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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一顿饭在徐羲和的沉思和徐二爷的慈爱注视下吃完,两人皆是默不作声。

      但是徐二爷却看得满心柔软。

      这些年和夫人女儿同桌吃饭的次数倒也不少,只是他们父女两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只有宋云儿一人,一会儿跟这个聊两句,一会儿又给那个夹些菜,氛围勉强算得上和谐。

      他一直觉得徐羲和沉静内敛,不善言谈,今时今日才猛然发觉是他对女儿知之甚少。

      在他未曾留意过的时间里,她已经成长得足够茁壮。

      不仅聪颖过人,更是想法新奇,纵使他在汴京文人圈里厮混多年,也没几个人有如此新奇的想法和推翻祖制的气魄。

      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几个绝妙的主意完美地呈现出来。

      待徐羲和吃完这餐额外的午饭,两人坐上回途的马车上,徐二爷这才留意起与昨日相比,她又换回了以前朴素的衣裳,忙命车夫掉头去自家的成衣铺子。

      徐羲和心想这倒省得自己开口了,毕竟后面抛头露面的场合多,确实也需要几套能撑得住场面的,总不好日日穿着那身做工华贵的芙蓉戏蝶。

      两人去的这家成衣铺子,便是徐家大爷主掌的营生。

      成衣铺门面气派,装潢也很费心思。

      迎接二人的制衣师傅是位嬷嬷,听着像是在这家铺子待了很多年了,见徐二爷与徐羲和一同前来很是热情,一直念叨着徐二爷小时候就在穿自己做的衣裳了。

      徐二爷示意嬷嬷今日前来是打算给女儿做几身衣裳,却见嬷嬷让小厮抱出来的布匹大都朴素非常,内心微微不悦:“这些颜色哪是这十五六岁的女儿家适合的,多拿些鲜亮的来选罢。”

      听着这话,制衣嬷嬷面上也是一怔,随即找补,“素来听闻咱们三娘大多喜爱淡雅的衣裳,却忘了女大十八变这个理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说话间,一位约莫着双十年华的年轻妇人走进门来,妇人衣着讲究,身上配饰叮当作响,手上牵了一个同样打扮仔细的小男孩,约莫着两三岁的样子。

      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形尚幼的小娃被绊了一个踉跄,制衣嬷嬷瞧见了慌忙伸手去扶:“锦儿!”

      听到制衣嬷嬷出声,正站在柜台前挑选布料的父女二人同时转头往门口看去。

      制衣嬷嬷瞧见二人回头,面上极不自然,扬了扬头用下巴点了点年轻妇人进门来的方向,声调比之前介绍布料花样时也低了不少,“这是小女,那是我家外孙锦儿。”

      徐羲和听罢这番介绍,并没放在心上,正打算回身继续挑选花样,却见徐二爷正在盯着那小娃儿细瞧。

      父女俩选好布料定好款式,准备回家。

      马车里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问清:“父亲,成衣店那个小孩……”

      徐二爷知晓女儿冰雪聪明,必定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也没打算瞒着,“那是你大伯的孩子,那个锦儿。大哥一直想接回徐家,但是他家夫人不同意,为了这孩子这两年没少惹出事端。”

      虽说惊讶,但也不是过于离谱的答案,暂时并不想深究。

      当下,最主要的还是拿到话语权,于是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又引回徐家生意场上。

      大伯主要靠成衣铺子赚钱,这铺子如今生意如火如荼方兴未艾,得益于背后有大伯夫人娘家的织布坊撑着,布料价格低廉,有些花式甚至垄断供给,别家成衣铺高价买都买不来。

      叔父管理着两家小店面,一家售卖粮食属民生之本,不可或缺,一家售卖各式木材器皿,也算各家必备。只是这位叔父,是个扶不起的,当下是他儿子,只比徐羲和小几个月的四弟弟徐羲尧在打理。

      还有一些各行各业零散的小铺子是徐家一些旁系亲戚在管着。

      徐羲和把阿爹说的话在脑海中理顺。

      只是根据她之前的记忆,这位乖巧的四弟从出生便有不足之症,前些年一直汤药不断,她离开徐府之前,甚少在徐家的活动里见到他,平时偶尔碰到也没有过多的交流,现在居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都是欣欣向荣的局面,怎么就自家的酒楼生意越来越差呢?

      “父亲,今晚我想去先得楼看看。”

      不待父亲拒绝徐羲和赶紧解释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刚刚马车离先得楼还远,都能听着那边人声鼎沸,我必定得先去看看,才能知晓咱们丰乐楼差在哪里。”

      见他在认真考虑她独自出门的可行性,只得又赶忙加了一句戳心窝子的话,“父亲我们得超过叔伯们才能不受欺负。”不出所料,徐二爷立即答应下来。

      此时马车刚好到达徐家门口,徐羲和听闻自己终于可以见识一番这真正的汴京城,兴奋不已。

      不待马车停稳就欢天喜地跳下车去,好巧不巧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徐三爷和四弟徐羲尧。

      “年纪也不小了,像什么样子,做事如此不稳重,出门在外可别丢了徐家的脸。”徐三爷冲着走在前面的儿子挺直的背影阴阳怪气。

      只是不知是在指责自己家儿子还是指桑骂槐刚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徐羲和。

      看到徐羲和迎面走来,徐羲尧立在原地稍作停顿,微微颔首以示招呼,未曾理睬那跟在身后出言不逊的父亲,一副置若罔闻的态度头也不回径直上了备好的马车。

      徐二爷下车的时候,还在琢磨安排哪些小厮侍女暗中保护比较合适,没有留意到她下车时的“不稳重”,只以为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弟弟又在苛待侄儿。

      “你这个叔父自小就仗着你祖母对幼子的偏爱,恃宠而骄,十分跋扈,只是可怜了四郎,乖巧懂事一个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还被朝打暮骂,真是可怜,幸好这一两年,他身个儿也见长,才能又出众,铺子管理得极好,责骂才渐少些了。”

      徐二爷念念叨叨说着家常,徐羲和只听着,两人居然就这样走了一路,抬头间,已经回到了西院。

      徐羲和回房换了一套杏仁黄色的衣裳,乳白色的抹胸配了玉色百迭裙,同色褙子外面搭了一件梅子青的袖衫,领口仔细地绣着几只仙鹤和几朵祥云。

      这是今日去成衣铺子时店里的样衣,徐羲和盯着多看了几眼,徐二爷立即让人把这套样衣包了起来。

      一回来立即就换上了,她打算今晚就穿这身去先得楼,配色气质不张扬,绣功虽不似昨日救她的那好心公子衣裳上的绣样精致,但已是不俗。

      衣裳换好,徐羲和又找母亲梳头,换了个稍显稳重的发髻,簪了支步摇,便从西院侧门出了门,徐二爷安排好的马车早早地就在此候着了。

      马车行至先得楼,隔着帘子便能感觉到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下了马车,飞桥栏槛就在眼前,明暗相通的酒楼,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人来人往。

      行至门口,店小二赶忙迎上来介绍说,今晚酒楼有汴京文人雅士的聚会,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很值得一看。

      看到此情此景,徐羲和也被感染了,这汴京城,果然繁华。

      走进先得楼,中间位置早已坐满了人,她只好选了一个稍微靠边的位置坐下,能在角落窥探一番这文人风采已是至幸。

      一盏茶的工夫,靠边的位置也慢慢坐满了。

      有些新朋旧友几人围坐,边饮酒边作词,潇洒畅快。

      有些几案两边知己对谈,焚着香点着茶,文雅精致。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盛况空前。

      此时店小二拿出一幅挂画,命人悬挂于正中的墙面上,满座文人皆放下手中的杯盏,走上前去,围绕四周,细细品鉴。

      徐羲和看到挂画周围前去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惊叹不已,也不由好奇,走上前去观赏。

      这幅画作名为《朝元仙仗图》,讲的是道教的神话故事,描绘了南极天帝尊和东华天帝尊一同前往朝觐元始天尊的场景,帝君、仙伯、金童和玉女共计八十余人,队列于祥云托浮的天桥上,他们手持旗幡或香花诸物,飘带飞舞,缓慢前行。

      天桥两侧栏杆曲折,莲花盛开,天边祥云浮动,瑞气升腾,人物更是各有特色,此时此刻在座众人皆被其精湛的画技所折服,都在安静认真地赏画。

      “要我说,还是佛教画像更为有灵性,之前有幸欣赏过《寒山拾得图》,画的是寒山与拾得两位大师,两人面相憨厚,神态逼真,看一眼就觉得极有灵性。”一位文人站在人群中间略带不屑地大声显摆。

      “是啊,佛教文化也更符合我的信仰,《易经》作为四书五经之一实在是参不透,是我参加科考时的拦路虎。”另有一人在人群里遥遥应和。

      此番言论一出,在场文人的关注点立马从挂画的艺术内容延伸到了各自的教义信仰,一时间高谈阔论声遍地而起,酒楼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两种信仰,两个派系,争论不休。

      徐羲和作为一个美院学生,大多艺术作品只在课堂讲解中听过,此时看到真切摆在眼前的艺术,恨不得把眼睛都贴到那幅画上。

      有互不相识的两人站在一旁辩论,有同桌而食的好友坐在一处互驳。

      是信仰的碰撞,是文化的交流。

      只余徐羲和一人,还站在画前细细品味这幅白描长卷,感慨其线条的严谨、简练和流畅,惊叹于画面色彩单纯明朗,而总体色调竟然可以既灿烂又沉厚。

      这一不合群的行为终于被一旁一位词穷的“道教派”留意到,为了面子于是心思一转,另辟蹊径点名求助:“看这位姑娘对道法似乎很有见地,可否分享出来让我和在座各位共同学习。”听闻此言,周围的文人都停下来朝这边观望。

      徐羲和很是尴尬:“我对这些确实了解不多,不好意思。”她只想再仔细看看大师手笔。

      “那定是对佛教有些研究了,这也无妨,今天这场集会的目的就是同赏同学同乐,博采众长罢了,姑娘可不要不给面子。”徐羲和深觉这种明晃晃的强人所难极其令人厌烦,一时之间有些气恼。

      思索一番试探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可是九月十月之间所生?”

      这文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惊诧:“这你是如何知晓的?”

      看到他的反应徐羲和嘴角不禁开始上扬,看来是赌对了!

      于是故作深沉指了指窗外的灿烂星河:“是天上的星星告诉我的。”

      在场文人皆开口求教,徐羲和只好装模作样,“佛法和道法有一个理论是互通的,那便是: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快步回到座位,刚坐下就感受到了来自旁边一桌直勾勾地视线,于是转头瞥了一眼视线的来处,是自己右边一桌。

      面对徐羲和坐的公子,身着玄青衣袍,身前似是以银线绣制的松柏剪影。

      青衣公子对面的那位公子与徐羲和相隔过道并列而坐,只能隐约可见侧脸,身着玉色外袍,肩上隐约可见竹叶绣样,背立得挺直。

      青衣公子看了他正对面的玉色公子一眼,举起手里的茶杯侧身朝她的方向行了个礼。

      ”姑娘抱歉,是我们唐突了,请问是否可以告知一二您是如何算得他生辰的,据我所知,这不论六爻纳甲还是紫微斗数,要么需要求卦者起卦,要么需要生辰八字做辅,你是如何可以不说不问,就能得出结论呢?”玄青男子维持着行礼动作,问得严谨。

      语气真挚,态度有礼。

      徐羲和此时内心深陷天人交战。

      如此正式且有礼地提出疑问,倒让她不好再随意糊弄了。

      她以前很爱研究星座运势,各个星座的典型特征张口就来,但她自己也属实没想到这星座知识居然不仅亘“中”亘“外”,甚至还能亘古亘今啊,可她实在难以解释清这占星学啊。

      “这真的是天上的星星告诉我。”徐羲和思索半晌,放下瓷碗,无比认真地说道。

      “我不信鬼神,更不信天上的星星会说话。”听到这儿,玉色衣袍的公子也转过头看向徐羲和。

      四目相对,一时寂静。

      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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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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