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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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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采花大盗江如念,清澜县首恶,残伤人命一十七条,手段狠辣,罪大恶极,现已一路北逃,特抄此文书,望各州郡县同拿此贼。”
看着手中劫来的文书的后两行,且画在当中的一副蓬头垢面的画像让一向气定神闲的江如念开始面露嫌色。
“这府衙的画师哪里寻来的,当真该杀!”
江如念一把将手中海捕文书丢在脚下,仰头靠向背后冰凉的石面,闭着眼默然干笑,接着自怀中当心摸出一包自山下酒楼中顺来的肉干。
轻手轻脚的打开,捏出长长的一片递到鼻尖轻轻嗅着,京城肉脯上独有的梅子香气让他满口生津,撕开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一路上的困倦渐渐被这口中之味消解着。
“单是为了这口邺安楼的招牌,便不虚此行了!”他才要赞许,身后的溪石传来一片的喊杀声。
他蹙着眉头嚼完咽下口中肉脯,小心挪起身子,从石缘处小心朝后看去。
鲜血滴在碎石滩上,将软石染成一片乌黑。
披散着头发的贺行舟正且战且退,一路提着断刀打掉时不时窜到他眼前的暗箭。
他闪身不断避开游走在身边的刀刃,乘着贴着他最近的一人露出破绽的间隙,飞身跃起,一把连着皮肉撷住挡在眼前刺客的衣襟,借着下落的势头一鼓作气将其拖下了马。
那人惊惶着捉刀朝他面门去刺,倒被贺行舟先行一步,一刀将其手上的长刀连带着数截手指一并削掉了出去。
断指冒着血珠散到周身的碎石丛,依着地势滚落到石缝中,裹了一层薄薄的砂粒。
那名刺客尚不及发觉断指处袭来的痛楚,颈上一凉,一道细长的伤口已经被贺行舟毫不犹豫地划下,下一瞬,伤口处的皮肉慢慢翻起,大片带着热气的鲜血自断指刺客脖颈上止不住的喷薄而出。
贺行舟放开手中行将就木的刺客,任由他用所剩不多的时间下意识的去抱着脖颈在乱石中挣扎着。
用不了半盏茶的时间,眼前被血浸透上身的人的,体温很快就会和这山林融为一体。
他咽了一口唾沫,撇了一眼地上的人,又抬头撇了一眼眼前的众人。
脚下的一条亡魂让他们的脚步短暂地停了半刻,突如其来的大片血色让一队刺客愣了神,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此狼狈逃窜了一夜的贺行舟到了最后关头还能有这样反扑般的威胁。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他们知道,无论那眼前的小子再有如何如何的狠辣身手,在他们一众人面前,独木难支,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谁割下他的头,便可升了百户!”当中一人策马走出队伍,破着声喊道,听声音,像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随即抽出在鞘里藏了一夜的刀,手腕用力一振,一记刺耳的鞭声响起,这鞭声像是一道旨令,使得身下的马儿扬蹄朝着染了一身血迹的贺行舟直冲而去。
贺行舟抬手揩去眼角溅上的血迹,衣襟边上的血腥味浓重,他尽量克制住腔肋下的那颗心脏继续剧烈跳动。
他伸出掌心露出腕骨,曲指捏着袖口,又将刀刃上的血迹拭净,转眼瞧着来人。
没来由的,他恍惚一下,蓦然觉得这样的场景越发的熟悉。
尚且用不着深想,还未封存的记忆便牵引出来,与眼前的景象几乎贴合在了一起。
黑烟弥漫,被慈悲的凛冬凝住,遮住了大半惨烈的景象,虎威军燃烧了一半的暗红色的大旗斜插在地上,被夏戎人的铁骑一刀劈作了两半。
战马嘶鸣声大作,哪里都是人,哪里都是死人,接着便是战场上被夏戎人的战马撞进血泊里的聂怀安的一幕。
胸腔被撞塌的脆响犹如在耳。
“我也会是如此结局吗!”他颔首看着刀身上并未擦净的血渍,镜一样的映着自己苍白如纸的面容,喃喃自语道。
胸前的伤口不再渗血,但一整夜的逃亡让他养回来的气色很快又回到了之前在监牢中的状态。
脚下若有若无的开始感到虚浮。
执鞭刺客驱马撞来的速度很快,马蹄铁将脚下的碎石踩地飞溅,重重的鼻息声催醒了沉浸中的贺行舟。
愣神的功夫,眼前的庞然大物已经离他不及半步,马上刺客的面纱被劲风卷走,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下一瞬,用力舞起的马鞭伴随着撕裂的凤声,朝眼底的贺行舟甩了过来。
尖啸的破空声迫使贺行舟快速朝后退却,一声炸响过后,但还是被鞭末扫到了衣角,贺行舟低头去看,染血的衣角被撕成了碎片,他抹了一把,腰间升起的一阵热辣的灼痛告诉他还是被波及到了。
但所幸,只是擦损了些皮肉。
他意识到手上的断刀已经应付不过来,他脚尖一挑,地上原本属于先前那位断指刺客的佩刀被他踢起,一手稳稳的接起。
断刀被换在了左手,让他倒挽了一圈,背手贴在臂上,右手则牢牢捏紧了长刀,不经意往刀身上撇了一眼,刀脊上的凤羽暗纹光泽在寒夜里微微蠕动。
是御林司内部所配的风翎刀,这刀,虽在原先的基础上被锻长了半寸,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他刚想说出这队人马的来历,话音就被劈来的刀刃阻住。
贺行舟屈着腰身朝后仰去,斩来的刀刃几乎是挨着他的额面削了过去。
一缕长发被凌厉的斩断。
不等贺行舟起身,年轻刺客已然扭转了刀势,竖起的刀尖对准了他的胸口居高临下的用力刺下。
“好快!”贺行舟暗叹着,随即按下左手,让断刀撑地,另一把风翎刀在掌中转了半圈,正好用刀背抵住了扎来的刀尖,接着右腿接着用力一扫,如他所料,不偏不倚地一招像是砸在了一根粗大的竹杠上,那是年轻刺客身下一条挺直的马前腿。
接着便是一身脆响,那匹马重心开始不稳。
一声悲鸣自顶上传来,接着便是马匹倒下带来的巨大响动,年轻刺客想要翻身而下,可如何也挣脱不下,紧接着便翻倒在了地上。
他的下身被断了前肢的马背重重压住,口中淌出血来。
贺行舟紧接着起身掠向年轻刺客,发现对方的脚踝早被马镫紧紧扭住,折成了一个及其痛苦的姿势。
对方颤抖着抬起脸,看着拿刀指向自己的贺行舟,却紧紧缄口,试图将漫出喉咙的那口腥甜的血咽下,迟迟没有发出贺行舟预想的那种惨痛的哀嚎声。
他的刀尖已经顶在对方的咽喉,年轻刺客双唇依旧紧闭,脚上传来足以让他昏厥的剧痛将他的两眼绞弄的通红,隐隐几滴畏死的泪从眼睑涌了下来,滑在了贺行舟紧握的凤翎刀上。
贺行舟看着他的眼神,手上的刀刃跟着自己的呼吸一同震颤着。
一支袖箭钻进了他犹豫的间隙中,带着戾鸣朝着他背后射去,贺行舟闻声挥动断刀将其劈下。
接着便是第二支,第三支,后面紧随而来的刺客将手中的袖箭倾射而出,一时间,密密麻麻的毒箭将贺行舟所在的那一小片开阔地整个覆盖。
他挥刀打掉迎面而来的数支毒箭,脚上不敢继续停歇,一个翻身,躲在了倒地的断腿马儿的另一侧,待铺天盖地的毒箭一停,便再此跃起,几个掠步间,已然远了七八丈的距离。
届时天色稍稍泛白,再去看先前的那年轻刺客,三五支毒箭已深深嵌进其眼眶之中,源源不断地漫出乌黑的血。
“对自己人都这么关照,不愧是大殿里养大的狗!”
贺行舟心中有些气愤,他们显然是辜负了他先前的那份犹豫。
同样是死,但死在同僚毫无怜悯的狠辣中,那缄口不言的倔强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御林司中不乏高手,先前折损的两人,多多少少,让他们眼中的轻蔑神情消减了不少。
打空了手上的毒箭,他们纷纷跳下马,密密麻麻的长刀直指逃无可逃的贺行舟。
“大人吩咐过,此人若誓死反抗,全尸是不必要去留的!”人群中不知谁喊出了一声。
贺行舟抬脚踩出半步,身子压低了些做出御敌的准备,他们能接到那样的指令,就是一门心思让他死得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那到底是谁这么想要他的命呢!”他皱眉想着,能调动御林司的人来暗杀一个和朝廷没有任何瓜葛的人,确实让这时的他很费解。
他开始想起谢府拦着他的那位身手了得的女子,她说过,若出了谢府,便没人能护着着住他。
那句被他一笑泯然的话这会儿想来真当是字字珠玑!
想到此处,他不禁被自己的莽撞气的重重咳出了声。
“杀!”
与先前同一个声音在人影中传出,一众刺客顷刻而来。
“不要脸!”趴着身子看着这一幕的江如念,小声朝着不远处的一众人影小声骂道。
他转身再次将背贴在石面上,微仰着头,后脑一下一下在石壁上轻轻磕着。
脸上神色复杂起来,袖中的沁着斑斑墨色的一把用苎麻草捻成的绳捆着紧紧的针筒掉出来,又被他抬指按进去,如此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