闻舟的妹妹吧？”我看着女人伸出的玉手出神，苦笑，原来他只是把我当作小妹妹。

　　我做坏事了。我在餐厅外面找到梁闻舟，从后面抱住他，“我不喜欢那个女人，你能不能不要和她恋爱。”

　　他挂掉电话，宠溺的摸摸我的头，“阿妍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哥哥还挺喜欢她的。”

　　我抓住他的衣角，摇头：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梁闻舟顿了顿，他说他必须走，因为他的未婚妻在里面等他。衣角的手缓缓下滑，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有点累了，你进去陪你的，未婚妻吧。

　　***

　　那日之后，我和梁闻舟再也没见过面。

　　大概过了半年，霜降，骆嘉逸又给我带来不幸的消息：梁闻舟要结婚了。

　　是和那个姐姐吗？

　　不是。和另一个女生，比他小好几岁呢！

　　我难以置信，一是因为这件事情，二是因为我居然课上到一半跑去梁闻舟家里敲门。

　　我不应该去的，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或许就是骆嘉逸口中的，梁闻舟的结婚对象。

　　我红着眼睛质问梁闻舟，我以为你喜欢年龄相仿的。她可以！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梁闻舟不说话，他走过来抱住我。

　　妍妍，你生病了。

　　他把我抱得很紧，让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感觉他在自言自语。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你。

　　***
　　婚礼上，我坐在台下鼓掌，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流。我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红了眼睛。

　　谢谢你，梁闻舟，谢谢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没有放弃我。还有，我爱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也就没能看到，梁闻舟在交换完戒指后，也红着眼睛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