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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分无赖 ...

  •   陆铮受伤,前两日便有不少邻里和同袍上门探望,但因他始终昏睡未醒,陆铎便未曾让人入后院,都是在前院寒暄招待。

      陆家无仆妇,平日父子三人大多数时间在军营,家中只剩妇孺。如今陆铮伤重卧床,陆铎不放心将他交给不靠谱的继母,沈玉娘年轻,贴身照料毕竟多有不便,小的更是指望不上,只得亲力亲为,请了几日假在家守着。

      军中打仗,负伤乃寻常事。可那日兄弟二人满身血从城外急赶而回,又正值北狄来犯边人人自危,动静闹得不小。

      大家既是来探望,也为打听消息,原本清净的小院热闹了不少。

      唐家姐弟竟也前来探望。陆铎虽觉意外,却也并不十分惊讶。

      往日两家只是脸熟没有人情来往,自从弟弟那回救了他家落水的宛娘子,便有了几分交情。

      如今他们上门倒也合情合理。

      眼见姐弟俩目光俱带着关切,陆铎想到那日自家弟弟提到这姑娘时若有似无的不同,横竖陆铮已经清醒了,便主动提议:“阿铮在后头歇着,你们……”

      话才出口,又觉女儿家进内室不太妥当,便转头看向唐睦:“你若想进去瞧一眼,我领你过去。”

      唐宛闻言,与弟弟对视一眼,唐睦便点头道:“我去看看陆二哥。”

      唐宛便留在前院,跟沈玉娘一同在堂屋说话。

      她打开带来的食盒,露出里头两个陶罐。

      “这个是黄芪当归老鸡汤。”她指着其中一罐,温声解释道,“黄芪补气升阳,当归补血活血。若陆二哥这几日胃口不好,可以少量多次进补。”

      她又指向另一个陶罐,“这是山药小米粥,调理脾胃,搭配着吃效果更好。”

      沈玉娘一听,不由怔了一下。

      这两日家中乱哄哄的,她忙着给二叔抓药熬药,又要招待不时上门探望的客人,婆母苛刻一堆家务等着做,还有两个孩子要带,哪还有心思顾得上这些?

      陆铮性子又是喜静寡言,不曾有过任何怨言,她虽有心,却难以周全。

      这会儿看到这用心的药膳,不由一阵感动,连声道:“这可怎么使得?这太破费了。”

      不只是花钱,更费心思。

      唐宛却道:“陆二哥曾救过我性命,这些实在不值一提。阿嫂若有什么使得上我的地方,也只管吩咐。”

      她声音温婉,人如其名,十分诚恳:“阿嫂这几日忙坏了吧?倘若这汤吃着合口,我明日再做些送来。”

      县衙那件事,唐宛就没提,案情尚未了结,实不好宣扬,也怕招来口舌和是非。不过单以救命之恩作由,已经足够说明自己的诚意。

      沈玉娘原本还想客气推辞几句,见她神情认真,话也说到这份上,再推也矫情,只得叹道:“如此,那多谢了。”

      唐宛笑道:“阿嫂不嫌我手艺拙劣就好。”

      沈玉娘也笑起来:“怎么会?这汤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刚好二叔今早醒来还没怎么吃东西,我摸着这还是热的,现在就盛一点,送过去。”

      却说西厢房内,唐睦一进门便看到陆铮脸色苍白,眉宇间隐有倦色,几日不见整个人瘦了一圈,神情比起前日也憔悴了许多,不由得一惊。

      一时间,他竟想起了祖父卧病之时的模样。

      陆铮瞧着少年眼底的惶然之色,反倒先安慰起他来:“我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肉伤,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唐睦忙不迭点头:“那你一定要好好静养,若想吃什么,尽管说,阿姊会帮你做的!”

      陆铮微微一愣。

      唐睦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妥当,忙又解释:“阿姊说了,陆二哥救了她,那是再生之恩。还有前几日在县衙,若非你从中周旋,我与阿姊恐怕现在还在门外干等着呢。”

      随后跟进来的陆铎听了,眉头轻挑,县衙有什么事,倒是没听弟弟提起过。

      陆铮沉默片刻,才淡淡道:“不过是递了句话罢了。”

      “可对我们而言,却是雪中送炭。”唐睦神情认真,“我阿姊原想着改日亲自登门致谢,谁知你受了伤,只好托我先来探望。”

      陆铎闻言笑着补了一句:“唐姑娘此刻就在前院,拎着食盒,仿佛带了什么吃的。”

      “嗯,是黄芪当归鸡汤,阿姊亲手炖的,补气养血的,文火熬了一个时辰,闻着可香了。还有山药小米粥,香香甜甜,一起吃更滋补。”唐睦一说起吃的,神情便不自觉透出几分孩子气。

      陆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陆铮也勾了勾唇角,眉眼舒展。

      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沈玉娘已经将那两道药膳各盛了一碗,送到西厢房来。

      陆铮被陆铎扶着坐起来。

      他伤在左肩,倒并不怎么耽误用手,就是伤处还痛得厉害,他面上不显,动作却比平常小心仔细了不少。

      唐睦站在一旁,眼看陆铮舀起一勺粥,又试了鸡汤,小心观察他的神色,低声问:“怎么样,陆二哥,合口味吗?”

      山药小米粥软糯香甜,鸡肉被炖得软烂入口即化,鸡汤虽带着些药味,但调味得当,也十分顺口。

      陆铮本就久未进食,喝下几口,浑身暖了几分。

      他放下汤匙,哑声道:“味道很好,替我谢谢你阿姊,让她费心了。”

      “那就好。”唐睦见他精神尚可,心里也放松了不少,“阿姊说,陆二哥若觉得好,明日做了再送来。陆二哥好生歇着,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便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陆铎送他出门:“你们能来探望,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怎好日日麻烦你们,实在太费心思。”

      唐睦笑着说:“不费心!我阿姊说,反正家里也要做饭,顺带手的事,比起陆二哥对我们的恩情,这些实在不值一提。”

      说罢,他挥了挥手:“陆大哥照料陆二哥去吧,我自己走,不麻烦你。”

      说完便一溜烟跑到了前院,像只轻盈的小雀儿。陆铎无奈失笑,还是来到前院跟姐弟俩告别。

      等回到西厢房,两个小陶碗里的鸡汤和粥已见底。

      陆铎收拾碗盘,叹道:“他家倒是有心,我和你阿嫂都没想到这一茬。”

      陆铮自然不会责怪兄嫂。

      军中人粗粝惯了,兄弟俩平日若受些皮外伤,也不过随手撒点伤药,咬牙忍一忍便过了。如今请得大夫来诊治,已是极尽关照,他从没奢望过更多。

      从小到大也没主动想过食补。

      脑海中唯一留下的类似记忆,还是年幼时。那时母亲尚在,有一次他跟哥哥在外头疯玩跌倒折了胳膊,母亲每日都会煮几颗鸡蛋,剥了壳,放在小碗里,放凉了专给他吃。

      那是记忆里最温柔的味道。

      陆铮垂眸看着那些即将被拿走的碗盘,心中浮现说不出的滋味。

      离开陆家时,唐宛顺便带回了上次送饼用的竹篮。

      因青石巷与榆树巷本就不远,姐弟俩并未租车,打算步行回家。

      这会儿日头已经有点儿高,走了一会儿两人都有些出汗。快走到家门口时,唐宛远远便看见自家小院前有两个妇人在门口张望。

      姐弟俩脸色都沉下来。

      那是吴大、吴二的媳妇。

      “又来了。”唐睦低声嘀咕。

      “别理她们就行。”唐宛道。

      自从前几日县衙将吴氏兄弟收押之后,案子便进入实地走访和取证阶段。唐宛与唐睦姐弟也趁这空当赶紧着手解决春耕问题。

      别家春播都已过半,自家的三十亩军田还撂在那儿,农时不等人,必须得尽快找到新佃户接手,否则一年的收成都完了。

      唐宛打定主意,等县衙的官差们取证完毕,立刻换人种田。

      可寻找佃户这件事,竟然没他们想得那么容易。

      为此唐宛还找了邻居葛三娘和老沈头取经,在他们的建议下找了城中的牙人帮忙物色。

      牙人类似现世的中介,只要钱给够,不管是寻佃户、招短工,还是买牲畜,他们都能帮上忙。

      就是他们找人的时机实在不算好,合适的人早就被雇走了。

      三十亩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方方面面的一早就该预备着,等到这时候才开始招佃户,属实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意思在。

      这也是之前他们没想换人的原因,要不是吴家人太过份,唐宛都想着要不再忍一年。

      不过军田到底吃香,消息放出去倒也陆续有人来问。这两日牙行便约了几家人来相看,若能谈得妥,便即刻开耕。

      唐宛前世虽然也种过田,可都是在高科技和钞能力的加持下进行的,目的也是为了吸引流量搞噱头。如今靠的是最朴素的人力牲畜,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原本的方案,继续找佃户,开春先把这季的收成保住再说。

      这边忙着找新佃户,旧佃户那边的麻烦却还没消停。

      吴家人的意思,竟然还有些不甘心,想要继续耕种他们家的地。

      一开始,他们没直接上门,而是去衙门打点。

      可惜到底只是佃户,手头没几两银子,连县太爷的门槛都没摸着。范大人又素来刚正,不肯通融。

      眼见靠不上官府,便有人出了个主意:“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求唐家姐弟松口。”

      于是这几日,吴大、吴二的媳妇就蹲守在唐家门前,不见人还好,一见人就立刻跪地痛哭,哭声又尖又响,离得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十分无赖。

      果不其然,见唐宛姐弟从街口回来,那两个妇人立刻扯出帕子,扑通跪下,嘴里开始哭唱起来。

      “宛娘子,睦哥儿,你们就行行好吧……我们男人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们这一回罢……”

      她们倒是巴望着能哭出点围观群众,引得人来说和。

      可惜唐宛早有防备。这几日她给邻里几家都送去了亲手做的饼子和鸡蛋糕,给众人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她没求邻居为他们开口、做主,只求他们在这群无赖上门的时候不要围观。

      此刻,街巷静悄悄的,门窗紧闭,没有一户人家探头张望。

      围观的人一个也没有,吴家媳妇哭得再卖力,也只像在唱独角戏。

      案子已由县衙受理,该怎么判自有官府决断,唐宛此刻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结果,而不是跟无赖扯皮。

      她拉着弟弟的手,目不斜视地开门回院。

      吴大家的眼见哭没用,索性上前想扑住她的腿,被唐宛一个眼神横回去。

      早在吴家人第一次登门哭闹时,她就警告过,谁敢动她姐弟一下,县衙收押的人就不止吴大吴二。

      吴家人终归心虚,这才不敢造次。

      吴大家的只能捂着帕子继续哭嚎:“我们不是故意骗主家啊,是那年收成不好,孩子们饿得没法子了……”

      至于擅自弃种军田,另起荒地一事,却始终只字不提。

      唐宛冷冷一笑:“吴婶子,好叫你知道,不是谁嗓门大、谁嚎得响,谁就有理。我家的邻居,知道得可不比县衙官爷少。你看看你们在门口哭了两天,有谁理过你们?”

      吴家两人一滞。

      原本她们还指望着靠哭嚎唬住唐家姐弟,再打动些街坊,兴许真能翻个案子。谁曾想,现在家家闭门,没人接茬。

      只怕自家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早就传得街头巷尾尽人皆知,眼下虽没围观,屋里指不定怎么啐骂他们。

      “不论新田旧田,我唐家的地是一定要收的。你们先前吞了的军粮,也得一粒不少地吐出来。”

      “侵占军田可是大罪,若官府真要追责,你们一家老小都没好下场。与其在这里哭嚎做无用功,还不如回去想想办法,趁早筹粮,把窟窿补上。”

      她声音不高,却像一记记重锤敲在两妇人心头。

      “若不想跟吴大吴二一道,押去流民营服苦役,就好自为之吧。”

      话落,唐宛牵着唐睦回屋,院门“咔哒”一声落闩,不再理会外面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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