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天心》岩桂

2、2

　　天水城，南渊境三大城之一，是南渊境主要的法器交易大城。带有人界六神兵谱的人想要来到这里通过这里坊市或者拍卖会把这个烫手山芋脱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楚映雪缴纳了使用传送阵所需要的五块下品灵石后，走出了传送阵。过往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运转灵气，闭上眼，让异瞳散逸的灵光不那么明显，楚映雪窥探到了四周人的修为。
　　“好排场……”筑基修士就跟凡人一样潜伏在各个商铺前隐藏起来，只有金丹和元婴修士才会显露三分，威慑那些不长眼的人。
　　要知道，在这里虽然人都向往大道，但也不缺乏因为才能平庸而放弃修仙，做一个普通人的人。通常一座城池，修士跟凡人的比例应该是三比七，但现在却是六比四，也难怪楚映霜让她多加小心了。
　　楚映雪收敛自己的气息，走向坊市。
　　此时正值夏季，原本坊市集会的日子在春季，但如今各路修士为人界六神兵谱前来，这坊市到是如同集会时一般热闹。随便蹲在一个草药摊位前，随手挑了两份筑基丹的药材，跟这位穿着带补丁、背着药篓作书生打扮修士攀谈起来。
　　“这位小哥，最近这天水城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楚映雪闭眼，却看不出对方的修为。一直低着头衔着草叶子，吊儿郎当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依旧裹在衣袖里，笑了一声，吐掉草叶。
　　“小妹妹，我劝你还是早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而已，现在似乎已经过了集会的日子了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树欲静而风不止。即想置身事外，又想打探情报？哪有那么好的事，”修士席地而坐，从药篓里掏了个果子，咬在嘴里吃了起来，“小生擅占卜一道，你去西城门外二十里处的竹林打探吧。”
　　楚映雪看着面前闭着眼哼着戏曲儿的书生，环顾周围，其他人都是漠不关心，来去匆匆的模样，便放下五百下品灵石，作揖离开。那书生却看着楚映雪离开的方向笑了笑，随即用手在面前一挥，便化作了一位身着玄衣，饰有金色掐丝云雷纹的女子。看着手里的宝珠，注入灵力，宝珠便化作涓涓细流环绕在她身边，素手轻轻托起，水流汇聚成一面水镜，里面赫然是楚映雪白发异瞳的模样。
　　“嚯，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人儿……”
　　楚映雪靠近西城门外，远远地便感受到了浓厚的两股力量碰撞的气息，远处时不时的发出巨响，但周围人都见怪不怪，询问后才知，西城门外的魍魉林乃是鬼修和尸修诞生聚集之地，常有厮杀也不足为奇。
　　感受着竹林里阵阵阴风和鬼魂的嚎叫声，还有远高于自己修为的气息，楚映雪顿住脚步，决定守在出口处。
　　出口处有天水城历届城主加持的阵法，迷阵和幻阵叠加，神识孱弱的鬼修尸修根本无法突破。而能诞生强大鬼修尸修的中心地带又被重重杀阵封锁，因此出口处很安全……整个阵法也只有这一个出口，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些邪修，防止他们祸害凡人。
　　巨响在子时逐渐停歇，寅时的时候，有人影在出口处晃晃悠悠的出没，爬到阵法内。楚映雪上前，看到的是浑身都是血迹，缺失一臂，近乎昏死的干枯老者，丹田间浓厚圆润的圆形固态丹元昭示着这位老者已经步入金丹期。
　　“谁？”对方察觉楚映雪的接近，挣扎起身，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右肩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液，吐出一口黑血，老者咧嘴狰狞的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居然有个练气期的补药在附近晃悠，哈哈哈。”
　　左手成爪探出，裹挟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墨绿色灵气。灵气化作实体，在老者探爪的一瞬间袭来，楚映雪向左翻滚，回头看了一眼，被那灵气触及的地方草木全部枯萎，化作残渣，地上留下了清晰的爪痕。便头也不回的往老者身后的竹林里跑去。
　　“对你来说，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啊！”老者因为受伤严重，速度比不过楚映雪，但是魍魉林里没有活人的气息，她在里面就像黑暗中的烛火一般明显。
　　老者将神识铺散开，轻而易举的找到百米处躲在草丛里的楚映雪。
　　阴冷的神识锁定在楚映雪身上，闭上眼，清晰地看到老者一步一晃的冲着自己走来。其他方位传来的威压蠢蠢欲动，无处可逃。
　　楚映雪取出了引魔香，点燃之后扔向了老者的方向，自己则是往出口的位置移动。
　　“往哪跑啊？”老者一跺脚，黑色的藤蔓从地下席卷而出，冲向楚映雪的方向，楚映雪用灵气覆盖横刀，刀刃裹挟着暗红色的丝丝缕缕灵气，没有犹豫直接掷出，一瞬间刀就被藤蔓绞碎，藤蔓的动作慢了一瞬，她才借此逃脱了藤蔓的攻击范围。这是修士都会的基础神通，木藤术。
　　“该死的，要不是那个圣女的灵力震坏了我的经脉，怎么可能杀不掉一个练气。”
　　练气期的灵气差距跟金丹期肉眼可见，练气期的灵气没有办法凝成实体，只能以雾气的形态缭绕在周身或武器上。到了筑基期便会凝实许多，如水流般呈各色液态。越是纯粹稠密的灵液，表明修士越是强大。金丹期后，灵液便会化为灵力，可根据修行的神通和功法化作对应的形态。
　　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刀片，虽然这把刀不是什么好刀，但也是用精钢和二阶金属性妖兽的精金制成的，二阶的妖兽对应的便是人类筑基期的修为，妖修称之为淬体期。但还是轻易地就被对方用灵力幻化而成的藤蔓给绞碎了……
　　楚映雪感受着对方的气息，犹如风中残烛一般奄奄一息，但这把横刀，如果让楚映雪来的话，她就算用尽所有的灵气也没有办法让刀出现一个裂口。“这就是金丹修士的实力，他还受着重伤……”如果是全盛时期的话，恐怕他的藤蔓能把方圆三里都围成密不透风的牢笼，轻易地毁掉一座小城。
　　引魔香生效，周围的鬼魂和僵尸陆陆续续的往这边行进。阵阵呼啸的阴风和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让楚映雪的耳朵有些发痛，头晕脑胀。
　　神识攻击……鬼魂和僵尸群的嘶吼不是为了打草惊蛇的告诉敌人它们来了，而是在干扰和迷惑敌人的心智。若心神失守，便要被困在幻觉里，疯癫一生。
　　“切，没用的，我的境界比你高，脱离幻觉的速度比你快……乖乖死在我手里，成为我的养分吧。”
　　眼前的场景模模糊糊，揉了揉眼睛，楚映雪便看到了年幼的楚映霜，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女孩儿在一起游玩。
　　看着自己稚嫩的双手，除了楚映霜，其余两人的面孔皆是模糊不清。一人着月白色外衣，身上为青鸾色提花云雾纹，一人着瑾瑜色外衣，身上为松花色掐丝云雷纹。楚映霜身着漆姑色外衫，内里为浅云色莲花纹长裙，楚映雪着霁蓝色长衫，内里为黑红相间的短裙。
　　玄衣女子似乎跟素衣女子争论着什么，周身暗紫色的灵气时不时闪过一抹雷光，彰显着她是雷灵根。
　　其中一人终是忍不住开口，那婉转的声音如娇似嗔。
　　“雪儿，你说谁说的对？”
　　“为何问雪儿，是怕霜儿说实话，让你输与我？”
　　白衣女人的声音很熟悉，但楚映雪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雪儿，别理她们，姐姐带你去吃叉烧酥，我记得城东有一家老太做的叉烧酥可好吃了。”
　　是了，自修炼以来，许久没有贪过嘴了。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个有些贪嘴的小胖墩。
　　“姐姐，谢谢……”
　　可惜，她忘记了许多事，也比常人少了许多情。紫色的右眼中金光流转，形成一圈玄妙的法阵镌刻在眼中，幻觉消失，睁眼便回到了先前的竹林中。老者还没清醒过来，癫狂大笑，对着无人之处使出接二连三的攻击。
　　“暗、木灵根，功法没见过，大概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墨绿色灵气肆虐过的地方，接近的鬼魂也被融为一滩黑泥。
　　“引焰，引灵。”
　　楚映雪深吸一口气，回忆着练气期修士都会的神通火球术对着站在老者前方对着还在空中不断嗅闻气味，翻着白眼，少了半块脸皮因此半截舌头还落在外边滴口水的金丹期鬼修的方向，一口灵气呼出，经过指尖跳动的暗红色灵火，随即化作如一团艳丽浓重的红墨晕作一团的火球砸在鬼修身上。
　　练气期的攻击当然不起什么作用，那鬼修嘶吼一声，上半身更加凝实，甚至出现了血色纹路。冲着楚映雪的方向飘来，用力一跳，躲开之后，鬼修便直直冲向老者。
　　该离去了……
　　趁着周围还没有被鬼魂和僵尸层层包围，隐去气息走出了竹林。已经寅时，红日在天际探头，该换身不显眼的白衣了。
　　楚映雪离去之后，老者才从幻觉中清醒过来，鬼修的攻击已经到了眼前。白骨森森，裹挟着腐臭味的右爪直冲面门，向后闪躲之时，那白爪中赫然伸出一顶刀刃向前突刺，仰头下腰躲闪之际，又被从地面破土而出的骨刺穿过腹部。
　　金丹碎裂，经脉寸断，生机断绝。
　　鬼尸退去，只剩下一槁枯的黑色人形物裹着几缕破布。一红衣身影从树梢落下，腰间别着一只血玉长笛，女子眉间三朵花瓣状红色花钿，以面纱掩面。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魔瞳无光现世，三界要大乱了……哈哈，早该如此，仙人们安逸的太久，恐怕都快要忘却如何提剑了吧？”可惜，方才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否则，那双眼睛就可以易主了。
　　待到楚映雪换了一袭白衣，顶着一黑色斗笠风尘仆仆的赶到城内，听到的却是修士们七嘴八舌的叫骂声。
　　“是哪个没娘的东西，连这种传闻都瞎说！”
　　“就是，我宗这灵舟日行三千里，一天耗五百下品灵石，结果就换来一句人界六神兵谱乃是谣言！世界并无此物！”
　　……
　　叫骂声此起彼伏，但是楚映雪却皱起了眉头。
　　人界六神兵谱不是谣言，那是楚家的宝物。里面记载着落雪刀、悲风剑、秋瑟琴、忘心锥、水月弓、沉沙戟六种兵器的锻造之法，相传这六种神兵每一件的铸造材料都十分常见，但成品的六神兵都为玄阶至宝，在人界，玄阶武器已经是化神期修士才会拥有的宝物。六神兵便于锻造的目的，就是方便战时大规模的使用。
　　因此，“执兵谱者，天下不愁。”
　　她小时候因为好奇看过兵谱，上面什么都没有。父亲说必须要有特别的条件才能看到上面的内容，至于内容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不过这次是扑空了，在坊市间兜兜转转，买了些蛇毒草带给楚映霜，便走在了去往传送阵的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楚映雪有些喘不过气，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便来到了距离南玄剑宗最近的凌阳城。看着减少了不少的人群，楚映雪这才弯下腰喘气。
　　“这位道友，南玄剑宗怎么走？”
　　被猛地从身后一拍，楚映雪下意识的去摸怀里的长刀，却摸了个空。女子披散着白发，身着玄衣，饰有金色掐丝云雷纹，眼周红色花纹，如同红色的丹霞眼妆，与金瞳交相辉映，弱了一分妖艳，多了一份端庄。
　　是妖修？但是身上的气息不是金丹期，金丹期的妖修才可以化作人形，那么她应该是带着妖兽血统的人族。
　　在这个实力就是一切的世界，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人妖混血还是人魔混血。只要你足够强大，又或者某些家族想要借助强大的妖兽血统让后代更加强大，都会跟其他种族通婚。楚映雪也带着些魔族血统，她的发色和异瞳就是这样来的。
　　“不知道，你找南玄剑宗的弟子吧。”
　　丢下这句话，不再理会便匆匆离开。随便找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吞下幻容丹，变回黑发红瞳的模样，换上南玄剑宗弟子的服饰后，这才大大方方的走出。
　　“现在可以告诉我南玄剑宗怎么走了吗？”
　　一转身，刚才的半妖笑眯眯的看着楚映雪。
　　不想跟眼前人动手，但她又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楚映雪调动周身灵气，暗红色的灵气如血丝一般缭绕她周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你该不会是要跟我动手吧？小时候也没见你脾气这么差啊，只是问句话就要动手……”
　　女子看着依旧稚嫩的小脸上一脸凝重的表情，从散逸的灵气可以感受出她的实力丝毫不弱于自己，都是练气八层。
　　“我不认识你。”
　　“好好好，云雾澜你总认识吧？”
　　楚映雪听到云雾澜的名字，收起了灵气。如果是大师姐的熟人那就糟糕了，自己的这副模样除了自家姐姐以外可不能让任何人见到。告诉大师姐那就等于南玄剑宗所有的长老都会知道她就是楚家的后人，姐姐也会受到牵连。灭门之人是谁还没有找到，可不能她们两个可不能一起折在这里。
　　“认识，你找她有事吗？”
　　“那……楚映霜你也认识吧？”
　　眼前的人一副哄小孩子的模样，伸出手想要摸她的头顶，被楚映雪一把打开。她说出了自己姐姐的名字，似乎也没有恶意让楚映雪的警惕消退了一些。
　　“你想说什么？”
　　“那我呢？认识吗？”
　　楚映雪想不起来……她努力的搜寻着眼前人的面容，但是小时候替姐姐挡下的那一刀让她高烧病重了半个月，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我应该认识你吗？”
　　“你怎么傻了啊，雪儿，我是墨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