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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唯一的忠仆 ...

  •   文镜坐在殿内。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看不清喜怒。

      月老找个地儿站了,连身子都缩了缩。这天帝昔年时他也有过几分交情,当时天帝是新神,黏元衍得紧。而他同为新神,又得元衍几分青眼,两人如众星拱月,彼此间虽不熟络,但文镜待他也如春风化雨,颇给人交浅言深的映像。

      后来种种不谈。文镜一跃成为天帝,站在云端,亲手射下那一箭。其他新神只觉重整河山新气象,只有看过了两人焦不离孟之后的月老才是打心眼里冒出一口寒气,哽在脖颈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于是越发地夹紧尾巴做神。

      文镜道:“我的心头血呢?”

      月老:“……”

      他一言不发地将被怨气射成焦炭的心头血呈上,一边在心里庆幸,好在自己细心,这焦炭……哦不心头血残骸还留着应付文镜。

      文镜伸手取过焦炭,都不用用力,微微一捻就化作了粉末。刹那间,殿上都更冷了一些。

      月老不敢吭声。

      一滴心头血,就算是对于天帝来说也是很严重的损伤了。

      文镜心中有气,又兼之不可置信,他将幻境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明白,元衍最后怎么就倒戈相向了。这话不能明说,然而月老经历新旧之争,怎么不能明白幻境中心头血种种卑劣,也不过是将他心中所想展现出来。

      他不会提,月老也不敢提。

      凡间不可胜数的香火,供奉的也不过是一颗不堪的凡人心罢了。

      文镜有话问不出来,便晾着月老。

      大家都是凡人修的仙。月老怎么看不出文镜的意思,凡间皇帝不也是这种,大臣干活都得靠猜的,还要猜得准猜得妙,猜得他心里舒坦了才好。月老心里叹了口气,道:“三千芥子,可追溯……”

      文镜看向他。

      月老道:“但也只是再次涉入一条已经枯萎的河流里,追溯曾经,曾经种种皆如幻影,不可更改的。”

      月老自觉已经做到极致。天帝想要知道,他提供了方法,采不采纳全然在乎他自己。

      文镜坐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月老破罐子破摔,盯着自己脚尖发呆,寻思自己偶尔突发奇想,居然能捅出这么大篓子来,真是不知幸还是不幸。

      这三千芥子,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了。

      恰在此时,文镜问他。

      “你为何要弄一个这个?”

      月老一惊,表面上憨厚道:“红线缠久了,便也想看看真正的痴男怨女。”

      文镜不说话。

      月老耷拉着脸:“无聊手痒了。”

      文镜也不知道相信没有,又很是推心置腹地道:“你我也算老相识……”

      月老连忙道:“岂敢岂敢。”

      文镜看着他,也知晓这老头平日里小心谨慎,万万不敢教人拿住由头,心思也不够活络,办事也不够尽心……

      但是,他还是相信元衍的眼光。

      月老断然不会绊他一脚。

      “你对我说句实话。”

      月老挺一言难尽的。说实话,要不是天帝身份压着,他都挺看不起文镜的。实话倒是有,就怕他不想听。陈年旧事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经不起翻动。他小心谨慎,刻意避开不谈,只是问道:“从何说起呢?”

      文镜道:“我还有办法进去吗?”

      月老道:“自然,只是还需要一滴心头血。”

      心头血这玩意,就算是神仙也顶多只能滴三回的,一滴待恢复也得千把年。

      月老直觉文镜不会这么憨。

      果然,他停住没接茬。

      天庭自从诛旧神后,便显出欣欣向荣的势态,天帝当起来也是长长久久的荣华。旧时,元衍也曾戏谑过,文镜身上人味儿很重。

      当时似是而非的话,倒真像幻境里人人畏惧的谶语。

      只是那时候山神应当也没想到过,陪伴在他身边,朝夕不离,用着一双亮晶晶眼睛的文镜,有一天会站在他的对面,高高在上地朝他射上致命的一箭。

      人不是一步走到今天的,神仙也不是。

      一个一个决定都是文镜自己做下的。

      如今,他又面临着一个决定。

      他没有下定论,思考了许久,还是不甘心。他陪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千千万万年的时光,也亲手将箭送入他的心口……

      文镜道:“回溯。”

      月老微微侧目,手心有些泛汗。不是他紧张,是真的有些紧张。文镜此人有魄力,也更有疑心。

      “要进入幻境的。”

      文镜:“无妨。”

      月老还能说什么。大概是他当神仙太散漫了,文镜居然不疑心他。

      文镜像是看穿他所想:“我在赌。”

      “嗯?”

      等文镜踏入幻境溯回时,月老才捋清楚,一时间神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文镜只是放开了自己,押注上桌,落子无悔而已。

      文镜再次进入幻境。

      无数的人穿过他的身体。他站在昔日的河流里,河流无阻碍地穿过了他,流向不可更改的远方。

      然而,他先见到的不是雾气里的旅馆,而是鬼气森森的杜雨。

      出乎意料的,这个镇子在杜雨出现时,还是一个普通平常具有生机的镇子。杜雨是只人皮鬼,心头血与文镜相通,文镜对他进入酒馆后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但是,这是文镜未曾体会过的内容。

      他看着杜雨穿了一身老人皮子,去小上官府上,说出谶语,让上官夫妇害怕得不敢给小上官取名字。

      原因无他,小上官的心脏,对于鬼物来说是个很好的东西,得之可成人。人皮不经穿,脆弱易破,有了这颗心脏,便可生出血肉,支撑起人皮绰绰有余。待到他找张喜欢的脸,混在人群里简直就是无迹可寻了。

      但是小上官还不够小,那颗珍贵的心脏暂时还不能夺走。

      而鬼物阴森,心思恐怖扭曲。得到心脏是目的,但他的乐趣也不会荒废。边远小镇,最最适合一次酣畅淋漓的围剿了。

      对上官府,他施以谶言,对镇上,他施以流言。猎物被他阴阳两处火烤得越痛苦,他便越加地快乐。

      尤其是那万般娇宠下长大的小上官,被他活生生挖去心脏时的眼神,想想都是畅快万分的。

      他杀光了所有的人。站在上官府里空地上,简直就是乏味极了。他有了心跳,可为什么,他还是不够?

      文镜站在一旁,看杜雨放了一场大火离开。果真是兴致全无,就连那无限往小上官体内流去的怨气也没发觉。

      文镜等了会儿,见小上官不人不鬼地睁开了眼睛。

      幻境由此而生。

      起先,小上官只能在废墟上来回徘徊,经过一个地方时才会滞纳着停驻。文镜看过始末,知道这里是上官夫人被镇子上妇人为主浇热水驱鬼的地方,因此她折了一只腿,精神也不济了。

      而在不远处,上官老爷因为想要救她被断了一只手。

      不人不鬼的小上官原来也不总是如此好运。在这些发生时,他身边没有朋友,父母也会因为困窘与他生出隔阂。不过不要紧,文镜想,最终也是因他而死的么。

      小上官来来回回地走,文镜便在一边看。

      看幻境成形,上官府重现,小镇又开始了人来人往。这些孤魂野鬼在其中来来往往,这时他们不再怒骂压迫,而是忌惮起小上官了。

      毕竟都是鬼了。

      他看见上官夫妇魂魄依归于角落,倦怠沉寂。小上官疯疯魔魔的,扑腾在怨气里时,两团怨气被捏成了上官夫妇。

      饶是如此,小上官也不呆在上官府,疯魔时往外走,来来回回,神志不清,竟将自己困在院门前那块方寸之地……

      直到硬生生将自己魂魄扯碎,一部分捏做了红衣,躲进纸扎里,徘徊在院子外头,将没有尽头的路染上一哥哥血脚印,时间长了,满地的血水。一部分纯真无害,躲进院子里,当起天真又十分痛苦的小少爷。

      唯一的忠仆赶进雾气里,做旅舍,守株待兔。

      当鬼后,这红衣才知晓当日的屠杀对于鬼物来说是多么的畅快。

      那老道士必然会回来。

      一旦他回来,便教他有去无回。

      他要取回他的心脏,诛灭这个恶鬼。

      后来的事,文镜也差不多知晓了。他看着元衍去而复返,对着老道士门外的一枚血脚印看了又看……

      看他对残破纯真小上官真心相待……

      当人比不过,做鬼也是一样的。可偏偏是,这个世界里,元衍对他不那么排斥了。

      他尝过甜头,便想再赌一把。至于幻境中的杜雨行事之狠辣,他并未放在心上,先前杜雨想的悄悄借老道士杀了小上官,取了他的心脏,再和元衍做一对璧人的念头很好,他也觉得很行得通。

      杀了元衍喜欢的没什么,只要瞒过去就好了。

      至于前后泾渭分明的两段幻境……没做过的事,文镜自然也不会体会很深,只觉得很是荒谬,甚至在想出了幻境后一定要好好质问月老一顿,为何没做过的事情也当做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他刚一踏步。

      忽而脑海中灵光一闪,记忆终于串起来了。于此同时,有了心脏的人皮鬼一踏入雾气里,便教怨气纠缠,渐渐忘却了从前,沿着微微的光亮走过去。

      他真的是一点也不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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