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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言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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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开学季,汇阳一中正式开学,校门口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学校不让家长同学生一起进入学校,他们在校门口与子女告别,满脸洋溢着绚烂欣喜的笑容。
陈飞夏瘦弱的身躯独自一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烈阳高照,他全身是汗,看着有些狼狈不堪,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教室里,他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由于来得太早,教室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
夏风温热,他趴在桌上打算小憩一会,可是他太累了,这一睡直接睡到夜自修上课。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上课铃声响,他睁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味道是在哪里闻过。
脑袋胀痛,他揉了揉太阳穴,原本空寂的教室变得吵闹,空气充满二氧化碳和讲话声让人胸口有些发闷,他略微烦躁不安,晃了晃脑袋直起身子。
突然,余光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形,陈飞夏的瞳孔还没聚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你?”
陈飞夏恍惚了一下,木讷地看向声音来源处,讷讷地问:“你怎么在这?”
喻言撑着下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疲倦不堪,嘴上挂有似有似无的微笑:“怎么,这学校你开的?”
陈飞夏恍然大悟。
喻言的声音不徐不疾地继续说道:“来的太晚,只有你这里有位置。”
陈飞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物,布料上还残留着汗液,散发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汗臭味,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了挪,夹紧双臂怕自己身上的臭味熏到喻言。
喻言的穿搭很干净舒适,肤白貌美的他不论穿上什么衣物都能穿出高贵感,陈飞夏在他旁边实在有点突兀。
看来刚来到一个新的集体,他依旧被排挤,而喻言只有没得选才坐在他旁边,不管他在哪都没人想跟他这个怪胎做朋友吧。
喻言静静地看着陈飞夏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轻微地蹙了蹙好看的眉眼,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我会吃人?怕什么?”
陈飞夏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脸都涨红了,好像在挣扎着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喻言貌似很有耐心,眸光落在陈飞夏润粉色的薄唇上,悠远而深长。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被他们吸引眼球,他们交头接耳地交谈着:
“你看喻言怎么跟那个人坐在一起啊?”
“那是因为喻言来的时候除了他旁边都没有位置了。嘤嘤嘤,要是早知道喻言在我们班我他妈绝对跟他留位置!”
“可怜的喻男神,要和一个长得跟娘们似的男的坐在一起,你看那个男的现在畏畏缩缩,说话都不敢抬头,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女的?”
“不是,他我认识,叫……陈什么夏,住在我家附近。他妈暑假的时候跳楼自杀了,而且他爸好像被抓了,估计心里收到了很大的冲击吧。”
“好可怜啊,不过你们说他会不会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啊。”
“虽然他挺惨的,但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说不定他心理有什么问题呢!”
“有道理。”
“……”
陈飞夏在从小在那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使他的听力格外灵敏。
每个晚上他都睡得不安稳,谁也不知道陈军行哪一天晚上会突然回来,浑然大醉地拽起他和梁玉兰就往死里打,只有晚上稍微有一点动静,他立马就会清醒过来,然后拉着梁玉兰躲起来。陈军行喝醉的时候可能找不到他们,可当他酒醒了,也避免不了一顿打。虽然那些人说话极其小声隐晦,但还是一字不差地传入陈飞夏的耳朵,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喻言眉头拧得更深,他冷冷扫向那些咬耳朵的人,他们在接收到喻言的眼神警告后均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后,喻言收回目光。
“好困。”喻言眼皮缓缓下垂,他踢了踢陈飞夏的椅脚,枕住手臂,语气慵懒:“等下老师来叫我。”说完闭上了眼睛。
陈飞夏偷偷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喻言,他的肌肤光滑,肤色宛若冬天的皑皑白雪,眼睫毛长而密,被风吹的微颤,他的视线不自觉集中在他那红润的嘴唇上。他的嘴唇薄薄的,很有气色,看起来软软的很好……不对,陈飞夏你想什么呢?!
陈飞夏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他不敢再去看喻言,试图找别的事情做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可思绪不受控制,他脑海总会浮现喻言那张俊俏的脸。
可能是因为他救了我吧。
陈飞夏这么想。
一整个夜自修下来,陈飞夏还是没有叫醒喻言。当老师到教室后,他低声叫了几句“喂”,可喻言睡得太熟怎么都叫不醒,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小了。后面他试图推醒喻言,却一直不知道从何下手,他怕自己惹喻言不悦,也怕自己弄脏喻言被他嫌弃,毕竟他现在是唯一一个把他当普通人一样正常对待的人。
开学几天后,学校统一分发校服。陈飞夏终于不再用穿他那发黄的旧衣服,干净整洁的深蓝色白底校服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细看他除了长相有些女气之外,五官长得还是不错的。特别是那双狐狸眼很是漂亮,有股魅惑人心的魔力,只是他平时在别人面前总是低垂着头,把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藏匿起来,让人有种欣赏不到什么绝美风景的落败感。
喻言看见陈飞夏第一眼,就被他那双眼睛给蛊惑住了。只不过那双眼睛即使再漂亮,暗淡无光,没有一丝生气的眸子还是拉低了些许它的美感,不知道那双眼睛充满光亮和希望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陈飞夏一向独来独往,少部分的人尝试过跟他聊天交谈做朋友,可是陈飞夏这个人太过古板呆滞,刻在骨髓里的自卑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一段关系,毕竟家人这层关系他都处理不好。
他在别人面前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声音小的宛如蚊子叮咛,低着头不敢跟人对视,也不太会接话,那些人时间久了也就放弃与他相处的想法。
这让陈飞夏不断在自我怀疑和自我反省之间徘徊,他想改变,却又始终迈不出那一步,他知道自己性格有缺陷,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他迷茫,彷徨,无助又痛苦,这些情绪一直折磨着他。
他就像一直生活在黑暗腐烂发臭的环境中的老鼠,战战兢兢地想走进光亮,却又害怕退却,他小心翼翼地走着,不安地试探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却走一步退两步,然后把自己推得离光越来越远。
就当几乎所有人都放弃陈飞夏时,只有一个人依旧坚持不懈没有放弃——那就是喻言。
当所有人觉得跟陈飞夏讲话很没意思,他还是会不折不挠地偶尔跟陈飞夏说几句,不管有没有听到陈飞夏的回应,这让陈飞夏有些恍惚,喻言到底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讲话。
当体育课要组队,没有人想跟陈飞夏一队时,喻言果断拒绝其他人的组队邀请,主动和陈飞夏一队。有时候遇到背地里说陈飞夏闲话的,他都会出口嘲讽性回怼两句,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喻言和陈飞夏关系好,虽然表面看上去更像喻言一个人自作多情,但其他人知道陈飞夏被喻家大少爷护着,自然没有人敢找他的不快。
喻言的一举一动陈飞夏都看在眼里,这让他不知所措。面对别人的恶意和攻击,他早就习以为常,可面对别人毫无目的的善意,他却不知道如何回应,只会像个傻瓜一样笨拙地躲在喻言身后接受他的庇护。
有一天,陈飞夏还是控制不住地想知道答案。大课间,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喻言的衣角,低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问这个问题后喻言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而是出奇的平静,他勾起嘴角反问道:“你觉得呢?”
陈飞夏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其实就连喻言也可能不知道答案,他就是出于本能不想看到陈飞夏被欺负。这很奇怪,他不是个大圣人,也不爱多管闲事,可每当看陈飞夏那副唯唯诺诺,低声下气任人宰割的模样,他就心口发闷,没来由的难受。
喻言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在陈飞夏木然摇摇头后,他像个大慈善家一样说了一句大义凛然的话语:“帮你努力生活。”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喻言是很想笑的,毕竟这么大言不惭的圣人语录实在是跟他沾不上边。可在看到陈飞夏感激涕零的表情后,他又觉得很值得,那是他在陈飞夏暗淡荒芜的眼睛里,第一次看见光亮。
夜晚的光才是最动人的,有了黑暗的衬托,光才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