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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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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相跟殿下谈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从后面殿下的举措来看,我大概猜出了徐相的用意。
离开徐相府,殿下没有急着去找陛下复命,而是先“伪造”了一批证据,都是一些田契,矛头直指商阳侯。
这也算是皇亲了,之前听殿下说过,这位前国舅贪污受贿,买卖田产,但事情都发生在他自己辖区,消息封锁得紧,底下的百姓没有进京成功的,这也让他活跃了好久。
徐相这一下把钱财去向都推到商阳侯身上,买卖田产的钱财确实来历不明,无论怎样他都得受罪。刑部动手很快,听说抄家都抄了黄金千两,我这辈子是没见过了,即便跟在殿下身边,我看过的黄金也没那么多,殿下库房里的大多是稀奇古怪的各地贡品。
年底,按道理陛下应当出席主持祭天大典,礼部的议程已经都准备好了,可临到祭天,却成了太子代皇帝行祭天大礼。底下群臣咬碎了牙,完成了祭天,随后才齐刷刷跑去皇上的炼丹房里进谏。
殿下也去了,我跟在她身边,看那一片跪着的红衣大臣,觉得场面有些壮观,大雪天,白雪把大臣们的胡须都染了色,有些没带夹子的,胡子迎风飘扬,有些狼狈。
大门迟迟不开,大臣们也等到了午后,日头正好,却突然传来了陛下驾崩的消息。
谁也没想到变故会这么突然,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冬日午后,陛下驾崩了。太子殿下顺理成章成了新帝,那些国师没了倚仗,通通被安下了谋害皇帝的帽子,个个死无全尸。
但具体是谁动手的不得而知,因为后来各位王爷进京奔丧,矛头对准了太子殿下,一场政变就此爆发。临江王带兵进京,京城驻守的军队不知何时被他收买,半点也没有抵抗。
殿下彼时在太后宫内请安,我就守在门外,我因为阻拦临江王擅闯后宫,被他手下人给斩断了一条手臂。
殿下夺刀而出,指着临江王手下,“放了我的人!”
临江王摆了摆手,“皇姐,冒犯了。”
我逃过一命,殿下用衣带帮我止血,随后便将我带往太医院。
等我们处理完伤口,就听说太子殿下畏罪自尽,太后宣布临江王为新帝。
“殿下,怎么办?”
殿下是先帝长女,虽非嫡出,但也算各位王爷的皇姐,除了先帝指派的查清凤台案外,殿下没有过深卷入朝局,算是朝里没有任何势力,临江王犯不着对殿下下手。
殿下心事重重,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叹气,“你先养着,我去找徐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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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相能帮上什么忙呢?她是先帝宠信的臣子,太子殿下当初没有趁机清算徐相,这已经足够让临江王怀疑,徐相和太子殿下是一伙的了。
那天殿下没有见到徐相,甚至于没见到自己的亲弟弟——镇南王世子。
世子虽是皇子,但年幼便被过继给了镇南王,所以按照皇位承袭,永远也轮不上世子,然而镇南王有军功在身,这个世子也不好当,有实权在手,保不齐被人杀害。
世子和殿下年纪相差甚多,如今也只有十六岁,殿下爱护这个幼弟,又怜惜他自小失去父母关爱,每个月都会去王府照顾世子一二,给他带些礼物。
殿下也是想着幼弟安危,在寻徐相不成后,特意去了镇南王府,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座空落落的府邸。
殿下失魂落魄地回来,跟我两个人在火炉前取暖。
殿下两掌心靠近炉子,眼睛盯着通红的炭火,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卫植,我怎么觉得,冬天这么冷呢?”
殿下哭了,我抬起一只手帮她擦眼泪,“殿下,卫植还在。”
镇南王离京了,而她一心挂念,平日里视若珍宝的弟弟此时却放弃了他皇姐的性命,只顾自己逃命去了。临江王若想起来对世子下手,殿下必将首受其害。
都说长姐如母,可这真心爱护也比不过刀剑加身的威胁。
在朝堂里殿下唯一能依赖的徐相又下落不明,殿下此刻便像待宰羔羊,求助也无门了。
还有青禾,她是徐相的护卫,不知是不是也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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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殿下被囚禁在了皇宫,临江王放任手下将领羞辱,殿下饥饱无常,战力也下降了许多,好多次被拿刀威胁。
想她堂堂长公主殿下,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我纵然气愤,却因丢了一只手臂而无能为力。
被囚禁的第六天,外边守卫有了大动作,我听外边的动静,好像是说宫里走水了,我想应当是有人闯进宫内,我们也许有救。
大火蔓延到了我们这里,浓烟开始从缝隙里钻进来,还看不到明火,但里面的烟足够把我们慢慢呛死。
宫殿大门被踢开,我站在殿下面前,手里握着一截从床上掰下来的木板。
“卫植?”
进来的是青禾,她身旁还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的。
“殿下。”青禾给殿下抱拳行礼,随后和那男人一起先把殿下托上他的背,青禾再返回来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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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变天了,我们四人从宫中逃离,有人在宫墙外接应我们,一番乔装打扮后,殿下进了马车,和方才那人假扮了兄妹,而我因为断了一臂,特征过于明显,带着我会害了殿下,于是青禾便选择和我一起走,她武功高,照应我一人也能全身而退。
出了城,又前行了五六百里,我们落脚在一个小山沟,青禾抓了鱼烤给我吃,到这时,我才有机会问她情况。
“徐相和镇南王世子在一起。”
“徐相从何时开始与镇南王合作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从青禾略微后撤的半个身子里,我看到了她的惊讶。
“若从未有过交流,那么世子在逃亡时为何首先想到的是徐相,而不是殿下?不就是因为徐相可以给他带来价值吗。”
青禾仍旧一脸茫然,但我语气中满是对徐相的愤怒,她只好跟我细讲她遇到的情况,“我一直候在大人身旁,从未见过有镇南王府的人在相府出现,徐相已经是身居高位,扶持太子或其他皇子才是最好选择,镇南王世子怎么会是大人的选择。”
“但世子舍弃殿下选择徐相是事实。”
“那也仅仅能说明大人对世子有用,那日淮南王的兵丁直奔相府而来,大人还未弄清宫里的情况,便被强行护送离开,我们也是到了南境军中才知道镇南王有意夺位。”
镇南王的势力都在南方,出京才有力量与淮南王抗衡,可是徐相的立场若是这么容易变的话,哪里会过上如今的逃亡生活。
“你这次进京救我们,又是谁的命令?”
“大人吩咐。”
再次见到徐相,她变得十分虚弱,身上没见到明显的缺损,但她的活动明显慢了许多,有时候看她处理战报,会停下来捂着心口,手握空拳轻轻敲击自己的胸部。
会合后,我们四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平日里两个主子都在一起办公,殿下对军事懂得比徐相多,于是时常出现徐相找殿下解答的情况。
而我跟青禾则直接住在了一起,夜里有其他护卫跟着,我不必时时守在殿下身边,所以晚上我跟青禾睡一起,我们从前学艺也一起睡,这倒没什么,就是沐浴这事问题有些大。
我还在学习用左手来生活,做许多事都慢了些,青禾说现在非常时期,下一刻就可能开拔,她嫌我慢,穿衣脱衣这事都直接帮我做了。
她两只手一起动,我没有分毫拒绝的余地,外边又冷,我只好先迈进浴桶里坐着,然后才和她说话,“你一直帮我的话,我会一直慢下去的。”
“我在你身边。”
她说这话,跟吃饭一样平淡,我仰脸看她,她拿着干毛巾帮我遮挡残肢的疤痕,那里的肉很嫩,也很狰狞,她怕我看到,也怕热水把它烫伤,每次都会找布盖着。
“青禾,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会的,相信大人。”
我往下沉了沉,把头发捋到浴桶外放着。
真的能吗?徐相不是政医令,殿下更不是高祖皇帝,我们面临的局面也更糟糕,无论如何粉饰,这都是一场政变,是靖朝内部争斗,斗来斗去最伤民心,比不得当年万众一心。
“徐相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一月前染了风寒。”
“风寒怎会延续到如今?”
“没调理好,事情又多,后来郎中说心肺俱损,需好生将养。”
只是一场风寒而已,竟会发展到这么严重。徐相没想到自己会败给风寒,她一定也没想到,陛下驾崩,太子即位这顺理成章的事,到如今变得如此复杂,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都得遭受骂名。
“别想了。”青禾冰凉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能感受到我的后脑贴着她肚子。
“你挡我眼睛有用吗?”我抬起手,湿漉漉的手去抓开她手指。
“水凉了。”
“还好。”她不放开我,我只能在我自己身上瞎摸,把汗水都洗掉就行。我将手背到身后,贴在肩胛骨上,她的手心忽然间压了过来。
“你干嘛?”
她站我身后,一手压我眼睛,一边将我手压在身后,使出了压制刺客的招数。
“生气吗?”
有点欠揍,她这时的语气有点像在逗弄我,可是她不会笑,这么轻佻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有些违和。
“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大人那天也这么生气。”
我耳朵竖起来,动了一下,那天,说的是殿下强闯人家浴房的那天吧,殿下也真是的,徐相那时的处境跟我现在是一样一样的,都打不过人家。
“然后呢?”我记得徐相还很生气,殿下话没说完就被她给堵在了嘴里。
“然后。”青禾只松开我的手,眼睛仍旧被她捂着,隐约感觉到有压迫在接近。
嘴唇相贴的那一刻,我呆滞了,又舔了一下自己的上唇确认,然后就舔到了她的。
我……
她的手进了浴桶,在水底抚弄我的肌肤。
“不是不是不是,青禾,你干嘛!”
“抱歉,没忍住。”
她松开我的眼睛,转身去将架子上搭着的衣服拿了下来,“出来吧,穿衣服。”
“你要学就学你们家主子!”我气冲冲地穿了衣服,吼了她一声。
“你想的是这个?”她有些意外。
“有问题吗?”
“没有。”她傻站在原地,略伸长了脖子,觑我一眼,“那……晚上还睡这里吗?”
“睡啊,你还能把我怎么样?”我说完没看她,转身直接走向床榻,舒服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一天内难得有休息时间,就算不困我也得在床上躺着。
青禾过了一会才熄灭烛火上床,躺在我身边,这回不碰我了,肘尖轻轻挨着我而已。
好像不对劲,要是如同殿下那样的玩闹,她那么紧张做何,我也并没有表现太多怒意,她说的没忍住不会是真的吧?
我用肘尖捅了一下她,“不解释一下?”
“没什么解释的。”
“哦。”
她假装闭眼要睡,我动了下身子,调整睡姿,然后蹬脚踢了她侧腰,“解释清楚再上床。”
青禾坐起身,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润好了要开口,但没说两个字,她又闭嘴了,然后默默抱了自己衣服下床,到旁边凳子上坐。
玩脱了,青禾是真的不对劲,想个解释要想那么久,磨磨唧唧的。我现在是残了,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她做出这对我负责一生的态势干嘛呢。
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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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镇南王有本事,在京多年也没消磨掉他带兵打仗的本事,我们渐渐占了上风,看着局势大好,然而镇南王的暴毙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案桌上的军务越堆越多,从前只是纸上谈兵,这两个月来殿下用兵的本事增长了许多,世子对殿下的态度也有了转变,每日的问候更勤了,殿下心里清楚,现在他们是一条战线的,不看姐弟之情也得看君臣之义。
战事拖得时间越来越长,已经不单是打仗的事了,百姓需要生产,粮草需要补给,徐相干的便是替军队挣钱的活。
太难了,现在的光景还不如高祖当年,当年高祖起兵,借的是权贵怨怼的势,百姓日子没有现在这般贫苦,徐相纵是有通天之能,也没法让旱地里长出参天大树。
青禾总是说我想太多,身为护卫做好自己本职就好,朝堂和百姓,那是上位者才需要考虑的。
可我想的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自小是被皇家特训长大的,虽不比宫廷侍卫有响亮的头衔,可也算是陛下亲卫,理应和将士们一样,把国家兴亡放在己身。
“卫植,徐相近日都忙什么?”
徐相在属地推行新政策,殿下有段时日没见徐相了,只有青禾隔几日会回来看我,帮我把堆积几天的衣服通通洗了,所以殿下后来问徐相行踪,都直接问我。
“开荒,推行均田。”
殿下放下毛笔,揉了揉自己眉心权当休息,“她身体还好吗?”
“青禾没说特别的,徐相应当安好。”
“下回你问问。”
“是。”
殿下早上才问,徐相下午就回来了,神情里还有些得意,看来推行得效果很好。
徐相走得急,自己还在喘,能听到她喉咙里的哮鸣,但她手下的动作仍十分着急,我看她匆忙拆开行囊,从她的瓶瓶罐罐里翻出了一个掌心大小的木盒,打开盒子,竟取出一个瓷碗。
徐相有些兴奋,气都续不上来,她把碗递给殿下,良久才说出第一句话,“饴糖。”
难为徐相了,一碗麦芽糖这么宝贵地装在盒子里,还要放自己的随身包裹。
殿下显然很喜欢徐相这份心意,她托着碗,帮徐相顺了顺气,把青禾递过去的药拿去,放进徐相嘴里。
“变严重了。”
“是我活动太多了而已。”徐相拉殿下坐到椅子上,叫侍女拿了一双筷子过来,自己动手卷一团麦芽糖在筷子头上,先给了殿下,“快尝尝。”
很孩子气的一个举动,分糖而已,徐相却像献宝一样,殿下也很配合,咬了很大一口。
“这里没外人,可以用舔的。”
不比从前了,现在没几个侍女可以使唤,身边不会一直有人伺候,我这护卫很多时候代行了侍女的职责。
青禾走出几步,给我使了个眼色,于是我跟她一起去了门外,帮她们把门带上,给了她们单独的相处空间。
“给我带的什么?”
她低下头,从自己衣服夹层里拿出了一只木刻的小鸟。做工没有那么好,羽毛刻得也不细致,但单就小鸟那圆球般的体型就足够让我忽略它一切缺点了。
“这回是买的,下回我学。”
“你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我收到她东西后,基本都会说一句,是不是她自己亲手做的,不是的话,我就会说自己做的有诚心。
“嗯?”我话说一半,她有些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把我要说的话说了,那我说什么?”
“你可以问我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
“哦。”我不大习惯她用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看我,就转过了头,在树上找着鸟窝,“那你过得好不好?”
“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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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长,我隐隐约约感觉两位主子的相处也不对劲,允许我们在场的时候,她们也经常有肢体接触,和一般闺中好友不大一样,于是我开始怀疑殿下当初亲吻徐相的动机。
我记得在那之前殿下还对徐相有偏见,怎么在得知徐相是幼时好友后,殿下就做出了这等违反礼法的事。
挑了个殿下心情好的时候,我悄悄问她了,徐相不在这里,殿下说话会直接一些。
殿下没忍住嘴角的笑意,沉浸在她自己的回忆里,过了好一会才说话,“就那么一瞬间,发现她白里透红的,生气也蛮可爱。”
?白里透红?可爱?不会吧,青禾眼里的我长这样?
“所以是……见色起意。”
“粗俗!”殿下一拍桌子,吓得我后退两步。
“那是什么?”
殿下斯斯文文地揉揉手指,矜持地给自己倒茶,“这怎么也算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嘶——殿下是想让徐相当驸马?”
殿下眉毛挑了一下,我看她下意识发火,但转念她又不发了,摸摸自己下巴,若有所思道:“好提议。”
“可是两个女子,世子能答应吗?”
“父皇还养男宠呢,我是长公主,给自己选一个女驸马又怎么?”
殿下理直气壮的,把我也说服了,是没有问题,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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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政权相争两年,后来都不约而同,简单粗暴地搞起刺杀这一套,殿下还好,就是徐相这种柔弱文臣遭殃了,青禾都好几回负伤。
北边延续旧的统治,慢慢拖着垮掉的朝廷,南边算是有了新气象,钱财慢慢积攒起来,算有了对抗能力。赶在年底,两边的决战开始了,这次的一场仗打了十五天,殿下留守后方,我跟在她身边,只能看前方军报来观察战局。
除夕那日,我们的通讯焰火在京城上空绽放,这意味着我们已经占领了京城,靖朝彻底易主。
徐相和殿下并肩站在院中,望着天上的焰火,“希望明年一切平顺。”
“会的,明天是新的开始。”
她们二人面庞相对,眼中是彼此的模样,月光移了角度,照在地上的影子悄然亲吻。
殿下摆了摆衣袖,我识相退下,给她们守着院门。
青禾靠着墙,波光流转的眼神在吻我的脸。我其实不抗拒她跟我亲近,我也从未想过分辨她对我是什么感情,我就是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她隔几日带个小礼物给我,习惯了她帮我洗衣服,是姐妹情还是其他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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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世子正式登基,定年号为宣乐,朝堂上大行封赏,殿下成了镇国长公主,有了真正的权力,徐相却得了一个永平侯的位子,丞相权力算是被褫夺了。
陛下随后的诏令又特别让人匪夷所思,徐相原来的府邸被收了回去,陛下另赐府邸一座,五进的院落,牌匾挂的永平侯府,实际却是让徐相和殿下一同居住,别人背地里都说这徐相是女驸马,封侯全都仰仗公主殿下。
这分明是抹杀徐相的功劳,徐相是没有军功,但这两年后方的稳定离不开徐相推行的各项富民政策,徐相没有借殿下的光,反而因为殿下,徐相才会失去实权,一个镇国长公主,一个女相,她们关系如此紧密,此后可了得。
徐相消沉了一段时间,她这个侯爷不用上朝,成天就当个富贵闲人。
殿下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备了大礼,到徐相屋前认错。从早上一直等到午后,太阳光正盛,徐相才开了门,眯着眼出来,待适应外面光亮后才转头看殿下。
殿下举着托盘,把礼物呈了上去,是一套红色的骑装。
徐相要是接受了,殿下能带她去马场跑跑,两人共乘一骑,关系也能拉近。
“徐安之,我对你有意是真,但也不是要你做笼中雀,封侯一事陛下未曾与我说明。”
“长公主殿下。”徐相负手站在廊下,喊了这一声,我看到殿下手都在抖,有点不太妙的样子。
“顾辞。你喊这个。”
“请殿下侍寝。”
!
我脑子炸开了,这是什么话?让殿下侍寝?要说侍寝的应该是驸马吧,殿下也傻了,一口气没上来,咳了好久。
青禾托着一个托盘过来,瓷罐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徐相看了一眼罐子,对殿下又说了一句,“现在。”
我单手接过殿下手上的礼物,朝她使了眼色,叫她赶紧跟上去。
殿下轻轻倒吸一口凉气,脑袋摇了摇,如赶赴刑场般进了屋子。
生气的徐相,太可怕了。
我把礼物放外面石桌上,跟青禾一起到院外守着,现在毕竟是白日,侍女来来回回,万一靠近了听到什么就不好了。
“你刚刚拿的什么?”我问青禾道。
“枇杷膏。”
“干嘛的?”
青禾清了一下嗓子,眼珠子转向我们身后的院子,紧接着我听到了徐相断断续续的咳嗽,徐相这病一活动就容易发作,又咳又喘,需要药物压着。
“明白了。”
我俩在外面守着,不怎么听得见殿下的声音,起起伏伏的是徐相的咳嗽声,一直到晚膳时间,也没见殿下出来,于是我们俩就做主把送饭的侍女挡了回去,叫她们随时备着食物,等徐相忙完了再传膳。
“你好奇吗?”青禾突然问我。
这……我是挺爱听各种市井流言的,但后面两位可是主子,我好奇能怎么,难道还扒着窗户偷听她们在干嘛吗?
“我晚上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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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们俩可以休息了,青禾弄了一小茶杯的枇杷膏放在床头,我在床上包被子,一边偷偷挖了好一些去吃,青禾洗了身子回来,我还来不及把枇杷膏恢复原位。
“好吃吗?”她问我。
“很甜,你放床头不怕招蚂蚁吗?”
“一会就没了。”青禾熄了烛火,但留了靠近床头的这一盏,“你希望我学殿下还是大人?”
我脑子快速转动着,她这是想跟我做两个主子做的事?我验证性问她,“你说侍寝?”
她脸色不大好,有些害臊,“嗯,想和你。”
“老实说。”我说话一半,停顿了一会,对于她这个提议,我是有点心动的,我都这年纪了,也想尝尝那种滋味。
“嗯?”
我望向自己空落落的袖子,“我希望你学殿下,但是呢,我自己又不会,身体也不允许。”
“我教你。”
她牵引我的手到她身上,解开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敞开,然后她用我的食指蘸了枇杷膏,像画画一样在她肌肤上画线条,从颈窝开始。
她将我的食指含在了嘴里,灵活的舌头卷我指尖,又沿着指缝吻我。
有点魅,不太像青禾了,指尖的触感让我心脏砰砰跳。
“帮我舔干净。”
!!!虎狼之词。
完了,我没有理智了,她们主仆今日哪根筋搭错了吗,青禾颤动着,跟我说——“舔干净。”
我真的照做了,枇杷膏在她身上来回涂了三遍。青禾笑不起来,但那天晚上,我在她脸上看到了最动人的笑容,颤动的睫毛,流转的眼波,胸腔里的心跳,都在替她说话,她说——她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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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里糊涂的殿下给人侍寝去了,晕晕乎乎的我把人给吃干抹净了,主仆两人可以说一样一样的。
经此一事,徐相对殿下的态度又正常了,虽然徐相还是不怎么开心,但至少不会把怒火发在殿下身上。
殿下一边在书房跟我研究那些禁书,一边又琢磨着给徐相找点事情干,说是怕徐相研究的路子走歪了,到时候传出侯爷流连烟花之地的风流事出来。
我挺好奇的,那天徐相还干了些什么,让殿下对她有这样的误解。
“殿下,要不养些鱼?”
“养鱼干嘛?”
“钓鱼啊,徐相提着鱼竿往塘边一坐,能坐一上午。”
殿下说干就干,拆了好些屋子,把鱼塘挖得很大,然后从渔夫手里买了好多小只的鱼放到鱼塘里养。
为了方便钓鱼,殿下还让在鱼塘上修了两条小桥,桥边贴心地撑了一把油伞。
殿下很喜欢这个鱼塘,徐相却说劳民伤财,好久没理殿下,还得是殿下给徐相找了一个案子叫她查,这事才算了结。
鱼塘挖也挖了,桥建也建了,还占了大半个府邸,徐相平日里不出门,府内也没处去,于是就走到了鱼塘了。
她走到池塘中央,站在殿下撑的伞下,估计是视野不错,她叫青禾去搬了椅子过来,坐在伞下看起了书。殿下十分高兴,给徐相做了一把钓鱼竿,搭在桥上。
“你也觉得我没用吗?”
殿下眼神立即警惕起来,“没有!我想让你开心,都说钓鱼修身养性,你心静下来也好动脑不是,陛下不给实权,但又没说不用你的治国之策,你无力推行的,我帮你,我等着沾你光呢。”
殿下这么一哄,徐相的不满又平息了,这之后徐相甚至搬了桌子到桥上,挂了鱼饵后就把鱼钩放进水里,也不管它,自己就在一旁看起书来。
殿下辛苦些,每天换成殿下早起,去朝里听一听今日的大事,回来转达给徐相听。
她们在桥上坐着,我跟青禾在鱼塘边站着,看她们的背影觉得还挺好笑的,殿下从前多骄傲啊,比不上徐相有权,说话却十分硬气,现在她成了镇国长公主,身份地位狠狠压了徐相一头,在府内却对徐相百依百顺,不仅要帮着写折子,夜里还要侍寝。
过了头两年艰难的日子,徐相心态好了许多,她发现陛下想要限制的只是她的权力,通过长公主传达的政令,陛下多少都会参考。
徐相心情一好,这良心也回来了。每日殿下出门上早朝徐相都会相送,预估殿下下朝的时间,她又会等在门口,看殿下的车架出现在路口,目送殿下一步步走近她。
徐相和青禾主仆两人站在廊下,巴巴望着道路,殿下笑她们俩像望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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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恩爱的日子持续了十三年,宣乐十五年冬,陛下坠马,脑袋磕到了青石,当日驾崩了。
皇后抱着才一岁的二皇子垂帘听政,徐相成了辅政大臣之一,殿下依旧是高贵的镇国长公主。
现在有了实权,徐相越来越忙,尤其陛下年幼,许多事情都是辅政大臣在处理。然而风雨没有放过靖朝,危机一次接着一次,幼帝年仅两岁就去世了,先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皇子,这回必须从各位王爷膝下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为了选继承人,徐相忙得焦头烂额,要平衡各方关系,又要防止新帝的生父干政,徐相几乎每日都在熬,睡眠时间可能才三四个时辰,殿下怕她倒下,甚至叫医师贴身跟随。
皇室子弟凋零,殿下出面,选了衡阳王的长子,也只有十岁。登基大典那天下了大雪,凌晨时各位大臣就进宫了,徐相前一夜就待在宫里,浅眠了一会就被叫起来。
殿下站在徐相身边,扶着她走完这些流程,入主朝阳殿之前,陛下要先祭天,徐相和各位大臣分立两旁,台阶上也都站着侍卫,场面宏大。
雪下得很大,炉鼎的香被打灭了几次,征兆很不好,徐相一着急,喘息就停不下来,吃了药也压不下去。
现在场合特殊,徐相没法离场,殿下只能干着急,期盼着登基大典早日结束。
“礼成——”
所有人都看着陛下,徐相此刻却倒下了,五指紧紧抓着自己心口。
“传太医!快传太医!”殿下抱着徐相大喊。
徐相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发紫,手一直捂着自己心口,她看着殿下颤了几下嘴唇,但一个字没说。
我看到她眼里有光,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是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