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女主角的传说》菌子南

94、叶限的新生（三）

　　樊谷愣了片刻，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又不是哲学类的游戏，而是民俗类的游戏。这也不是什么宇宙智慧鸟，而是一个山头的智慧鸟，它们出的题，应该要从“当地民俗观”的角度去解答才对。

　　保险起见，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请告诉我，你们认为，智慧是什么？”

　　果然，智慧鸟的回答非常接地气。

　　“智慧就是懂得倾听，心存谦逊，知道每个山头都有每个山头的歌，能够用心倾听这些歌声，能够认真询问歌者，联系歌者的生活，悟出这些歌声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虽然还是绕了点弯子，但樊谷听懂了，这段话的直接含义就是：这道题就是要考你，如何通过田野调查把握民间文学的地域性和生活性。为了证明你在这方面的能力，请你通过采集调查这里的山歌之类的民间文学作品，分析出这里的人们是如何从本地域文化的角度解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类宇宙难题的。

　　但她担心还有别的考核要求，于是继续问道：“请问，我该如何找到合适的歌者呢？如果不同歌者对同一个故事有着不同的演绎，我该听谁的呢？”

　　智慧鸟答道：“你要去找故事多，声音亮的歌者，你要去找受大家喜爱，被大家认可的歌者，这些歌者最能代表大家的心意。如果这些人的歌声不同，你要如实记下它们的歧异之处。因为真正的智者不仅能拥抱同一，也能容纳歧异。”

　　樊谷知道，这里说的“容纳歧异”，指的是“呈现民间文学自身的多元性”。同一个传说故事，在不同地区会有差异，在同一个地区，也可能会因为不同故事家的个人发挥而有所差异。一个专业的民间故事采集者应该有这样的素质：尽可能地把民间故事在某个地区的内部差异也展现出来，而不是简单粗暴地只记录某一个故事版本，或者按照自己的喜好标准随意加以融合或改造。

　　但她还有一个问题。

　　“我怎么知道我询问的人没有对我说谎呢？假如有人随意敷衍我，我该怎么办呢？”

　　智慧鸟答道：

　　“你要用真诚去交换真诚，你还要付出足够的耐心。不要害怕谎言，用你敏锐的观察，细致的探究，去破解它。不要害怕被拒绝，被敷衍，用合适的礼物，合适的美言，合适的周旋去让人敞开心扉。”

　　樊谷点点头：“我知道了。”

　　意思是，这一题不能用真话药水。

　　因为除了“记录民间故事时的要点”，还有一个考点是“访谈时的耐心和技巧”啊。

　　三个主要问题问完之后，樊谷又问了一些其它的细节问题，直到智慧鸟答不出什么了，开始播放“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请换一个”，她才离开。

　　临走前，智慧鸟给了她一个手环，告诉她：“等你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就对着手环呼唤智慧鸟，我们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樊谷千恩万谢。

　　幸好不用再次翻山越岭了！

　　然后，她就在乌鸦的引导下，踏上了访谈之旅。

　　光是把乌鸦给她的访谈人选信息整理出来，她就花了不少时间。叶限妈领的好像是个话唠人设，语速还快，有些信息她得听好几遍才能记全，幸好她愿意一直重播。

　　把这些访谈人选的基础资料整理出来之后，她看着这些人互相冲突的作息时间和在家时间，还有千差万别的喜好，陷入了沉思。

　　然后，她开始根据那些访谈人资料，做起了时间规划表，送礼安排表，和“应对可能触发的对话的不同回话方式之树状图”。

　　做完这些之后，她心里稍微有底了点。

　　看了一下时间规划表，现在在家的只有两人，先去访谈这两人好了——可是第一次上门总得带点礼物，她现在两袖空空，又没钱，上哪弄礼物？

　　她问乌鸦：“乜，我现在没钱，怎么买礼物呢？”

　　乌鸦笑道：“傻孩子，你可以让神鱼给你变钱啊。”

　　太好了！原来这条鱼现在就能变钱了！

　　她立刻兴冲冲地跑去鱼塘找神鱼。

　　“神鱼，神鱼，请你给我变点钱吧！”

　　神鱼点了点头，说道：

　　“叶限，叶限，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我现在给你钱，以后会给你更好的！”

　　说完，她就吐出了很多金灿灿的泡泡，那些泡泡漂浮到空中，又朝她落下，纷纷变成闪耀的金砂。

　　空气中弥漫着金子的迷人香气。

　　樊谷手中出现了一个大脸盆。

　　系统提示音响起：

　　“神鱼的变钱技能有较长冷却时间。为了长远考虑，请您在十分钟内接住尽可能多的金砂，接到才算你的，加油！”

　　樊谷一下子从暴富的美梦中被拉回现实，无奈地举起脸盆，追随着金砂掉落的不同方向，眼睛和脚步都快速飘移。金砂越掉越快，她也越飘越快，恍惚间产生了一种她在跳鬼步舞的错觉。

　　这个盆比它实际看着能装多了，十分钟后，樊谷捧着沉甸甸的一大盆金子，谢过神鱼，美滋滋地走了。她心中充满了骄傲：体育老师总是逼她做的敏捷训练和速度训练果然是有用的！她几乎没有漏掉任何一粒金砂！

　　购买礼物的流程也很简单，只要她对着金砂喊出她要的东西，就会有个挑担的货郎忽然从她家门口经过，把她要的东西拿给她，拿完就走，相应的，脸盆里的金子也会少一点。

　　但是初步尝试访谈的过程并不怎么顺利：依然要走山路爬台阶喂蚊子都不算什么，她已经麻了。关键是这两次她都碰壁得很彻底。第一人讲话声音太大，而且扯了二十分钟家常还不进入正题，她听得耳朵疼，又有些不耐烦，忍不住说了句“请问可以小声点吗”，就被他发火轰出去了。第二人问她是不是见过第一人，她如实承认了，又被轰出来了，理由是他俩有仇，他发誓绝不接待他接待过的人。

　　吸取了这两次的教训之后，她又花了很多时间，向乌鸦打听信息，补充了访谈人的社会关系表，还有禁忌项目表。

　　把这些弄完，天也黑透了。她这才想起，她今天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赶紧翻箱倒柜找了点东西随便吃吃，洗洗睡了。

　　失败过两次后她更加谨言慎行，第二天的调查进行得顺利很多。虽然还是遇到了一些小波折，但一天之内，她如愿从剩下四人那里把需要的信息都问出来了。

　　第三个第四个问题其实可以合成一个问题，答案是：天上雷公最大，地上舅公最大。

　　“雷公最大”是宗教观，“舅公最大”是社会观。本地多雨，下雨时又常伴随着电闪雷鸣，雷电的威力深入人心，所以雷神信仰发达。本地曾长期处于母系氏族，一家之主，一族之长，往往是母亲或者母亲的兄弟，也就是舅公，所以有了舅公最大的俗语。很多俗语跟传说一样，拥有跨越漫长时空的生命力，仔细回想，哪怕是在她自己生活的父系社会，也有很多地区依然保留着类似的俗语。所以她在再次听到时并不觉得奇怪，只觉得开心。

　　至于什么是女人，什么是男人这个问题，别说是哲学家了，不同派别的生物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甚至是算不上“家”的普通人，都能吵个不休，这大概是世上最容易引起争议的问题了。可是从创世神话的角度解答，它就会变得非常简单。在本地流行的创世神话中，人类是花中诞生的女神姆六甲用泥巴创造的。刚造成时，不分男女，她就上山采杨桃和辣椒，撒在地上任由人们抢，抢到杨桃的是女孩，抢到辣椒的是男孩。

　　她想，神话存在的一大意义，就是用简单笃定的语言解释会让人类困扰的许多终极问题，你可以说它不科学，却不能否认它的实用意义：大部分人类光是生存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如果还要花太多心力去思考形而上的问题，会累死的。必须有一些清晰简单的概念支撑人类去对抗无解的思考所产生的虚无感和恐惧感，如果自己找不到，那就自己编出来，跟安慰剂一样——神话只是其中一种安慰剂。

　　她听过其它“靠抓阄定性别”的神话，比如女娲一开始捏出来的人都是一样的，但是捏好之后一群鸟飞来，给一些泥人擅自进行了加工，这才有了性别之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细节，但是她能理解它们为什么被编出来。只有这种“神也无法决定”的彻底随机论才能最大限度地安抚一些纠缠于“我为什么是这样”这类问题的心灵：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会抽到什么牌，连神都说不好，只能交给天意，而天意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

　　比神定论更无情的天定论至少还削弱了神的权威，非要选一个，她还是更喜欢后者。

　　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经常被人们当做玩笑提起的宇宙难题，从神话角度进行解答，也会变得非常简单：如果你相信神创论，那么就是先有鸡后有蛋，因为神造万物的本质就是“人类秩序征服自然”的隐喻：有意识者孕育无意识者，清晰之物孕育混沌之物，人神或类人神创造其它。比起蛋，当然是鸡更有意识，鸡更清晰有形，鸡更接近“人”。如果你相信自生论，那么就是先有蛋后有鸡，因为自生论的本质就是“自然至高无上，混沌孕育秩序”，比起鸡，当然是蛋更接近混沌。

　　樊谷的调查显示，现在本地人对于到底是“女神造天地”还是“天地诞生后女神诞生”有较大争议。所以，她把这一问题的答案整理为：如果相信女神造天地，那么就是先有鸡，如果相信天地造女神，那么就是先有蛋。

　　智慧鸟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爽快地给了她一百个智慧丸子。

　　神鱼吃了这些丸子之后，周身立刻发出了金灿灿的升级之光。她告诉她，等到第二天一早，她不仅能完全恢复原来的力量，还会实现质的飞跃，请她耐心等待，好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