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东施—无盐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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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刚才，捏脸乐2.0已经初步制作成功了，完美解决了1.0的排异反应，副作用也大大减少了，恢复速度很快……”
“后续的改进工作，交给我的助手们就好，她们经验也很丰富了，肯定没问题。”
“所以……我现在可以空出大段时间来帮你了。”
“你不要再孤军奋战了……！”
“对，我知道，你不必重复，我都懂。你是不想让我负担太重，也担心我像以前那样，因为压力太大整夜失眠……可是你放心，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现在可比以前能干多了！就算那些怪物再来围攻，我也能独自解决它们！因为我能读懂它们的想法，我能见招拆招！”
“不，我不只是战斗力变强，我现在也不会被贬低我的人打击到了！”
“真的，你信我……什么？这才不是逞强呢！我的助手们可以证明，研究员们也可以证明……你再说我逞强，我就要生气了！”
“要说逞强，你自己不才是吗？我都听说了，你这两个月为了收集材料优化折叠翼，还有修复逃逸舱的漏洞，奔波不断，日均睡眠只有两三个小时，还被堕化的同伴偷袭受伤，差点就死了！……可是你却都瞒着我，每次传讯只会说一切都好，你也没有很忙！”
“你骗不过我的，我来这里好几次，找不到你，就去了你的房间，到处都是灰……你这么爱干净，要不是特别忙，怎么会这样？”
“你这两个月，每次回来，甚至都只能匆忙开个会，也没时间见我，要不是特别忙，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呢？我不是怀疑你，我当然相信，就算我们相隔再远，见面再少也是心意相通的。你托人给我送的礼物我也收到了，我很喜欢……”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如果能有更多沟通，更多并肩作战的时间，就更好了。”
“……怕我知道太多会担心？你什么都不说才让人更担心啊！”
“婚礼？不，我不急的……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不适合办婚礼。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不忍心……天呐！这是？！太美了，这是你亲手做的吗？你什么时候……”
“跳舞吗？现在？可是……她也在这里……”
……
樊谷沉默地看着赵银铃对着空气深情说了半天话，时而急切时而担忧时而娇羞时而惊喜，表情变化万千……她不知说什么好。
真像是一场自我攻略的滑稽独角戏。
就算不知道那个空气男主什么样，她也能大概猜到，对方用了什么话术，来制造“虽然我就在你楼上也能两月不见你，但我真的特别爱你”的幻觉。
她不懂的是，赵银铃为什么会让她看到这些呢？
谁会想要让假象中的情敌看到自己对恋爱没有安全感的一面啊？！
极力想隐藏的东西，就算在妄想世界里也会有各种遮蔽机制，比如陈梓善不想让她看见她的阴暗面，就把她藏在了深深的地洞里。
赵银铃这样也太奇怪了。
赵银铃并不懂她的茫然，还兴致勃勃地做着让她更茫然的事。
她忽然转过身来，对着樊谷开始手舞足蹈，跳得笨拙，但十分投入，一边跳，还一边笑着大声说道：
“矛盾？开玩笑，我们怎么会有矛盾？我们关系好得很……你看，我们还能一起跳舞呢！我都说了，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过去……”
一开始，樊谷像之前一样，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动，跟着她做一样的动作，像个傀儡。
可是，当樊谷发现，她的目光总是避开大殿里光亮的铜柱，她有了办法。
她大声对赵银铃喊道：
“你跳得真好，但是，好像有几个步子错了，不信，你照一照？！”
赵银铃沉醉的表情瞬间崩裂，她下意识地，惊恐地停下一切动作，捂住脸，蹲下来，缩起身子，声音颤抖。
“我不照，我不照，我不照……”
当所有注意力都回到自己身上，深陷于自己的恐惧时，她对樊谷也失去了控制力。
但樊谷并不觉得开心。
她猜对了……但心情反而更坏了。
赵银铃害怕照镜子。
所以她的“助手”才会说，这里所有镜子都坏了。所以这么华丽的一个宫殿，竟然一面镜子都没有。所以她连铜柱都不敢直视。
这太好猜了，害怕面对自己的“丑”，所以恐惧镜子，是一种很常见的女性文化病症。
因为太常见了，这次也没能例外，她觉得很难过。
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她要趁着赵银铃没法限制她，赶紧找到污染源。
樊谷飞快地朝王座跑去。
腿短的劣势早就被多年的训练抹平，她跑得比大多数比她高的人都快，两百多米的距离，大概三十秒就到了。
纯金的王座烫得奇怪，平整的软垫碰上去竟有凹凸不平的触感，轻轻一按，一道光屏投射到椅背，光屏上，是一张她熟悉的风景照，还有各式各样的图标。
这是……电脑锁屏？！
似曾相识的声音，同时从屏幕上发出。
“你别怕，勇敢面对它！”
“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人，你一定可以的！”
“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在我眼中，永远是最美的！”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肤浅的以貌取人的人，我最看重的，是女人的内在美……”
“虽然你现在变得更迷人了，但是，就算你变回以前那样，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就算全世界都觉得你配不上我，我也不会放弃你的！配不配，不是别人说了算，是我自己！”
“是你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用你的爱拯救了我……没有你，我早就活不成了。”
“和你相处的时候，我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做了那个梦，我才惊觉，原来我们是命中注定，生生世世的灵魂伴侣。”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因为，你有着最闪耀的金子般的灵魂，你的光辉，胜过任何精致美丽的皮囊……”
“我以前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是时候说出真相了：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她只是个幌子。我的身份太特殊了，不能让人知道我最大的软肋……”
“我拼命压抑自己，表现得对你十分冷淡，都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人看出我有多在意你……大家都以为我是为了你的才能，才勉强接受你的，其实不是的……我爱你的全部！”
“为了你的安全，我本来应该等事态稳定了再坦白的，但我实在没法再看着你难过了，我心都要碎了。过来，让我好好抱抱你……”
……
这些话让樊谷产生了严重的生理性厌恶。
好像臭虫密密麻麻地在身边爬过，怎么也躲不开，甩不完，身上寒毛直竖，胃里酸水翻滚，但也只能拼命忍着恶心，去继续驱赶。
可是她徒劳地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关闭这声音的按钮，甚至连它从哪个图标哪个文档里发出来的都不知道。
她在这边恶心得想吐，急得汗如雨下，赵银铃则是含着泪花抬起头，走了过来，眼中满是感动，抬起手，深情地拥抱空气。
“果然，你跟别人不一样——”
“你是最懂我的，最爱我的，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
樊谷心情复杂地盯着她，思考自己该怎么让她清醒一点，怎么跟空气男主对线。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有点词穷技短。
她的幻想总是跟冒险打怪寻宝升级之类的有关，不能理解跟幻想对象谈恋爱的狂热。
而且，她在这个背景里根本没被点亮任何技能啊！离谱！
虽然口袋里有之前临时制作的可伸缩棍子，可是……对着空气她要怎么出击？
幸好此时，似乎掉线已久的楚遥，重新登场了。
“樊谷！樊谷！你听得到吗？！”
“我现在要给你传个道具，你注意上面！别被砸了！”
“拜托一定要听到啊！”
她的声音有些哑，大概是已经喊了很多次，喊了很久。
樊谷心疼又兴奋地朝上方挥手。
“我听得到！……你可以小声点……”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她看到，上方缓缓降下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足以容下五个她。
樊谷刚想问这是什么，楚遥急切的声音就传来：“怎么样，现在这个位置，可以把你们都覆盖吗？我们现在可控范围有限，视野也不清晰，只能靠你了……”
樊谷赶紧站得离赵银铃更近了点，盯着罩子的轨迹，预测着下落的方位：
“还可以再往左边一点点……”
“是我的左边！”
“太左了，再往右……大概那么半米？”
“好了好了，这样应该可以了……”
最终，那罩子稳稳落地，一声闷响后，将她和赵银铃都安全罩住，并没有伤到谁。
被罩住的赵银铃，好像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深情拥抱的姿势，幸福的笑容凝在嘴角。
随即，从她四周，冒出了一列列字迹，一幅幅画面，胡乱地在这个小空间里漂浮着。
楚遥催促道：
“这是她过去几小时的记忆数据，你赶紧分析一下……否则，我也不知道你那边需要什么帮助。”
“快点，我怕没多久我又断线了……”
樊谷闻言，急忙集中注意力，用最快的速度，扫阅那些漂浮的记忆。
那些记忆片段，少说也有上百，混着不同的字体和语言，以不同的流速从樊谷周身闪过，让她感到眼花缭乱。
楚遥提示道：“你重点看那些颜色旧，流速慢的，这些是最重要的记忆。”
“外语内容你暂时不用管……我们这边在抓紧翻译了。”
樊谷放松了不少，专盯着楚遥提示的内容看，效率提高不少。
令樊谷奇怪的是，那些画面里，有赵银铃原本的脸，理想版的脸，有她亲朋、师长的脸，有萍水相逢的路人的脸，有聊天室里网友的脸，甚至不知为何，有夸张化的樊谷的脸……却唯独没有“男主角”的脸。
其它的脸，或者像背景板幽灵一样，漂浮在赵银铃妄想自我的四周，或者以队友、领导、怪物npc的面目出现，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扭曲，但好歹都有个大致轮廓。
可是赵银铃非常看重的“男主角”，却只是一个无脸的影子。
他有时穿着端庄复古的长袍，有时穿着休闲的白衬衫牛仔裤，有时穿着运动风的polo衫热裤球鞋，有时穿着商务精英范儿的手工西装小牛皮鞋……但都没有脸，本该描绘五官的位置，是几行草稿般的线条，像漫画里不配有脸，一闪而过的背景板路人。
要不是他周身有金色光环，樊谷多半认不出这是同一人，也不会往“男主角”方面想，她会以为，这是赵银铃戏剧社的同好之类的。
这可是赵银铃自己的记忆画面，是她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为什么在她自己眼中，让她执念的“男主角”，也没有具体的形象？
难道……
想到多次在画面中出现的聊天室，樊谷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她问楚遥：
“能不能查到赵银铃以前在'心里美'聊天室的高频联系人真实信息？”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草率了。
这种个人隐私信息，楚遥哪来的权限查。
楚遥的回复倒是出乎意料。
“她网友是谁不好查，不过，据我所知，她曾经因为沉迷你说的那个聊天室，跟家人多次闹矛盾。”
“她家人对她不错，她在学校朋友也不少，原本看着挺乐观开朗的一个人，自从迷上了那个聊天室，就总说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美，开始疯狂节食减肥……然后得了严重的胃病，被送进icu。”
“……出院之后，她的家人勒令她放弃减肥计划，退掉聊天室，但她坚持认为自己方向没错，只是方法错了，也不愿意退群。”
“因为这事她和家里人冷战很久，但最后还是她说服了家里人……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结果是，后来她家人挺积极地支持她的减肥2.0计划，说是要在大学前瘦到一百斤。哦对了，不包括她姐姐。她姐姐认为，她已经在短期内瘦了十几斤，现在一米六一百二十斤正好……她们是小时候补品吃多了落下的虚胖，强行减太多怕是要落下永久病根。”
“我觉得她姐姐是对的，可惜这家人都不听她姐姐的……她现在一百一十斤，代价是身体比以前差很多，尤其是肠胃和肾脏。”
这些信息还挺重要。
就一个路人来说，楚遥知道得算是很细了，不像是临时调查的。
“你以前认识她吗？”
樊谷问道。
如果是熟人，事情就好办了。
“不认识，不过，有空的时候，每个玩家的资料我都在关注。反正我这游戏吧，选的人也少，把每个人都查一查也不难。”
“赵银铃的特长是外语，她自学了两门小语种，都能做到顺畅和外网的人交流，靠着这才能，还赚了不少翻译费……这样的人，没有选择翻译类，外联类的游戏，而是选了我的，我感觉挺荣幸，所以对她印象深刻。”
楚遥答道。
“两门小语种？”
樊谷盯着眼前闪过的，无比熟悉的翻译版诗句，心里一动。
“是不是东霓语，还有赫尔菲德语？”
“这一首，是东霓国凤晶子的作品，这一首，是赫尔菲德的艾迪特·索德格朗所作……”
楚遥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自己刚才又没有提到这两个小语种是哪国的，随即她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银铃记忆中的画面她看不太清，但那些流动的漂浮的，飘出画面的字，她是能看清的。大多都是些很小众的诗，外语且不说，樊谷的资料里没有“会小语种”这一项，就是翻译版，也没有标诗人的姓名国籍——不，应该说，诗人的信息被诗句覆盖，几乎辨别不出。
樊谷继续扫视其它看得懂的诗句，脸色越来越沉，冷笑道：
“让赵银铃疯魔的男主角，一定是我的某个熟人……毕竟这些泛着粉红泡泡的诗，几乎都是我对面诗歌社的人爱念的，还有不少来自我的笔记本。”
“我用来抄诗的笔记本丢过一回，那段时间，我惊奇地发现，对面诗歌社竟流行起我珍藏的那些冷门到南极圈的诗句，而率先提倡这个的男同学，被大家盛赞目光独到细腻温柔，还关注女诗人创作，关注女性题材，真是新时代进步好青年……”
难怪她在自己社团教室拍的风景照会变成赵银铃的妄想里男主形象“锁屏画面”。
不管他是手滑发错了，还是故意盗图撩人，他是个卑劣贱货的性质都不会变——从他的人品判断，后一种的概率大点。
用她的笔记来立温柔细腻文艺青年进步青年人设，还用她的图在网上骗人，那贱货真的好爱欺世盗名空手套白狼啊。
他有段时间忽然外语水平突飞猛进，还写了好几首人见人夸的小语种诗，还被夸语言小天才……那也是被他骗的冤种女网友的功劳吧？
可是……那贱货为什么会有她的黑历史全家福照片，还让他骗感情的女网友看到啊？！
她刚才看到赵银铃眼中的世界，终于知道为什么赵银铃看她，会是那种病态瘦的形象了：赵银铃记忆里有张全家福，上面的樊谷，那时正初二，最盲从潮流的时期，留着“半遮眼，超膨胀”式叛逆青年标配发型，本来就显得脸小，又被她烦人的爷爷叔叔哥哥们挤在边角，视觉上更小更细一只，摄影师再手一抖，可不就显得她一张蛇精脸，一副竹竿身吗！
要不是她妈不希望亲戚间闹太难看，这合照她是绝不会拍的，拍时就很不痛快，拿到照片后，她更是直接塞箱底了——如果不是她爹非要做大孝子给它捡回来，它的归宿本该是垃圾场。
即使没进垃圾桶，樊谷也没公开过那张照片，连她朋友都不知道这么个存在，那个贱货怎么知道的？总不至于是刚好路过，来翻了她家门外的垃圾袋……？……初中时她甚至还不认识他！
……算了，这些琐事暂且放一边，当务之急是让赵银铃明白，她沉迷的那个网恋情缘，天作之合，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主”的脸都是空白，说明赵银铃多半是连他本人都没见过，沉迷色相的概率大幅降低，这很好。
她沉迷的，大概只是他塑造出来的“知音”假象罢了。
她要让她知道，什么前世今生，什么深情国王，全都是假的，都是泡沫，都是贱男的洗脑话术！
方向是有了，方案还不明确。
形势没留给她深思熟虑的时间。
樊谷还想再找楚遥问多点信息，商讨下方案，一声突兀的巨响，就砸裂了罩子，也切断了她们之间的连接。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东施—无盐病（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