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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祝若木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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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女子围着黑色的面纱看不清面容,与祝若木的一身白纱形成鲜明的色差,但郭雨却知道黑袍女子名为度九乌,甚至隔着面纱也知晓度九乌十六七岁的模样。
郭雨仿佛做了一场奇异的梦,梦里的她化为第一视角,清晰地感受着祝若木的情绪变化,又仿佛第三方的上帝视角,俯瞰度九乌和祝若木的一言一行,预知她们接下来何去何从。
度九乌从身后抱住祝若木,下巴搁在她的右肩,歪着脑袋盯着祝若木,目光饱含委屈又似有些许责备,“若木!你又去哪里玩啦?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祝若木习惯了这般被度九乌偷袭抱住,只目视着前方的路面,眉睫微垂,轻笑着解释道:“我不曾去玩,邻镇的阿娜尔染了重疾,我去看看她罢了,倒是你招摇过市,不怕被族长捉了去研文?”
听闻族长二字,度九乌陡然变了脸色,她不满地哼了一声,松开祝若木,赌气地往前走去,小声咕哝着:“若木,你就知道拿阿娘吓唬我,行医都不带上我,亏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好朋友,骗人。”
祝若木不禁轻笑出声,“我是去行医救人又不是去玩,你喜欢热闹,去了也是无聊。”
度九乌赌气跺两下脚,耸拉着脑袋,背影愈加颓靡。
祝若木取出一包纸袋包装的牛轧糖,对她的背影晃了晃:“阿九,你看这是什么?”
度九乌顿时停住脚步,忍住了转身的冲动。
“阿九~牛轧糖哦,”祝若木哄诱道:“阿娜尔的阿娘亲手做的,还热乎着,你不想吃的话我就分给萨娅、”
祝若木话尚未说完,度九乌便转身一把夺过,将那包糖果揣在怀里,竖眉瞪眼道:“不准!这是你带给我的,只有我可以吃!”
祝若木眸中笑意盎然,度九乌脸上一热,转过身去拽着祝若木的袖子往家的方向走去,“好了,看在牛轧糖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阿娘等你一起吃饭呢,我们快点回去了。”
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在烈日下定格,感知祝若木的心绪,郭雨心脏有些许轻微的抽痛,紧接着伴随一阵头晕目眩,几秒前还站在提格罗亚街道上的祝若木却是站在一间黄泥瓦房前,沉吟不语。
屋内传出男人愤怒的声音:“要不是你同意阿娜尔去外面上学,她也不会死活要嫁给一个异族人,还是一个异族女人!有违人伦天理!看吧,这是本主对她的惩罚,对我们的惩罚!”
又一女人哭泣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主啊,阿娜尔才二十五岁,她还是个孩子,您有不满请尽管惩罚我吧,我愿代她承受一切苦难。”
祝若木轻轻叩门,男人骂骂咧咧前来开门,见来者是祝若木,男人态度立刻变得尊敬,恳求祝若木救他的女儿阿娜尔。
不大的屋子中央端放着一尊神像,神像正下方跪着一个以泪洗面的女人,对于祝若木的到来,女人如获救星,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扯着祝若木的袖子,擦着眼泪哭诉道:“巫女大人,求求您救救阿娜尔吧,她、她、她得罪了本主,快要活不成了!”
女人吞吞吐吐没能说清阿娜尔情况,只一个劲地重复无用的话,祝若木将询问的视线投向男人,然而阿娜尔的父亲也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女人又要下跪,祝若木忙扶起她,“您别急,可否让我见一见阿娜尔?”
阿娜尔父母对视一眼,终是叹气一声,带领祝若木来到阿娜尔居住的房间。
房门是普通的木门,旋转式的把手被铁链拴住,木门上贴着大大小小的黄符,门口地上摆放着黑蜡烛以及鸡血等做法用的器具,阿娜尔便被锁在里面。
提格罗亚的土著居民崇尚巫术已有上千年,甚至到达迷信的状态,许多家庭病不投医,全当妖魔鬼怪附身,导致病情拖延严重,终错过最佳救治时机。
身为提格罗亚一脉相承的巫女,祝若木从小习医,通晓巫术和医术,只为治病救人,医者有方。
祝若木打量一眼地上没用的法器,转身对阿娜尔父母说:“请打开门。”
两人面面相觑,面露难色,阿娜尔母亲有些为难道:“巫女大人,不是我们不开门,是阿娜尔如今被恶神附身,我们怕伤到您。”
“无妨,二位把钥匙交给我,去主屋等待即可。”祝若木说。
祝若木音色虽亲和温柔,但她吐词沉着,气定神闲,加之神巫的身份,阿娜尔父母对她言听计从,将钥匙交给她后便退了出去。
祝若木轻敲两声房门:“阿娜尔,我是祝若木,曾同你一起念过书,你还记得我吗?”
等了数秒,门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祝若木只好开锁而入。
房内一片昏黑,唯一一扇窗户从外面被封死,贴上了黑色的纸,阳光无法透照进来,勉强可分辨昏暗中家具的轮廓,以及房间的陈设。
祝若木摸索着打开灯,床上不见病人的身影,反而看见阿娜尔披头散发蹲在地上,背对着的姿势令祝若木无法看清她的情况。
祝若木轻声呼唤阿娜尔的名字,向她走去。
一直追随祝若木回忆的郭雨心跳骤然加速,她对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又仿佛预知来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心中暗叫不好,却无法阻止祝若木靠近阿娜尔。
果不其然,在祝若木碰到阿娜尔肩膀的那一刻,蹲在地上的阿娜尔突然露着那张惨白的脸和血红的眼睛,张大嘴巴咬向祝若木。
祝若木有些措手不及,她微微蹙眉,快速起身向后退去,阿娜尔扑了个空,又嘶吼着,跌跌撞撞地扑向眼前的食物。
祝若木快速掐动手决,念念有词,在阿娜尔靠近之时,右手三指拍向她的额头,左手手掌顺着她的胸膛点画为圈,此术用以宁息静神,然而祝若木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阿娜尔心跳虽有,宁息静神却对她无用,她的魂魄早已不在,精气神也了散无踪,一切都指向阿娜尔已是已逝之人,但一具尸体又怎会有心跳?
祝若木了解过起尸之术,但眼下的阿娜尔很显然不符死人起尸,此刻祝若木终于想起近些时日流传的“活死人”一说,不曾料想提格罗亚深处荒漠,偏僻落后,鲜有外界旅客,那病毒竟是如此快地传播到这里来了。
得知阿娜尔感染病毒已成活死人,祝若木不再束缚手脚,三俩下制服了躁动的阿娜尔,她将阿娜尔困在椅子上,随后叫来阿娜尔的父母,将阿娜尔感染病毒的真相以及处理阿娜尔需火化的方法如实相告。
阿娜尔父母起初震惊,随后痛哭流涕,恳求祝若木不要将阿娜尔的事情告诉别人,他们会为阿娜尔善后,祝若木见两人可怜,便答应了下来,临走时,祝若木千推万辞,仍旧抵挡不住阿娜尔母亲的好意,收下了一包牛轧糖。
阿娜尔母亲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上未愈合的咬伤,郭雨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几乎猜到了接下来不可收拾的局面。
由于阿娜尔的父母被阿娜尔咬伤过,很快提格罗亚半数的居民被感染,提格罗亚的族长努尔扎伊下令将感染者集中在一个营帐内。
然而感染者的家属认为他们的亲人只是招致不详,短时间受到本主的惩罚,还有心跳就代表他们活着,不应当被火化,并且提格罗亚的习俗认为火化不尊重死者。
于是,如何处理这些将死未死之人令努尔扎伊焦头烂额,夜不能寐,直到一个域外来客不请自来。
这日夜晚,外驻的帐篷内隐约传出女人的对话声。
“我可以让提格罗亚恢复生机,也能解决这些半死不活的怪物,不过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提格罗亚深陷水火之中,只要司徒小姐肯出手相救,努尔扎伊万死不辞。”
祝若木顿住脚步,停在了帐篷外,现在显然不方便进去找族长,祝若木正要转身离去,又听陌生的女子继续说:“我身为邪师虽然能够操控丧尸,但操控的数量终究被等级所限,身体机能方面也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清理提格罗亚的丧尸会消耗我大量的体能,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您想要…”努尔扎伊问。
“力量,我要碾压所有人的力量,只有变得足够强,才能拥有无上的权利。”
努尔扎伊面色微变,眼前的女子如此年轻,她的微笑总是从容不迫,可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对权利的渴望,对力量的向往,那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眼神,诠释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野心,明明无声却震耳欲聋。
努尔扎伊没有拒绝的余地,提格罗亚城内动乱,城外丧尸兵临城下,她们的部族危在旦夕,很快就会如同外界诸多城市那般沦为一座死城。
“世间万物以守恒为轴转,您本身就拥有天赐的天赋,贪婪地获取力量只会打破平衡,遭受反噬。”努尔扎伊说。
“这点不劳您费心,给我摄蛊养心术,我替你解决问题。”
努尔扎伊愣了片刻,叹了口气,“你果然有备而来。”
司徒微微一笑,“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不可以!”度九乌冲进帐蓬内厉声喝道。
祝若木吃了一惊,听的太入神,竟是忽略了一路偷偷摸摸跟在身后的小毛孩,度九乌莽撞地冲进帐蓬也暴露了她在外偷听,祝若木尴尬地对视上努尔扎伊,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只听度九乌气急败坏道:“你可知摄蛊养心术乃是禁术,但凡施展禁术者必遭反噬,死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且要生吃人心才可获得力量,维持力量更须人心血,阿娘你怎可为她施展这等邪术?”
“阿九,不可无礼!”努尔扎伊呵斥道:“这是我与司徒小姐的私事,你一个小辈插什么话!”
“阿娘,此人偷探我族禁术,其心可诛!阿娘,你可千万别被她骗了!”度九乌再度喝骂道。
“闭嘴,跪下!”努尔扎伊拍桌而起,拿起手边的木杖打在度九乌小腿上,度九乌吃痛跪下,瞬间红了眼眶,泪水打转儿,“阿娘,母亲还在黄泉路上等你作伴,你若施展禁术,母亲要怎么办?”
说着说着度九乌泪水涌出眼眶,不管不顾放声哭泣,努尔扎伊扶额叹息,让祝若木带度九乌离开,奈何度九乌跪在地上不肯起,祝若木给她擦着眼泪鼻涕好声哄骗她。
一旁的司徒旁若无人地喝着茶水,对此漠不关心,努尔扎伊默许祝若木哄骗小孩子的话术,待祝若木欺骗度九乌努尔扎伊用别的法子代替禁术,度九乌得到努尔扎伊肯定的回答,这才喜笑颜开地离去。
这一幕的回忆到此中断,郭雨心脏的抽痛感比起之前更为强烈,故事的结局已然注定,祝若木却要就着早已知晓的结局展现血淋淋的过往,每一遍皆是荆棘密布,痛不欲生。
祝若木不愿回忆努尔扎伊死亡的具体情形,但透过她的记忆,郭雨隐约知晓努尔扎伊最终不得善终,度九乌背井离乡不知所踪,祝若木依旧以巫女的身份救死扶伤,提格罗亚因遭受灾难,原先族系几乎灭绝,司徒掌管当地驻军。
两年后,提格罗亚多了一堵高厚的城墙,液态屏障也在建造中,附近的丧尸被司徒引入荒漠深处,这座沙漠之城重归灾难前的平静与祥和,而在那片安息之地,一块墓碑上写着努尔扎伊和另一个名为度程琳的女人的名字。
时光荏苒,光阴流逝,又过两年,某日祝若木感知度九乌生命危在旦夕,施以秘术,在沙漠深处的一处万人坑找了度九乌。
度九乌遍体凌伤,静脉注射处皆是密密麻麻的针孔,但还有微弱的生命体征,祝若木欣喜地抱起度九乌,却被她热到烫手的身体惊到,祝若木忧喜参半,轻声唤着:“阿九别怕,我来接你回家了。”
祝若木不知这里为何有万人坑,也不知度九乌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她却是知道密密麻麻的丧尸围在万人坑周围,啃食着坑里残缺不全的尸体。
好巧不巧,这两日一向少雨的沙漠接连下雨,天上没有月亮,祝若木的巫力不足矣支撑她与度九乌返回提格罗亚,更别说用一叶障目的法子暂时逃过这些丧尸的耳目了。
“没办法了。”祝若木轻叹一声,抚摸着度九乌削瘦苍白的脸庞,低喃道:“这些年你在外受了不少苦吧,我答应伯母余生护你周全,也答应你终生不碰禁术,可世事两难全,阿九,别怪我食言了。”
说罢,祝若木将度九乌轻放在一旁,盘膝而坐,双手掐诀,以灵魂起誓施展禁术,约莫一个多小时后,祝若木咳出一口血来,然后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周围依旧下着纷纷小雨,唯独度九乌周身的雨暂且停住,一缕月光倾洒下,在度九乌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随着祝若木嘴角的血越来越多,度九乌渐渐从真实的世界中消失不见。
向死往生之术以燃烧寿命为代价,祝若木强行摄取月华,搭建此处与提格罗亚的空间桥梁,遭到反噬,巫力由盛急剧转衰,祝若木尚未完全踏入异度空间,一叶障目法便已失效。
亲眼看着度九乌置身安全之处,祝若木闭上了眼睛,但她心系度九乌生命安危,本该在施展禁术后灰飞烟灭的灵魂却留下一缕残魂守在度九乌身边。
度九乌醒来时,在身旁只找到了祝若木的头颅,度九乌悲恸欲绝,立下毒誓势必杀死司徒以及与司徒相关之人。
祝若木为一缕残魂,无法阻止度九乌寻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活泼的少女变得沉默寡言,看着她日复一日忍受着体内无名的灼烧之苦,看着她对着电视里的司徒磨刀练枪。
日子多为闲暇之时,祝若木时常与度九乌聊天,希望能开导她,度九乌偶尔答上几句,大部分无动于衷,并对自身这些年的经历闭口不谈,报仇是她活着的唯一动力,恨意是她生命里的唯一养料。
随着日子渐长,祝若木越发担心度九乌的心理状态,除此之外,还有她的身体。
度九乌的身体不知为何始终热的发烫,并逐渐被病毒浸染,她没能成为任何一种超人类,却拥有非常人的力量和速度,就如同不断变异的丧尸,可偏偏她的大脑始终未被病毒入侵,维持着人类的清醒状态。
祝若木最是清楚缘由,那是度九乌心中滔天的恨意让她维持如今的清醒,可这样绝非长久之计,直到度九乌一如往常像幽灵一般在提格罗亚巡夜时遇到了郭雨,祝若木才在绝境中捕捉到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