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兮子竹

11、学习的好榜样

　　秋天的第一场雨来得凶猛，不停不休地下了一整夜，丝毫没有要停歇的预兆，黑云压得低低的，有吞噬大地之势，雨水与大地碰撞弹奏着交响曲，不论是清晨还是响午，周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紧张的考试有了这阴翳环境地烘托，变得更加压抑。
　　考完英语后，几乎所有考生近乎虚脱，庆幸的是他们“大难”之后，获得几个小时休息的“后福”，这对有些人来说是福气，然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并不是。对于一些热衷于临时抱佛脚的同学来说，这充裕的时间大部分会被用来复习晚上要考的理综三科，而有的人选择听天由命，比如黄昊就是典型，直接趴在桌子装死，还有的人压根不需要复习，比如秦帆大佬，直接带上耳机翻看起了小说。
　　而楚江带着全村人的寄托，出校给他们带饭。
　　对于门口保安来说，楚江已经是老面孔了，连走读证都不用出示，直接刷脸就出了校门。
　　一中校门口对面有一条小吃街。虽然一中是封闭性管控，学生无法自由出入，但商家依旧盯上了他们这个庞大的消费体，有手机的同学只要一个电话或者一条消息，直接给你送到学校。当然外来人员同样不能随意进出，他们会把食物送到学校操场的围栏处，和学生接应。
　　一中的操场围栏处，种了许多大树，枝繁叶茂的树让这块地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也是学校最大的监控盲区，优越的地理环境，让这里成为最大的“交易场”。
　　那些没有通讯工具的呢？
　　商家自然发现了商机，在栏杆外，徘徊着零零散散的人，他们被学生誉为“接头者”。只要在栏杆内招呼一下，让他们帮自己到对面买心仪的食物。他们会从中收取人工费，但价格亲民，很受学生欢迎。
　　楚江目标明确，没多久就满载而归。
　　保安大爷见他大袋小袋提着香味扑鼻的食物，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吞吞吐吐地问：“你这是多大的胃口？这么多吃得完吗？”
　　楚江垂眸，看着自己的“战利品”，脑海中闪过秦帆惊讶的神情，不禁失笑。
　　他这么一笑，保安不知所措，心说我这么幽默吗，这都能笑？
　　“不是。”楚江正色道，“因为有人营养不良，瘦得更竹竿似的，想让他多吃点。”
　　保安的目光在楚江和他手中的食物间来回扫射。
　　你这是想把人给撑死……
　　不过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保安也不好说什么，目送楚江远去的背影。
　　楚江还没到教室，黄昊的狗鼻子就嗅到食物的香气，一骨碌起身，殷勤地迎接楚江的到来。
　　教室里的人不多，十个手指头就可以数得过来，大部分人头聚集在秦帆那一块，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黄昊和洛小雨冲在前头，接过自己的那一份，感谢的话语挂在嘴边，就差给楚江来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即使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食物，对于学生来说简直是美味佳肴。
　　黄昊感激涕零道：“辛苦了楚哥。”他小弟姿态，作势伸手要帮楚江分担一些。
　　洛小雨对黄昊的惺惺作态，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哟，现在不叫楚同学，改叫楚哥了？”
　　黄昊毫不在意，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只要给我送吃的，别说叫哥，叫爸爸都行。”
　　洛小雨：“……”
　　楚江偏身躲过黄昊伸过来的手，委婉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他下意识地看向秦帆的位置，发现某人带着耳机睡得正香。他下半张脸掩在臂弯，鼻翼以微小的幅度翕动，眼皮盖住那双藏匿星河的眼睛，眉眼收敛了平时的冷峻，多了些许温和。
　　黄昊顺着楚江的视线落到秦帆身上，说：“学霸他刚睡下不久。”
　　洛小雨瞧着楚江的眼神，咬了咬嘴唇。
　　为什么她觉得楚江看秦帆的眼神有点奇怪，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瞬，没去深究。
　　楚江轻轻地“嗯”了一声，递了一份炒饭放在从头到尾存在感极低的江泽宇桌上。
　　江泽宇茫然抬头，对上楚江的笑脸。
　　“这份给你。”楚江说。
　　江泽宇木讷点头，道了声谢，看向黄昊。
　　黄昊接受到他的疑虑，傻愣地笑笑，竖起大拇指，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和自己的同桌一起享用美食。
　　洛小雨也回到自己位置，随便把章思淼的那一份给她带了过去。
　　楚江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生怕吵醒秦帆，尽管对方带着耳机。
　　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臀部刚沾上椅子，挂在墙上的音响猛地发出一阵吵闹刺耳的杂音，过了几秒，杂音才褪去，紧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听起来就像有痰卡在喉咙。楚江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教导主任黎汉生的声音，他正在用那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播报着：
　　【通报批评－－】
　　【高三八班夏可可，高三一班苏子健，高三一班宁静几人在校点外卖，严重违反校规校纪，在此进行通报批评，并没收其手机，高三毕业后令其父母到校领回。】
　　几人均一顿，不由怜悯起了那几个倒霉学生。
　　秦帆被吵醒，半眯着眼，黎汉生低沉发哑的嗓音和耳机优美的音乐掺和在一起，成了扰人的噪音，他干脆摘下耳机，听着广播继续鬼扯：
　　【作为高三学生，在这么重要的阶段，我们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不被外界诱惑。】
　　楚江余光瞥见秦帆眉头微蹙，显然因被吵醒而有些恼怒，却极其隐忍，让人难以察觉。广播还在絮絮叨叨－－
　　【作为学生，我们应该严格遵守学校纪律，做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特别是高三的同学，你们处在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认真对待每一次考试，给学弟学妹做个好榜样。】
　　【作为汇阳一中的学生，学校严格规定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到校，一旦查到，后果自负。希望各位同学严于律己，也希望同学能够向优秀学生看齐。比如高一的喻言和高三的秦帆同学，不仅成绩十分优异，而且严格遵守校规，刻苦学习，这就是各位同学学习的好榜样。】
　　秦帆听到自己的大名，刚摸到手机的手一顿。
　　严格遵守校规的秦帆同学：“……”
　　楚江哑然失笑，心想这位黎主任的记性真差，明明昨天他两违反校规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希望同学今后杜绝带手机到校，争做一中的好学生。】
　　吵闹的广播总于停了。
　　黄昊嘴里含着米饭，含糊道：“看来黎主任今天又去蹲操场了，最近都不能点外卖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江泽宇弹掉肩膀上的米粒，嫌弃道，“都飞到我身上了。”
　　黄昊讪讪一笑，将嘴里的米饭吞了下去，凑到江泽宇身侧，盯着他手里的英语单词本。
　　江泽宇战术性后撤，警惕道：“干嘛？”
　　黄昊连连“啧”了几声，“不是吧泽宇，吃饭的时候还在背单词，你这是要翻身做黑马啊？”
　　江泽宇把他的脑袋摁了回去，说：“我这叫有觉悟，哪像你一样。”
　　黄昊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一学习就头疼，这辈子和它注定无缘。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决定放弃。”
　　江泽宇无言以对。
　　秦帆刚醒，还没缓过神来，对着地面发呆，直到楚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看向楚江。
　　楚江对着那一堆食物抬了抬下巴，“你的。”
　　秦帆撇了一眼，疑惑道：“这些都是我的？这么多？”
　　“嗯。都是你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买了几种。”楚江边说边拿出袋子里的酱香饼，递给秦帆，挑眉道：“试试？”
　　秦帆接过，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很合他的胃口。
　　“很好吃。”他客观评价道。
　　楚江得到他的肯定后，欣然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话音刚落，他不紧不慢地把其他食物一份份摆在秦帆面前，那场面实在是壮观。
　　楚江满脸期待地看着秦帆，像个在等待夸赞的小朋友。
　　前面的两位丝毫没有瞧见身后的动静，可身后的两位看的却是清清楚楚。
　　洛小雨和章思淼默契地对视，神色复杂。
　　秦帆被楚江炽热的目光盯着不自在，心中荡起涟漪，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语。于是，他认真的品尝起了美食。
　　最后他撑着肚皮，满汉全席只剩下残羹碎屑。
　　楚江心情好极了，帮着秦帆收拾残局后，乐呵呵地看起书来。
　　秦帆却是一点也看不下去，前前后后不知道偷瞄了楚江多少次，就连监考老师来了都没发觉。
　　“请各位同学收起与考试有关资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考试。”监考老师是个生面孔，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考场，“第三组右边的同学往左边挪一点，然后集体往后退一点。”
　　大家照着吩咐做，教室充斥着桌椅拖动的“咿呀”声。
　　“好了！”监考老师叫停，指了指讲台旁的空位，“现在请各位同学把书包放到讲台上，我们才能开始分发试卷。”
　　大家照做，试卷发下来后，秦帆收回思绪，全神贯注地做题。
　　雨本在响午后就停了，夜自修放学后才发现外面下着绵绵细雨。针线般的雨水完美地融入漆黑的夜幕，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两位女生先行回去了，江泽宇还在教室学习，剩下三人搭伙一起下了楼。
　　考了一天试，黄昊精神不振，奄奄耷拉着脑袋，秦帆和楚江神色如常。
　　楼梯满是水迹。
　　三人到楼下时，雨还在下，教学楼旁的木棉花落了一地，空气湿润，夹杂草木的香气。
　　秦帆和楚江不经意对视了一眼，又以极快的速度撇开。三人撑起雨伞告别，黄昊和秦帆回宿舍，楚江走向校门口，一南一北各走一边。
　　两人心照不宣，开始期待第二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