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兮子竹

17、晚安

　　吴才元走后，秦帆才道，“我先回去了。”他背对楚江，说完随即要走。
　　他的背影决绝，楚江心慌意乱，连忙拉住他的手，脱口而出：“别走。”秦帆停下，依旧背对着楚江，等待他的下一句。
　　楚江双唇微颤，他极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现在有点晚了，你家比较远，还是别回去了，去我家吧。”顿了顿他补充道，“家里只有我一个，而且今天玩密室后，我还是有点害怕。”
　　秦帆一动不动，没有立即回应，内心挣扎无比，有两个小人在脑海里大打出手，一个说：“回去吧，你命定孤煞，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另一个说：“你难道相信什么天命吗？你不是一直坚信命是由自己掌控的？怎么这时候就怂了？”
　　“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你无能为力的，乘早放弃吧。”
　　“好不容易交到一个知心朋友，那难道甘心就这么放弃吗？这样对你和他真的公平吗？”
　　“不是所有事都追求公平，没有人愿意跟你这样的怪人交朋友的，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厌烦你了。”
　　“我相信他不会。”
　　“……”
　　争执不下。
　　秦帆想离开，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又如鲠在喉，说不出一言一语。
　　“可以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江的语气带着难以察觉的恳求。
　　最终，他败下阵来，同意了。
　　楚江悬着的心终于落定，点开手机打了车。
　　秦帆全程看向车窗外，两人之间的气氛诡秘，楚江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帆，一声不吭。
　　司机有点郁闷道：“你们两是兄弟吧？怎么了？吵架了？”
　　不怪司机多想，两人相貌出众，虽风格迥异，但各有各的美，而且两人间的气氛太像情侣闹别扭，他也没往那方面想，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兄弟间的吵架，情感不合。
　　秦帆抿唇不语，楚江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炽热，轻飘飘地礼貌回了一句，“没吵架。”
　　“……”司机明显不信，但也没继续多嘴，毕竟是别人的事情，他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抵达目的地，秦帆被眼前的豪华别墅震惊到了，愕然道：“你住这？”
　　楚江淡淡“嗯”了一声，秦帆听出，楚江的心情不太好，好像有点生气，他有些茫然。
　　楚江自顾自走在前头，秦帆瞧着他的背影。宽肩窄腹，被校服遮挡的身材瞅着极其单薄。
　　实际上，楚江确实有些生气，不过均被他压制下来，本人浑然不知自己早已露馅。
　　一想到秦帆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产生和他“断绝”关系的念头，他就怒上心头，苦于无处发泄，只能闷在心里，默默消化。
　　秦帆百思不得其解，心绪不宁，差点被台阶绊倒，楚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秦帆措不及防跌入一个薄荷香草味的怀抱里。
　　神奇的是，那香味仿佛有安人心神的作用，一晚浮躁的心情安定了许多。
　　他讪讪站稳身子，就听楚江温声细语道，“小心点。”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些许无奈，“走路的时候专心点。”
　　秦帆心绪紊乱，心跳不受控制，耳框发烫，一直沉着冷静的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吞吞吐吐道：“你……我没……好。”他心知多说多错，索性承认。
　　楚江被他逗笑，怒气烟消云散，开了门，笑道：“今晚你睡我房间。”
　　秦帆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精彩极了。
　　楚江严肃道：“你必须陪我睡，不然我会害怕的睡不着。”他一本正经，“秦大学霸应该不忍心看我明天盯着黑眼圈上课吧。”
　　秦帆蹙眉，认真思考。
　　楚江忍不住笑道，“逗你的，你睡我房间的床上，我睡沙发。”
　　秦帆想拒绝，楚江不容置喙道，“这里是我家，必须听我的。”
　　“……”
　　秦帆无奈，只好跟在他身后。
　　楚江的房间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小屋，以黑白色调为主，灰色为辅，配套齐全。浴室，电视机，什么都有，就差配备一间厨房了。秦帆忍不住感叹道：“你这房间可真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楚江打开电源，询问道，“你有多带校服吗？”
　　“有。”秦帆下意识回答，愣了愣，又道，“在包里。”
　　……包放在保安停了……
　　楚江才意识道自己问了多愚蠢的问题，秦帆身上空无一物，东西都寄放在保安亭了。
　　“你随便坐，今晚穿我衣服将就一下，校服等下洗，这种天气一个晚上应该会干。”楚江走到衣柜前拿了一套新衣服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见秦帆依旧沙楞地站着，说道,“坐一会吧，我先去洗澡。”
　　秦帆眼中的异样一闪而过，讷讷点头。
　　不一会，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来，他始终没有坐下，算起来，这算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略感局促。他走到阳台，别墅依山傍水，从这里可以看到一大片人工湖，水光潋滟，月光撕成碎片洒落在湖面，凉风带着阵阵木质清香，桂花的香味格外浓烈。
　　“风景如何？”楚江略微沙哑声音从身后响起，夹杂在风声和树叶簌簌声中。
　　秦帆回眸，楚江的笑颜映入眼帘，额前的湿发没能掩盖发亮的眸子，清澈的月光衬得他的五官清冷，水珠顺着颈线一路往下，最后没入衣领。
　　秦帆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心乱如麻，异常的情绪来得莫名奇妙，他慌乱道，“我先去洗澡。”说完动作极其不自然地往浴室走去，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楚江哑然失笑。
　　夜晚空寂，唯有风景与佳人。
　　约莫半小时后，当楚江以为秦帆在浴室睡觉了。正打算去叫他，他就从浴室出来了，周身带着蒙蒙雾气，脸颊微红。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不约而同摸摸鼻子，撇开视线。
　　秦帆不太好意思去床上睡，只好僵持着，跟一块木头似的站着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楚江率先打破那诡异的沉默，眼神飘忽不定，道：“睡觉吧。”
　　“……嗯。”秦帆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笨拙地拉开被子，僵硬地躺下，然后面向墙壁留给楚江一个后脑勺。
　　楚江憋着笑，趴在沙发，单手拖着下巴，盯着秦帆的后脑勺，时而忧愁，时而欢笑，时而愣怔，时而歪头歪脑，让人哭笑不得。
　　秦帆是睡不着的，心脏的跳动带动浑身的血液，使人亢奋，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挣扎一会后，他慢慢地转动头部，措不及防对上楚江的眸子，两人同时一怔，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讪讪笑道，“……还没睡？”
　　楚江讷讷回答：“准备睡了。”
　　“那……晚安！”秦帆拖起被子盖住上半张脸，继续面壁。双手用力压着胸口，担心泄露此时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他听到楚江小声地说：“晚安。”
　　晚安。
　　我的幸运星。
　　＊
　　翌日，几人对昨日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邓涛在学校也安分，没发生什么冲突。
　　日子与往常并无区别，唯一不同的是，秦帆和楚江两人，偷偷地把对方放进了心里。
　　好景不长，楚创辉约楚江去餐厅吃饭，原本以为是一顿寻常的家庭聚餐，谁知却是一场鸿门宴。
　　楚创辉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得知了楚江在外和人打架，还进警察局的事，要求楚江转学。
　　楚创辉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我就知道，你踏马就不安分！我还以为你这阵子想明白了，可转眼就去找人打架是吧？还进了局子，你让我把脸往哪搁？！”他胸口剧烈起伏，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夏念卿坐在一旁，黑着脸沉默不语。
　　楚江阴沉着脸，半响，才道：“我不转。”语气坚定。
　　楚创辉惊讶道：“为什么？”
　　从前楚江对于转不转学毫不在意，可现在竟然拒绝了，他想不通。
　　“我会好好学。”
　　“我凭什么相信你？”楚创辉将信将疑道。
　　“……”楚江抿唇，没有回应。
　　真可笑，一位父亲问儿子凭什么相信他。
　　这时，一声不吭的夏念卿开口道：“想留下也不是不行。如果下次你进到全校前五十，你就能留下。”她的语气没了平时的温柔体贴，态度严肃，不容拒绝。
　　“好！”楚江毫不犹疑应下。
　　近日，秦帆发现楚江怪怪的，话比平时少了许多，也不太爱笑了，每当秦帆主动跟他说话，他才会挤出笑容。见他这样，秦帆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询问缘由，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平时调动气氛的黄昊也开始投入学习中，秦帆不好意思麻烦他。
　　秋阳正好，木棉花有的结了果，团团棉絮随风飘扬。楚江神情凝重地做着数学题，仿佛面前是什么仇人，想对付他，又毫无办法。
　　“我教你。”秦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楚江耳边，他愕然转头，鼻头轻轻檫过亲帆额前的碎发，痒痒的，香香的。
　　秦帆没有察觉，专心致志地给楚江讲解题目。
　　“听懂了吗？”
　　“啊？”楚江反应过来，尴尬道：“那个我……”
　　秦帆也不恼，耐心地重头再讲了一遍。这一次，楚江听得认真。
　　“你最近怎么了？”秦帆措不及防问道。
　　楚江却沉默了。
　　秦帆也极其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没什么。”楚江还是决定隐瞒。
　　秦帆没有穷追不舍地继续追问，他清楚，楚江在说谎。
　　“有什么事，我陪着你。”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你笑什么？”
　　楚江边笑边摇头，这是他最近露出最真诚的笑容，傻笑了许久，才道：“这可是你说的。”
　　秦帆脸红了，断断续续道：“我……我……”
　　楚江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打断道：“其实也没什么，想考进年级前五十，只不过数学和物理真的太难了，我感觉我做不到。”
　　秦帆不知不觉松了口气，“也不是不可能。”
　　“哦？”
　　“你上次成绩排名在年级两百多。进步飞快，只要你能把数学和物理这两大短板补起来，未必不可能做到。起点越低，进步空间越大。”秦帆认真分析道。
　　“那该怎么补呢？”楚江这个问得耐人寻味。
　　“我教你。”秦帆不假思索道。
　　楚江脸上的笑容逐渐发大，“那就谢谢秦大学霸了，楚某日后必定有所报答。”
　　“……”跳坑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