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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启明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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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整夜未停,清晨陈暖言打着雨伞来到医院。保洁阿姨来回拖着被往来行人踏湿的地面,陈暖言经过时还听她抱怨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办公室里只剩王帅一个人在电脑前忙着,杨雪又去开会了。
“外面是不是还在下?”王帅从电脑前回头问。
陈暖言将雨伞挂好,嗯了一声。
“你家那位还没回来?”王帅又问。
这几天不见张沐阳接她下班,王帅那天便问她,陈暖言才告诉王帅张沐阳出差了。
陈暖言回到自己桌子前:“还没有,说是今天早上的飞机。”
王帅摇摇头,惋惜道:“那可能得晚点了。”
“嗯?”
“A市现在可还是暴雨预警呢,现在全国哪个地方没在下雨,估计航班可能晚点,弄不好要取消。”王帅道。
陈暖言抬头看向窗外,雨落地很急,似乎比刚才来的时候大了不少。
视线回到手机上,要不是王帅提起,自己想不到这些。
YAN:航班是不是晚点了?A市暴雨。
张沐阳应该正在看手机,消息回的很快。
YANG:没有,现在在机场呢。
陈暖言又看了眼窗外,想了想,直接拿起手机将电话拨过去。
“你要不等天气好了再回来?”陈暖言开口便是这句。
“嗯?怎么了?”
“我担心飞机出事,要不明天晚回来几天?”陈暖言将心里想的讲出来,“还是你公司有事着急回来?我怕出什么意外。”
张沐阳看着航班行程,自己哪是公司有事要回去,这边的业务还没结束,自己昨晚跟易安商量的,易安来国外替他办,他回国,他怕国内的陈暖言因为魏晨凡的事出什么意外,想回去陪陪她。
“没事的,要是真不适合飞行,航空公司自然会取消航班的。”张沐阳安慰她道。
“我们要相信机长的技术。”张沐阳又补充道。
陈暖言还在想怎么劝他等天晴了再回来,张沐阳一句“得”。
“航班取消了,就在刚刚。”张沐阳笑着,说她是不是有预言家的天分。
这边陈暖言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有预言家的能力,是天气预报太准了。”
张沐阳拿着手机笑,又问:“你现在在医院?淋湿了吗?”
“没淋湿,刚到医院。”陈暖言恢复了刚才的担心,“你女朋友知道下雨打伞,不傻。”
张沐阳被逗乐:“对对对,言宝不傻。”
“好了,我要工作了,你回公司路上小心点。”
两人挂掉电话。
易安那边航班也同样被通知取消。
日本,临床药物研究所,魏莎莎呆坐在魏晨凡的的工作室里。
魏晨凡实验室事故已经认定,安全管理不当造成有害气体释放。
而那天,只有魏晨凡一个人在那个实验室做实验,以至于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
研究所赔偿就是九十六万元,并根据中国实际消费水平,每月会往魏晨凡父母卡里汇生活费。
这似乎是最好的处理方法,魏莎莎眼睛干涩,已经落不下泪。
此时穆风已经在机场接到了魏父魏母,夫妻两个人出来时满是疲惫,魏母看到穆风便落了泪。
魏父拍拍老伴的肩膀:“不哭啦,来看看儿子,你这样他怎么舍得离开。”
说完头歪向一边,大手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跟穆风道:“走吧!”
魏父只能装作镇定,她还有老伴,有闺女,他不能垮……可那额顶多出来的白发,印证了这个男人这两天并不似表面那么容易。
魏莎莎见到爸妈时已经是中午,碰面时母女俩都已泪流满面。
“莎莎,你哥呢?”魏母绝望地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即使早就知道了结果。
“你哥呢?”魏母拉住魏莎莎的手,像是在恳求她,告诉自己,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魏莎莎哽咽着,穆风替她将来不及擦掉的泪抚去。
“哥哥……哥哥在房间……房间……等我们呢。”
穆风带着三个人来到魏晨凡尸体冷藏的地方,工作人员已经认识了这个研究员的家属,给他们开门,之后便守在门外,不去打扰他们一家人最后的相见。
房间里充满着冷气,魏晨凡就孤零零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张白色床单,连同脸也一起被遮着。
老两口相互搀扶,颤颤巍巍走到儿子面前,魏莎莎依靠在穆风身前,捂着嘴,不敢出声。
魏母掀开白床单的一角,很安静,床上的人很安静,似乎在沉睡。
不只是唇色发白,不见一丝血色,灯光下,人的脸也尽显憔悴。
魏母摸着儿子的脸,像小时候一样,儿子乖乖躺在床上睡觉,她总是忍不住逗逗他,刮刮他的鼻尖。
那时候他总是会察觉,小手去努力揉揉发痒的鼻尖,然后翻个身接着睡。
可现在,他还是安静地躺在那,睫毛、眉毛、鼻子、嘴唇,都安安静静的。
魏母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身对魏莎莎讲:“快去拿一床厚一点的被子,这个屋冷,你哥头有点冰,不然该感冒了。”
魏莎莎不敢再看,将头埋进穆风的胸前。
魏父拉过老伴的手:“儿子已经不在了,好好看看他,我们好带他回家。”
魏母恍然若失。
“奥……对,带儿子回家,这太冷了。”魏母又去抚摸那张冰冷得扎手的脸,“臭小子,这段时间肯定没照顾好自己,都瘦了。”
魏莎莎过来,搂住魏母。魏母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想骗自己再久一点罢了。
他们待到下午一点,最后穆风唤了声魏莎莎。
魏莎莎也已经冷静下来。
“爸、妈,我去找这的工作人员,处理完我们今晚就带哥回家。”魏莎莎轻声道。
老两口都点点头,现在他们更像是被需要照顾的小孩子,没有人能抵挡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
三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到时,魏母静静看着儿子被抬走,床上的人刚要被抬出门口,魏母踉跄着跑上前。
“等等……”
魏莎莎跟着跑过去,看着母亲将手腕上的红绳取下来,重新戴到那个冰冷的手腕上。
“儿子,妈早就给你从寺庙求来的,当初是盼着你能成家,好吧,妈不催你了。”魏母握着那只手,说给床上的人听,“到了新家可一定好好的,别让妈担心了哈,妈也老了,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能见到妈了,别想妈哈。”
像是叮嘱要出远门的孩子,魏母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个陌生的面孔,又将儿子的手放回去,盖在白单子里。
“麻烦了!”双手合十,微微向面前的三个人鞠了一躬。
他们四个人跟着车一起去了火化场,魏莎莎本来是劝魏父魏母回宾馆休息的,这边自己跟穆风两个人就行。
魏父摆了摆手:“送送你哥,来的时候我守着,走了……也得守着,不然他这么小,回去的路上害怕。”
魏莎莎点头,哥哥成了小朋友,难免会害怕。
当初魏母生第一胎的时候也是艰难,当时还是在乡下,卫生条件自然比不上现在,魏母是夜里破了羊水,魏父慌里忙张地借来邻居家的面包车,那时去县医院的路还不是柏油铺的,尽是坑坑洼洼,好在赶到的也及时,一进手术室就生出来了。
魏晨凡不像魏莎莎,出生的时候还哭不出声来,让护士照着屁股硬是扇了两巴掌才哇哇有了哭声。
如今走的倒也是安生,也没哭没闹,魏父想着心里难受,却只能忍着。
一个小时左右,工作人员抱来一个白色的坛子,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魏晨凡的新家。
魏莎莎小心翼翼接过,很轻,甚至还没有刚出生的婴儿重。
“哥,回家啦!”魏莎莎在心里道。
实际上,他们当天并没有连夜回国,原因是魏母拉住魏莎莎,跟她说,歇一晚上,不然魏晨凡会累。
陈暖言没敢给魏莎莎打电话,而是拨通了穆风的手机。
穆风告诉她明天回国,先回家。
张沐阳是第二天下午回的国,而陈暖言和张沐阳第二天晚上去的魏家,那时候穆风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个。
魏父魏母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老两口显而易见的憔悴跟苍老。
“言言来了?”魏母先看到陈暖言,勉强挤出微笑。
“晨凡在卧室呢,去看看吧。”魏父给她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陈暖言点点头,穆风带着他们两个进去。
一进房间,是香火的烟味,并不呛鼻。
魏莎莎刚刚续上三根长香,看到门口的人,让出位置。
都没有讲话,却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张沐阳在旁边的桌前抽出六根香,递给陈暖言三根,想要替她点上时,陈暖言止住他的动作。
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自己引燃手中的香,亲自插在香炉里。
“晨凡哥,好久不见。”陈暖言看着桌上的照片,少年眼里尽是光,一身西装,十分精神,唯一不足的便是照片的颜色。
“常回来看看,不然我可不会想你的,对了,你上次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你要是能看到就好了。”陈暖言声音逐渐变得哽咽。
“放心好啦,叔叔阿姨我会常来看他们的,你也知道,我爸妈走的早,在我心里,魏叔叔魏阿姨早就是我的亲人,莎莎也是我的亲姐妹,我们都会好好生活的,你不要不放心……”陈暖言抽泣着,心里不停埋怨自己不争气,明明是不想哭的。
张沐阳搂了搂旁边人的肩膀,将自己手中的香插进香炉,淡淡地看着照片里的男人。
“在那边别太拼命,照顾好自己。”
之后陈暖言在魏晨凡的卧室陪魏莎莎待了会儿,张沐阳跟穆风去了楼下。
魏莎莎靠在陈暖言肩膀上,未说话。
“回来的路上顺利吗?”陈暖言问。
旁边的人点头。
穆风订票是专门买了一排,也给魏晨凡买了一张座位,在魏莎莎身旁,靠窗的位置。
中途没有出现意外,也没有其他乘客质疑的声音出现,空乘人员也给了很多帮助,让这次回家的路程格外顺利。
“选好地方了吗?”陈暖言问。
“穆风已经选好了,离家也近。”魏莎莎揉搓着自己的手,“我爸妈想看看的时候也近。”
陈暖言握住魏莎莎被搓得通红的手:“什么时候搬过去?”
“周天下午。”魏莎莎呆呆地,她知道陈暖言问得什么,“让我哥多在家待一天,上次我结婚的时候他就在家住了一晚,后来走的也急,他肯定也想家吧”
说道结婚,魏莎莎便更加难受起来,又故作埋怨道:“还好他有良心,怕我记恨他,还知道回来送我出嫁,让我恨不起来。”
“他一直很爱你!”陈暖言道。
回去的路上,张沐阳车开的很慢,车里开着空调,陈暖言却还是觉得有点闷,想要开窗,发现张沐阳不知什么时候锁上了。
“我想开窗,有点闷。”陈暖言看着开车的人,只见他手指一动,接着她这边的车窗慢慢落下。
风吹进来,陈暖言手伸出去,感受着风的温度。
“手伸进来,危险。”张沐阳有些严肃道。
陈暖言将手收回来,换了个姿势,让风吹在脸上。
很快就到公寓,将车停好,张沐阳牵住她的手。
“要不要再楼下待会,透透气?”张沐阳问。
陈暖言点点头,楼下公园里此时已经很是安静,两个人漫步在园中的石子小径,两天的雨水已经洗去了前几天的沙尘,园子里一片清新,树叶婆娑作响。
陈暖言仰头看向天空,月亮圆时无缺,金黄般发亮,如洗涤过一样。
今天是五月十六,月圆的日子。
而月亮旁边有一颗格外亮的星星,启明星,陈暖言知道,那颗星每天来得最早,撤得最晚,又比其他星星要亮许多,典型的敬业高手。
“你说,人去逝之后,天上真的会多一颗星星吗?”陈暖言偏头问张沐阳。
张沐阳也在看天空,看那颗启明星。
点下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儿,她的眼里又何尝不是星星?
“会,因为他的亲人舍不得他,会把他看作一颗星星,独一无二。”张沐阳仍旧牵着她的手。
陈暖言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十分赞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
“如果,我说如果哈,有一天你也要把我看作一颗星星,你会选哪颗?”
“选最亮的那个。”张沐阳回答得毫无犹豫。
“启明星吗?月亮旁边的那颗?”陈暖言指着天边那颗亮星。
张沐阳轻声嗯。
“那我不会选择成为启明星。”陈暖言手抽离他的手掌,选择双手挽住他的胳膊,“我会选那颗最暗的,不叫你睹星思人,这对你太不友好了。”
可陈暖言不知道的是,身边的男生早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启明星。
张沐阳笑道:“那就太辛苦啦,找你都要找好久。”
“辛苦就辛苦吧,谁叫你非我不可呢。”陈暖言道。
“周天下午跟我去墓地吧,我想去送送晨凡哥。”
“好。”
张沐阳想告诉她,只要和她有关的事,都不会和辛苦有任何联系。
而星星不会变,启明星永远待在那,也许某一天,天上会同时多两颗星星,一颗是她,而另一颗,一定是紧跟着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