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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发热 ...

  •   【上】

      纪云展草草吃了点干粮,又灌了些热姜糖水便洗漱睡下了,午膳时醒来,再三犹豫,还是敲响了盛玉的房门。

      “盛督公,您早上什么都没吃,中午起来吃点饭吧。”

      屋内没有人回应。

      “督公?”纪云展皱眉,又轻轻敲了敲门,“盛督公,您没事吧。”

      她担心盛玉闷头自己扛着,风寒说小不小,严重了可是容易出人命的。

      又敲了敲门,屋内毫无动静,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连呼吸声都听不太清。

      怀里撬锁的工具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她打开盛玉的房门,又轻巧地落锁,接着往屏风后面走去——

      盛玉一身衣物还是清早的模样,纹丝未动,他鲜红的袍子被随意丢在地上,整个人倒在床榻,面色泛着不自然的红,双目紧闭,对进入房间的纪云展毫无警惕与反应。

      一腿还搭在床外,似是连好好躺下都没顾上,就陷入了昏睡。

      纪云展快步走过去,“督公,盛督公?”

      盛玉没有回应。

      纪云展抬手,用手背轻触盛玉的额头,被烫得一愣。

      “督公?”她凑上前去,发现盛玉脸上的妆都要被冷汗浸花了,嘴唇被体温烧得干裂起皮,呼吸都泛着热意。

      她又去找盛玉的手,摸了一会儿脉搏,而后大惊起身,将盛玉的外衣和鞋袜褪下,摘下发冠,又把他在床外搭着的腿好好放回去,给他盖上被子。

      冷不防被绊了一下,发现是他的钢鞭。

      纪云展想要给他捡起来,可是靠近它手就哆嗦。

      赶紧起身拍拍脸,不去往那儿看,将视线转到钢鞭的主人身上。

      他这人,怎么能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

      想了想,又跑回自己屋里,抱起被子回来给他加了一层。

      做完这些,她便出了门。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纪云展端着一炉药上了楼,进了盛玉的房间。

      “盛督公,您醒醒,起来喝药了。”纪云展将药炉放在桌上,回身到床边,俯身轻轻拍了拍盛玉的肩。

      “督公,盛督公。”

      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纪云展伸手一摸,他身上……

      好像比刚才更烫了。

      纪云展心里一紧,伸手拍青年的脸,“盛督公,督公……盛玉你醒醒,盛玉!”

      还是没有回应,纪云展起身查看药炉的温度,琢磨着还能保温多久。

      盛玉的睫毛轻颤。

      纪云展没看见,咬着唇踱步,她还是得仔细试试盛玉的体温,然后决定是否立刻去昨日的郎中那里借些针来应急。

      想到这儿,她又到床边坐下,俯身将额头贴在盛玉的额间,这时她发现盛玉身上的香味儿变弱了,心里没由来地揪了一下。

      “好热……这样昏迷喝不进药,”纪云展定了主意,也没管盛玉能不能听到,反正她是嘱咐了,“我去借针来。”

      还没来得及起身,领口忽地被一股力量拉扯得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床上的人身上。

      紧接着脖子被一只冰凉的手掐紧,又把她向外推。

      “滚……”

      掐她脖子的手力道不足以致她瞬间失去力气,纪云展看到盛玉紧闭的双眼,一个晃神便反应过来,双手将盛玉的手掰开一点,又怕弄伤他不敢使力,“盛玉……盛玉,是我,你醒醒!”

      “碰我……杀了你……”

      是错觉吗,盛玉的声音哑得让她几乎听不清,他此时的神情,让纪云展想到梁小姐自尽时的模样——明明双目紧闭,她却能感受到一股骨子里散发出的悲凉与绝望。

      二人僵持了几秒,盛玉的手上逐渐没了力气,手臂软了下来,眼皮下的眼球却快速滚动着,另一只手摸向腰间,没摸到自己的精钢鞭子,五指便抓紧了床单,像是要将其拧碎,口中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滚……咳——”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纪云展趁机将他的软下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扒下来,握在手中,又伸出另一只手去轻拍他的脸,俯身过去在青年的耳边急切地唤着,“盛玉,是我,我是纪云展,盛玉你睁开眼睛看看。”

      “唔……”盛玉的挣扎逐渐小了,纪云展心下一紧,以为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她再去看,与一双闪着寒光与杀意的眼对上了视线。

      【下】

      “盛玉?”她没敢放开盛玉的手,这人现在眼神太吓人了,这个距离,万一他一指戳向她的咽喉,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盛玉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头脑还是恍惚,却隐约听到一个名字,让他恢复了一丝神智,“纪……云展……”

      “是,是我,”纪云展惊喜地看他,“我是纪云展。盛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纪云展……云……展。”他一字一顿地念着。

      听得纪云展心里发酸。

      他怎么会这样喊她啊。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纪云展听到了痰声,忙将盛玉扶起,拍他的背。

      咳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咳出来。

      这人不会连吐痰都不会吧……

      有点儿笨啊。

      “纪云展?”盛玉的视线迷茫了好一阵儿,终于对焦在纪云展的脸上,“你怎么……在这儿。”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喉咙疼痛不止,胸中还有压抑的咳嗽被他生生得捂着嘴忍住。

      该死,这副模样怎么偏偏让她瞧见了。

      “要咳就咳出来,别憋着。”纪云展将他的手拿下来,看着他咳嗽到泛红的脸,“别管别的了,咱们准备喝药。”

      “你去请郎中了?”盛玉几乎是一瞬间从朦胧中惊醒,伸手又去拽纪云展的领子,眼里尽是怒火,那神色恨不得直接把她掐死,“我不喝,让他滚,你们,统统滚出去!”

      纪云展被他闹得深呼吸,“我没请郎中。”

      “这药谁开的?”盛玉闻言,拽着纪云展衣领的手一顿,咬着牙质问。

      “我开的。”没管自己领子被扯得乱七八糟,纪云展伸手拿了被子从盛玉身后展开,两手一兜,以几乎是拥抱的姿势用被子将他裹住,“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先喝药。”

      她去桌边端起茶杯,凑合着从药炉中盛出一杯,坐回床边认真地望着他,“圣药阁的郁如生是我发小儿,她教过我。”

      盛玉没想到情报里纪云展偶尔会见的女子竟是圣药阁主,那可是礼国四大家族之一未来的继承人。

      纪云展怎么跟什么人都能成朋友,就她这猫脑子狗脾气?

      可怕的是,他方才梦魇中听到纪云展的声音时,竟然也忽地一阵安心。

      朦胧中念她的名字也像咒文似的,他好像叫了她一声“云展”,当时甚至有种流泪的错觉。

      在这之前他们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这人难道会下蛊?

      “我不喝。”原本潮红的脸更红了,盛玉捂着嘴隐忍着咳嗽,“你回去吧。”

      他不能再和纪云展接触了,这人太危险,他有预感,自己一不留神就要陷进去。

      心底生出一种久违的绝望。上次出现这种感觉,大概是那次听闻纪云展在茶楼替他说话出头,与段王爷打架受伤,他想要去看她一眼,转身看到铜镜中自己的模样,愣了半晌,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去找她做什么,无非只能在她面前自惭形秽罢了。

      就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你怎么这样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纪云展见他这般不配合,倒是先火了,“我不管,你不喝我就不走了。”

      “你急什么。”盛玉见她竟冲他这样,心里无端生出些委屈。明明刚才他在梦里能听见她的声音温柔又急迫,怎么一睁眼醒来她就又气人又凶。

      那个温柔的纪云展,是他烧糊涂了做的梦吧。

      “你说喝就喝?凭什么听你的,你是我祖宗还是皇上。”盛玉的声音说不上来是嘶哑还是尖锐,他万般厌恶自己此刻的嗓音,平日里尖细的嗓子他能可以仿声或是压住,现在却没有那些体力与精力了。

      他脑子混沌,胸口又阵阵刺痛,还是不解纪云展为什么要生气,“你到底在急什么,纪云展,我是你什么人?我病或者死,与你有任何关系吗?”

      就让他安安静静像往常一样昏迷个一天,也就好了,反正多半死不了。

      若死了,也就死了。

      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盛玉只想赶紧让她把眼睛挪开,别来看他这副狼狈样子。

      “你……”纪云展被他噎得够呛,她还真没法正经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人就在她眼前发着高烧,她怎么可能不管?

      “你是搭档,同僚,”她随意回复着,皱着眉给他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被子,“朋友行了吧?”

      盛玉又是一阵咳嗽,勉强平复下呼吸,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谁跟你朋友。”

      与一太监谈什么交情,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盛督公,咱们好歹也认识七八年了,您凑合凑合行吗。”纪云展看他虚弱的样子,被他的嘴硬怼得没了脾气。

      “七八年没说过一句话。”盛玉瞪着她,似是不满她的敷衍。

      “我常收到有关你的情报,”纪云展眉毛一抽,“而且我每次见你都打招呼,是你不理我。”

      哦,还从她十五岁就开始抢她案子,她今年都二十三了,他依旧隔三岔五地抢她案子截她线索,若是朋友,这些帐她倒是好清算了。

      “理你?我……咳,我怎么理你?”盛玉闻言一噎,紧接着又是一阵咳,他一说话就想咳嗽,“咳——你当着那么多……咳,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我名字。”

      他一狠厉出了名的厂督,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姑娘直呼大名,还喊得所有人都听得见,他尴尬到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可不知是感人还是好笑,他们的情报网总会为对方留一个角落,捕风捉影也要套到点对方的消息。

      哪怕是例行公事地工作,哪怕私下里没什么交集,竟也对彼此的日程与性格了解了五六分。

      “不能大声喊你名字,早说啊,那我以后喊小声点。”纪云展从善如流,降低了音量,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耳边,“督公,您喝点儿药吧。”

      盛玉被耳边的热气激得一颤,他抬手捂眼,哑着嗓子,“那你喊我名字,重新说一遍。”

      “盛玉,乖乖喝药吧,我在担心你。”

      说完,纪云展自己都愣了。

      噫……感觉牙好酸。

      她耳朵发热,把茶杯往盛玉手里一塞就逃似的起身去桌边,拿起另一个空茶杯,装了另一小杯药,背对着盛玉不敢回头看他,“快点儿喝了,这杯先给你凉上……我熬的时候水加多了,这么小个杯子,你还得喝四五杯。”

      盛玉刚把药送到嘴边,又是一阵咳,手抖得杯子都拿不稳。

      纪云展极力压下方才异样的心情,回去接过盛玉手中的杯子,“小心点儿,别洒身上了。”

      说完将手中的杯子凑到盛玉嘴边,盛玉一愣,喘息都止住,又被纪云展抚在背后的手惊醒,转头看向纪云展的眼睛。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纪云展凑近了看他面色。

      他突然别开视线,耳朵直发热,抓着纪云展的手腕,猛地一口将药灌下去,又险些被呛到。

      “你小心点儿。”纪云展忙从身后轻拍他的背,“这么大个人了,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临了实在是没忍住,还加了句,“笨蛋。”

      笨蛋?

      盛玉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纪云展你再说一次,这个房间里唯一的蠢货不是你吗。”

      他明里暗里给她截了多少碰不得的案子,这傻子到底知不知道。

      净长年岁不见稳重,这些年闹得越来越疯,若不是他和圣上拦着,她早就被暗杀八百回了。

      榆木脑袋让人恼火。

      “死太监,你不要欺人太甚。”纪云展可听不得别人说她傻,她先前能破那么多案子可不就是凭借一个清醒的脑子——

      这是她认为自己唯一值得拿来炫耀骄傲的东西了,其他的不管容貌还是家世,那都算不上她的本事,盛玉竟然说她蠢,“趁你病要你命,听过没?”

      “你骂谁死太监?”青年才不管她的威胁,他总不能把那些旧案在这节骨眼儿上给她都抖出来,他又拽过纪云展的领子,把她拽得差点摔在他身上,“现在道歉,本督大发慈悲给你个痛快。”

      “休想,你——”纪云展话音未落,盛玉又一阵地咳嗽。

      听着很深,不像今天半天烧出来的。

      “淋雨就发烧……你是不是有病根一直没好利索?”她这就没心思打闹了,把盛玉的手揪下来顺势搭上脉,“身上有哪不舒服?咳嗽的时候胸口疼不疼?头疼不疼,嗓子是疼还是痒?”

      刚才盛玉睡着,她都没机会问。

      盛玉见她有模有样地,也思量着回答,“一说话就……想咳,头不疼,喉咙疼,刺痛,咳的时候胸口疼……咳——”

      纪云展忙帮他拍背顺气,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脉,“不急,慢慢说。”

      盛玉几乎是靠在纪云展怀里,心中一阵地恍惚,从没想过他与任何人,或者说,与纪云展能有这一天。

      他好像正在慢慢接近什么灼热的东西。

      接连的情绪起伏让人疲惫,盛玉不太想说话了。

      索性破罐破摔,直接一头靠在纪云展肩窝里,用气音含糊不清地呢喃,“累。”

      算了,再丢人还能丢成什么样。

      “是该累,”纪云展伸手从身后搂着他的肩,在他缓神的时候闲聊,“辛苦了。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发烧的那个可能就是我了。”

      她又笑,“到时候你肯定不管我,连门都不敲的,我就这么死翘翘了。”

      “不会……”盛玉闭上眼睛,闻着她颈边的气味儿,“不会让你死。”

      哪怕这两天她没有关照过他,他也不会真的放她不管。他会找店伙计来敲门的,若有个什么,就去个信儿到皇城找人来照顾她,案子他会处理。

      “嗯。”纪云展经过早上的事,对盛玉的为人更了解,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还能与他有这样的交集,“知道,我说笑的。”

      虽然这样的交集很浅,她甚至还不了解盛玉的过去,但那必定是些揭开便会流出鲜血的伤疤。

      若是朋友,朋友不说,她不会问。

      “纪云展。”盛玉的力气不够抬起头来看她,就把脑袋留在纪云展的肩窝,抬起手去探她的脸。

      纪云展感受到盛玉的指尖从颈边划到脸颊,低头轻声回应,“嗯?”

      “纪云展……若我再梦魇,你叫醒我。”鼻尖在纪云展衣领上蹭蹭,盛玉已经在犯困了。

      “好。”纪云展伸手扶稳他的后脑,以免他脑袋突然从她肩上滑下去,再磕着了。

      盛玉脑后一阵温暖,硬挺的腰身都跟着软下来,“纪云展。”

      “嗯。”纪云展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背,像是在撸一只困倦的猫。

      盛玉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妆都蹭在了她身上,“云展……洗衣服……”

      纪云展差点被他逗笑,这个节骨眼上这人都在担心些什么啊,“哎。你就别管这些了。”

      说罢,掏出帕子给他擦脸上花掉的妆。

      “被子……你的……”他能闻出自己身上另一条被子上有纪云展的味道。

      盛玉有气无力,不知为何总要说出一两句话来,舍不得睡着似的。

      “嗯,我再去找店家要一条,冻不着。”纪云展没有空闲的手,低头用侧脸蹭蹭盛玉的脸颊。

      脸上触感温软细腻,盛玉眼眶一红,不知哪来的委屈全都涌上来,“云展……”

      “哎,盛玉。”

      “嗯?”

      “我今天就在你这儿呆着,你睡吧。”

      “梁小姐……”你不去守着了吗。

      纪云展叹气,“现在你最重要。”

      梁小姐有父母陪着,盛玉可是独自一人。

      “云展,如果我说梦话,要叫醒我。”他又嘱咐一遍。

      “好,好。”

      纪云展暗叹,这人困得没精神的时候,比平时要可爱多了。

      而盛玉在这不算宽广的怀里从未有过的安心,疲倦一阵接着一阵袭来。

      “纪云展……”盛玉的意识逐渐模糊,沉沉睡去前,看到这个世界的一眼是纪云展开合的唇。

      他试图努力听清她的回应,最终意识还是陷入黑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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