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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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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渡走到前面,看到了这孩子的正脸,忍不住心道:这孩子,跟傅不辞长得真像啊!尤其是那双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傅不辞的眉眼间向来有一股傲气,这孩子的眉眼间除了期待,更多的是紧张不安。
被妖族推出来当棋子,孤零零地站在大厅中间,被父亲居高临下地俯视——也许还没被承认。
而且朝渡发现,单看外貌,他看起来比傅忆昔还大一点,所以傅忆昔并非傅不辞唯一的孩子,甚至可能并非他的第一个孩子?!
这事要是让另一个朝渡知道了……不,至少这几天,绝不能让她知道!她已经经不起这种刺激了。
另一边,主座上,傅不辞仍然沉默,倒是一旁的“曲千”开了口:“盟主,这孩子的事还得再商量,夫人那边的病怕是等不得,还是先见大夫吧。”
傅不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仙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曲千”并不惧怕他,反而悠悠道:“盟主夫人此刻身受重伤,盟主却并不焦急,难道说盟主与夫人感情有变的传言是真的?”
“连传言你也信?”傅不辞冷笑,暗暗捏紧了手指,“让大夫进来,去西侧房间!”
说完,他自己站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背影看起来怒气冲冲。
徐大夫终于进到殿里了,在只有他、傅不辞和朝渡三人的房间里,向傅不辞汇报了盟主夫人的情况。
傅不辞听完冷笑:“她可真能折腾,一天不见给自己折腾出个经脉破裂,谁干的?”
徐大夫:“这……看夫人的症状,或许不是被人伤到了,而是怒极攻心灵气乱溢导致的……”
“怒极攻心?她有什么好怒的?”傅不辞神色更冷,“竟会挑好时候找麻烦!”
徐大夫支支吾吾不敢接话。
傅不辞瞥他一眼,冷笑道:“你也很会挑时候汇报。”
徐大夫连忙解释:“主要是需要通经畅络丹来给夫人治病,这丹药没您的准许,我们取不了。”
傅不辞:“哦?有朝渡的准许也取不了吗?她可是盟主夫人。”
徐大夫的头深深低下,不敢吭声,傅不辞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放缓了声音,状似和颜悦色地问:“你到底是不知道她也有资格取,还是怕取了药之后被我怪罪?”
徐大夫连忙道:“我、我真不知道啊!”
傅不辞“哦”了一声,温和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你也听说过我打算换盟主夫人的那个流言呢,我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吗?”
“没有!绝对没有!您当然不是那种人!!!”徐大夫眼神惶恐,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
傅不辞收起笑脸,冷声道:“去拿最好的药去治她!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是!是!”徐大夫连忙走了,出门时还慌到滑了一跤。
傅不辞又一声冷笑,回了东侧的房间,“曲千”询问:“夫人病情如何?”
傅不辞露出几分忧心的模样:“她经脉受了些伤,已经派人去取最好的药给她治了,希望她能尽快恢复。”
“曲千”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仿佛看破了他是在装,但仍赞叹道:“有盟主这般用心,想来夫人定会早日康复。不过盟主,这孩子的事,您可得给我们妖族一个交代。”
傅不辞俯视着这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孩子,皱了皱眉:“只是长得与我有几分相像罢了。”
“曲千”微笑道:“确实,单看长相还不能说明什么,我这有颗验亲珠。只需要盟主和小望把手都放上去,若是这珠子亮了,便说明二位血脉相连,盟主,请?”
说着,他取出了一颗三寸大的透明珍珠,珍珠内还有光点流动闪烁。
傅不辞冷笑:“你们妖族有备而来,谁知道这珠子有没有提前被做了手脚?”
“曲千”点了点头:“有道理,那盟主可以用修仙界的法器来测,相信结果都一样。”
傅不辞:“……呵,那做不做也都一样,还是别白费功夫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给他名分的。”
名为小望的孩子猛地抬起头,呆呆望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小望茫然震惊问。
傅不辞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净是鄙夷,他甚至懒得回答。
旁观的朝渡轻叹:因为傅不辞作为仙盟之主,且是一个极其在乎名声的盟主,他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个半人半妖的私生子。这孩子和他娘也是糊涂,只看到了富贵好处,就被人哄来当棋子,也不想想傅不辞会认他么。
“曲千”揣着明白装糊涂问:“盟主竟如此狠心,竟愿让你的亲生骨肉流落在外?”
傅不辞眼神冰冷地看向他:“我知道你们妖族的盘算,别装了,直接开价吧,如果价格合适,我们还能合作,如果价格不合适,呵,你们会血本无归。”
“曲千”思索片刻道:“盟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想要修仙界排名前二十的门派的修炼功法,五十名优秀的武器铸造师,以及灵石三百箱。”
傅不辞面带微笑,但眼神愈发冰冷,甚至多了几分杀意:“你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这是绝无可能的条件。”
“是吗?”“曲千”笑了笑,“看来盟主的诚意不是很够啊。”
两人视线相撞,微笑的面具之下,是彼此昂然的杀意,直到小望忽然崩溃地哭了起来:“为什么!我和娘等了你十年!你为什么不要我?!”
“曲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傅不辞嫌弃讥讽地瞥了他一眼,仍然不答。
“盟主,您的亲生孩子在问您问题呢~”“曲千”笑吟吟地提醒他。
傅不辞冷笑:“他与我有何关系?你要是还想合作,就直接谈条件。”
“曲千”装模作样地叹气道:“盟主竟是如此冷漠的人,一点都不在乎孩子的感受吗?”
傅不辞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够了!你把他带过来的目的谁都清楚,装什么装,我最后问一次,还想不想合作了?”
小望忽然哭着奔向曲千:“让我回家!我要娘亲!我不要这个爹了!”
傅不辞:“……呵,还不算太蠢。”
“曲千”无语一瞬,赶忙抱着小望劝道:“乖,你爹他可是仙盟盟主,你留在这里后半生都不用发愁了!”
“我才不信!他根本不在乎我,那我也不在乎他了!”小望拼命摇头,哭喊道,“让我回去!我要跟娘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些朋友,让我回去!我想娘了!”
傅不辞露出一点微笑:“我想,尊重孩子本人的感受和意愿还是很有必要的,你说对吧?”
“曲千”面带微笑,眼神冰冷地看着小望,小望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两步,四处张望,但屋子里已经没有他能躲的地方了。
傅不辞神色放缓了些,和蔼道:“既然小望不愿意留在这里,我想我们都不该强求,你把他带回去,善待他们母子俩,让他们改名换姓换个身份,我可以以个人名义赠送你们五本不错的剑法,派十名武器铸造师去五年,外加百箱灵石,如何?”
“曲千”眼神阴冷地望着小望,缓缓开口:“成交。”
随后,他带着小望离开。
傅不辞冷冷看着他们离开后,鄙夷道:“当年好心放了那条蛇,没想到她如此愚蠢!”
随后,他抬手唤了一名亲卫,吩咐道:“妖族不会善罢甘休,盯紧他们的动静,该杀就杀。另外,告诉石转,无论用什么方法,杀了这孩子,他必须死,不然后患无穷。”
朝渡:“……”傅不辞也是够狠心了,亲生孩子也说杀就杀。
不过石转是谁?朝渡没印象,但这名字让她想起一人,名为黄转。
那是一名不择手段的商人,一切只为利益,甚至能跟魔修合作,石转跟黄转的名字里面碰巧都有一个“转”字,傅不辞难道跟他也有联系?
傅不辞离开后,朝渡才离开仙居宫,回到了琴瑟宫。
她本以为另一个朝渡应该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一进屋就对上她欣喜幸福的目光:“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朝渡:“……等我做什么?”
她打量另一个朝渡,发现她的气色比刚才红润多了,精神也好了不少,看来这药不但治了她的身病,还治了她的心病。
另一个朝渡幸福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刚才医师回来,说不辞对他说,要用最好的药治我!他果然还是爱我的!”
朝渡:“……嗯。”虽然其实是因为傅不辞怕落得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已经有太多人知道他想换盟主夫人了,他不敢让另一个朝渡仅因为经脉有裂痕就死在青云仙宫。
但是这些,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她现在经不起第二次情绪上的巨大起伏了。
“对了,你去哪里了呀,比医师晚回来这么久?”另一个朝渡好奇问。
朝渡:“……今天月亮不错,看了一会。”更不能提孩子的事,她怕另一个朝渡再次呕血。
另一个朝渡:“哦,这样吗……”看她的神色,她似乎也没有完全相信,但她没有再追问,还对朝渡笑了笑:“那我先睡了!今天就不练剑了,有些累了。”
朝渡点了点头,放轻了声音:“快睡吧,做个好梦。改日再练。”
“嗯!”另一个朝渡一闭上眼就沉沉睡去,朝渡静静看了她许久,她睡得很沉很香,嘴角还带着一点清浅的笑意,看得出她此刻真的很幸福。
可这样的幸福能持续多久呢?幸福消失的那一刻,又该有多痛苦,多难承受?
还有那个孩子,如今只想回家只想找娘,傅不辞却想要他的命。而那些带他来这里的“好心”妖族,只把他当棋子来用,他一心回家找娘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怕是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朝渡走出琴瑟宫,踏着屋脊屋檐,一路行至妖族使者休息的锦弦院。
既然有人想离开这片浑水,她愿意帮一把。而且如果这孩子失踪了,傅不辞和妖族谁会更慌呢?至少修仙界不用把傅不辞允诺的那些东西和人送给妖族了,说不定妖族还得倒赔点。
她开启灵视,将整个锦弦院观察了个遍,竟未找到那个小孩。
“有点意思。”朝渡抱着胳膊思索片刻,决定换个思路:既然妖族把他藏了起来,那就找妖族守卫最严密的地方,以及最有可能藏活物的地方,毕竟不是所有的储物戒储物镯都能放活物的。
她再次用灵视打量整栋锦弦院,发现防守最严密的是曲千的房间,房间里有个匣子,匣子上有好几层隐匿、防御与警戒的符和阵法,如果不是她修为非凡,换其他人来怕是看都看不到匣子,难怪他们能把这孩子无声无息地带进青云仙宫。
而且,这是个能放活物的匣子。
朝渡锁定目标,隐匿着身形,无视守卫径直穿墙而入,来到了红漆雕花匣子前,瞥了眼旁边已经放下的珍珠床帐,心道他确实没他姐努力,这就睡了,他姐还在楼上修炼呢。
随后她打量匣子:不能直接带走,不然会触发匣子的防御和警报,也许还会把其他人都惊醒。
那么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是……
朝渡向匣子伸出手,手指如探入水中般直接穿透匣子与重重符和阵,伸到了匣子之中,未掀起半分涟漪。
她在进行共鸣,与匣子本身以及匣子上的符和阵法都进行了共鸣,此时就像匣子本身长出了一只手。
随后,她的手缓缓抬起来,指尖拿着一条昏睡的青色小蛇——为防这小蛇惊动其他人,她先给他施了一个昏睡令,然后带着他一同共鸣,穿透匣子的重重防御。
随后,她带着这小蛇离开了锦弦院,回到了琴瑟宫偏殿里。
她设下隐匿阵法,把昏睡的小蛇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变化了一番:戴上木面具,重点是把身上的衣服幻化成她当年在仙衣阁学习的基础款劲装!
没有任何花纹!颜色是常见的白色!裁剪普普通通!布料平平无奇!这要有谁还能看出端倪,她心服口服。
她解开了小蛇身上的昏睡令。
小蛇缓缓醒了过来,吐了吐蛇信,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和朝渡,口吐人言:“这是哪?你是谁?!”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朝渡安慰道:“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小蛇仍然戒备地看着她。
朝渡向他摊开空荡荡的双手以示无害:“别怕,我真的是来带你走的,你不是想见你的娘亲吗?”
小蛇愣住,期待又紧张地问朝渡:“真的?你真能带我去找娘?”
朝渡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可能需要你等一段时间,你刚刚失踪,他们会到处找你,你要是这个时候被找到了,你和你娘都有生命危险。”
“可是我娘已经来了。”小蛇弯起尾巴尖,点了点自己下巴下面的一块鳞片,那鳞片陡然变成了一条项链。
项链吊坠是一条跟小望很像的青色小蛇,蛇身上还刻着“平安”两字,像是个护身符。
小蛇看向吊坠,肯定道:“她就在这附近,刚刚到。”
“?!”朝渡惊讶了一下,“她居然自己过来了?她在哪?”
小蛇用尾巴尖晃了晃吊坠,给出方向:“就在下方!”
青云仙宫的下方……那不是仙盟吗?!
朝渡心头一惊,带着小蛇飞出琴瑟宫,径直飞向下方的仙盟所在。
“再往前一点!”小蛇盘在她的手上,一路上用尾巴给她指明方向。
终于,朝渡遥遥看到了一个裹着斗篷的憔悴女子,朝渡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妖气,这或许是因为那斗篷的作用。
这女子面容憔悴苍白,黑眼圈很重,大约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她站在仙盟所在的问玄山山前,在一处岩石与树木共同遮蔽组成的阴影里,绝望地抬头看着眼前巍峨高大的问玄山,以及更上方浮在云中的青云仙宫。
随后她目露茫然疑惑,视线随着朝渡和小蛇逐渐落下。
当朝渡带着小蛇落到地面上时,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悲痛地扑了过来,匍匐下身子在地面的草丛里一阵好找,口中绝望哭喊:“在哪?!护身符在哪!!!护身符掉下来了,小望他难道已经……”
“娘!!!”小望从朝渡手中一跃而下,半空中化成人形向那女子冲了过去,朝渡解除了他身上的隐匿术,又在周围设了个隔绝阵。
女子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朝自己冲过来的小孩:“小望?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她欣喜若狂地猛地抱住小望。
小望却试图挣扎,艰难道:“娘……咳咳咳——我要喘不过气了!”
“哦,哦,抱歉,娘太高兴了……”女子松开了他,摸了摸他的脑袋,眼中全是依依不舍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随后这女子看向朝渡,满目感激:“请问是您救了小望吗?”
朝渡点头,问她:“你怎么来这里……哎不用不用!”
那女子当即向她跪下,重重磕头行礼,朝渡把她扶起来:“不必了。”
“恩人!”那女子含泪道,“多谢恩人救了他!”
朝渡帮她擦掉她额头上的泥土和草屑:“没事,你是来这里找小望的?”
“是,我来找他,我想把他带回去。”女子擦着泪点头,声音哽咽,“我错了,十年前就错了,现在不能一错再错,害了小望也害了……他。”
朝渡又问:“十年前?你是十年前认识傅不辞的?”
听到这个名字,女子神色复杂,她抱着小望,怅然抬头看向青云仙宫:“对,十年前,我被修仙界的人抓住,抓我的人把我卖给了另一个人,然后那个人把我送给了他……修仙界的盟主。盟主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待我很好,可我那时候太想回家了,我求他放了我,他竟然真的就放了,还派人护送我回了妖族地界,给了我一些灵石。”
小望惊诧抬头:“娘,你没跟我说过这事!你跟我说的是我爹他因为很重要的事,去了很远的地方,需要几年才能回来,你骗我?!”
女子苦笑着抚摸他的脸颊:“对不起,这些年娘骗了你。盟主他其实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是我当年不该……当年我明明喝了避子汤,回到妖族才发现竟然还是怀上了,可能因为我是妖族,那避子汤对我没效果?然后族长知道了这件事,他让我留住这孩子,我是离开之后才发现我喜欢上盟主了,也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当个念想,然后就……”
小望呆住,然后猛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难怪爹那么讨厌我,原来我,原来我是……”
女子抱住小望,不住道歉:“对不起,都怪娘,都怪娘!”
朝渡摇了摇头,叹息,又问:“这次是谁把小望带过来的?”虽然心中已经有数了,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女子小声道:“是前段时间,龙族的那位皇子龙元雅找到我——应该是族长把这消息告诉了他,他说有办法让这孩子回到他父亲身边,我也是糊涂了,竟然真的幻想盟主他能看在龙族的面子上把小望认回去,从此小望过上不被歧视前途无量的好日子——族长也是这样说的,我甚至还幻想着他会因为孩子把我也接过去,是我太蠢了。”
朝渡惊讶于她的坦诚,又忍不住问:“那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是曲……一位公子指点了我。”女子怅然抬头望向月下云中隐约可见的翡翠宫殿,啜泣道,“他说盟主不可能允许自己有一个半人半妖的私生子,小望这一去,别说过上好日子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龙族他们只是拿小望去跟盟主谈条件,说白了小望就是他们的人质!我的糊涂差点要害死小望,也害了盟主,幸好有恩人把小望救了下来!我马上带着小望离开,从此隐姓埋名,不会再让任何人发现小望跟盟主的关系!”
她抚摸着小望的头顶苦笑:“这云上的仙宫,不是我们两条蛇该来的地方,从今以后忘了这个地方,忘了盟主吧。”这话倒像她说给自己听的。
朝渡听到指点她的人是一位姓曲的公子,心里已经明白指点她的人是谁,无论他是因为对自己被顶替了身份不满,还是因为一些不忍心,总之点醒了这个女子。
“小女名叫曲荷露,请问恩人的姓名是?”这女子目光真诚,“如果以后有能报恩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以命相报!”
朝渡摇头:“不必了,你们早些离开吧,等天亮了,上面的人发现小望不见后应该会到处找他,到时候就麻烦了。”
“可是,娘,我们要去哪啊?”小望不安地问,“回妖族吗?”
曲荷露面露茫然:“……妖族一时半会应该回不去了,修仙界也很危险,但天底下这么多山和湖,总有能容得下我们两条蛇的地方。”
她握紧了小望的手,目光渐渐坚定:“我们走!”
“且慢。”
朝渡忽然唤住这对母子,抬起手,手中浮现了两颗丹药:“这是隐气丹,服用之后,能在一年之内隐藏你们的妖气,需要吗?”
曲荷露愣了一下,随即感激道:“需要!多谢恩人!”
朝渡把丹药递给他们,建议道:“别去找附近的山和湖,他们能猜到你们想往那里逃的。可以先换个容貌,去修仙界的城市住一段时间,他们不敢在城里大肆搜索你们的,城里反而安全,易容术会吧?灵石还有吧?”
“会!有!”曲荷露重重点头,接过丹药,感激到要哭出来,“真的太感谢您了……”
朝渡摇头:“不必在意,出发吧,可以往北边走,那里有离得最近的城镇。”
“嗯!”曲荷露再一次抬头看向青云仙宫,随后低下头,握紧小望的手,目光坚定,“我们走!”
朝渡目送两人向北方离开,松了口气,回到了青云仙宫,先去琴瑟宫看了看另一个自己的情况,见她睡得很安详,便去了偏殿,继续打坐修炼。
但她只修炼了一会,就飞到了偏殿屋顶,坐下来望着月亮发呆。
“怎么了?”千钧剑问。
朝渡沉默片刻,淡淡笑道:“我想起我娘了,仙人也会想娘,有点好笑吧。”
千钧剑却道:“没什么好笑的,你只是飞升了,不是变成石头了。”
朝渡的眼里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把千钧剑召唤出来,横于膝头,轻抚剑鞘,望着月亮忆起往事:“其实我小时候就想学剑,学剑能降妖除魔保护人,多好多帅呀。”
“但我娘不同意我学剑,主要是因为她觉得学剑太危险了。学剑免不了切磋,刀光剑影间太容易受伤了,还有可能要被派出来降妖除魔,那就更危险了,我爹也很赞同。”
千钧剑:“这倒确实,你后来受了很多伤。”
朝渡轻叹:“学剑怎么能不受伤呢?我娘不想见我受伤,就不想让我学剑,从根源断绝我会因剑受伤的可能性。哪怕她跟我爹都是剑修,她说从她俩开始,家里不准再出现一个剑修。”
朝渡说着,无奈摇了摇头,但眼神温柔而怀念,仿佛已经看到了故人昔日说话时气冲冲但暗藏关心的模样。
千钧剑:“她很关心你。”
朝渡点头:“嗯,她想让我去个安稳清闲的地方,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受伤,她说她跟我爹都吃够了练剑的苦,那不是一般的苦,不但苦还穷,还可能把命搭上,而且没有天赋的话,练一辈子也不过平平。她绝不允许我重蹈覆辙。”
“她打听了很多很多门派,抛去我天赋够不着的,抛去离家太远的,抛去入门费太贵实在出不起的,抛去可能有危险的,抛去听说氛围不好的,抛去我不喜欢的……最后精挑细选定下了仙衣阁,把我送了过去。”
“她把我送过去时还哭了,她那么不舍得我,又非得把我送走,不肯让我留在小镇上她跟我爹在的门派里,她说锦绣城里有锦绣,我在锦绣城里能过上好日子。”
“不出意外的话,可能我确实能如他们所想,一辈子衣食无忧,每天安安稳稳地织织布绣绣花,做做漂亮衣服。可是命运无常啊……”
“先是我家所在的镇子,被魔修袭击,等消息传到我那里时,镇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朝渡停下抚剑的动作,她抬头凝望着月亮,平静下是深深的哀痛:“当我收到消息赶回去时,家已经没了,她和我爹,都没了。”
“前些年,我在刻意遗忘这件事,但越想忘,天雷越会提醒,越会考验,如今倒是能坦然面对了,只是想起来……还是很想念她们。”
朝渡沉默了好一会,又道:“后来锦绣城被袭击,仙衣阁,幸好这次,我终于能救下一些人了,没有再一次留下太多遗憾。”
“曲荷露她虽然有点糊涂,但对她孩子是真心的,她发现不对后,千里迢迢,孤身一妖跑到仙盟的山门口,真不要命了。如果不是我及时把她孩子带下来,她说不定敢去闯仙盟。”
“你怎么不说话哎?”朝渡用指尖敲了敲剑鞘,“睡着了?”
“没有,剑哪里会睡觉?我在认真听你说,很少听你说这么多话。”千钧剑答道,“我能感觉到,你还是很难过。”
朝渡抱着剑,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有些事,终究成了遗憾。”
她与她见的最后一面,并不愉快,她还是想去学剑,她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自小镇被灭后,她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对一切,包括学剑失去了兴趣。
被她娘精挑细选出来的仙衣阁的确氛围很好,同门和师尊都很理解她,尤其是遥遥,一直在尽力帮她走出阴影。
直到那次新剑试锋大会上,那一任仙盟盟主游云月,以一道令日月黯然失色的剑气击响镇魔钟,她被这一剑惊艳震撼,重新有了学剑的目标,才逐渐真正走出了阴影。
千钧剑:“命运的确无常,若非她把你送到仙衣阁,你小时候就会折在那镇子上,若非你后来执意学剑,你救不了仙衣阁的那些人。”
“命运啊……”朝渡望向亘古皎洁的明月,小时候她和娘也这样看过月亮。
“如果她有来世,我虽然做不了她来世的女儿,但希望我的剑,能护她生生世世的安宁。”
朝渡说完,闭上眼,原地开始打坐修炼,千钧剑静静陪着她,如过去的每一次,每一日。
等到夜色渐浅,晨曦初现时,朝渡伸了个懒腰,将剑收起,站起身:“走,有场好戏可不能错过。”
她不急不缓地溜达到锦弦院,此时院中楼上一片宁静,看来好戏还没开始,她干脆在锦弦院的屋顶上继续打坐修炼。
直到“曲千”气冲冲地拉开房门,口中恨恨骂道:“好一个傅不辞!”
随后他直奔傅不辞的仙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