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大腿标准姿势》执笔画妳眉

2、2

　　“钱的事一点不用操心。”明曦接过父亲递来的行李箱，进候车厅。

　　他站在刷身份证的机子前回身和父亲招手，五个小时高铁到上海，父亲也就从火车站到家了，明曦家住一个偏远村落，四面环山，下了最后一趟车还要步行一段路程。

　　“叮咚——”一条来自剧组短信，通知他提前准备好作品。

　　导师推荐他来的时候说这是业内一个朋友的项目，做他们这行有人带加上出作品这是最好的两条路，都让明曦赶上了。

　　明曦在去上海的高铁上把作品又润色了一遍，检查故事线完整后，发进剧组的邮箱。

　　导师发来消息，这个入组作品可能是用来播出的时候迷惑观众用的，前期有多烂，后期好起来就会有多少人夸，观众心理期待值上来以后，再配合上导师们犀利不留情面的点评，再插播导师们幕后的努力和付出，学员，导师，话题度三赢。

　　但是，什么是训练营模式呢？

　　创造营111？偶像实习生？

　　导师给他推荐了几个可能入组的摄制后期组人员，加上方便进了训练营互相照顾。

　　【嘀……请检查网络，您的邮件发送失败。】

　　明曦开了热点，但还是发送失败，想着不急，等到了上海再找地方发也不迟，反正一周后才通知进组。

　　明曦给父亲发了两条消息，又打开微博翻个一个月前就停更的小博主，最后一条还是深夜收工的全身照，看得出来景致不错，还有光影和构图加持，是他哥明昔。

　　其实，明曦不是明曦，他是吃了十斤熊心豹子胆帮他哥明昔去混编剧经历，他哥也吃了十斤，临近毕业偷摸到一座山里进修摄影去了。

　　进组以后明曦要改名叫明书——他哥哥的笔名。

　　.
　　秦玉江如果不是唐三藏转世，现在已经抽上这二货了。
　　他不是，二货挨了顿打。
　　“瞅你欠打那样，爱报警不报”秦玉江抱着自己烂掉的头盔，架起只剩一半的车。

　　他低估了警察赶到现场的速度，也高估了傻缺的素质。
　　“警察叔叔，就是他，开我车撞了他的车！”

　　秦玉江带着自己的猎马脸，和傻缺进了趟局子，没有半分话语权，一通狗血淋头的批评教育，他害怕这种交通事故影响自己送外卖，毕竟不是送外卖途中发生的，便问警察叔叔，“这种事能不能私下调解，不记录在案？”

　　“和解？”傻缺眼睛看起来一下子精神了，“只要他肯带我走，我同意和解。”
　　秦玉江白他，二货。

　　到家都凌晨了，秦玉江摔完头盔往身后看，阴魂不散。
　　“嘻——”白添史大白牙一呲。
　　“就你叫白添史是吧，进来就打死你。”秦玉江放狠话，进门站门口看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白添史说就知道秦玉江是个心软的人。

　　秦玉江家面积不大，当十八线小演员十年了，有这么一个自己落脚的地方尽力了。
　　白添史嘴动了动，看向秦玉江，又憋了回去。
　　秦玉江把他小动作都收在眼里：“毛病！”，这种忘恩负义的典型，他敢多嘴试试，搭理他都嫌烦。
　　晚上白添史和秦玉江隔着半张床，躺在一个被窝里，终于小声说：“你真会过日子。”其实他也不是什么话都很损。
　　秦玉江梦里正大汗淋漓搬砖呢，听到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的。

　　天亮蒙蒙亮，秦玉江着急钱不想歇，电车废成那样暂时没钱修，断联好久的经纪人还不知道他在外面偷偷搞副业。

　　他坐反复点开上周聊过就再没回信的对话框。
　　【成智坤，最近有什么活儿？能让我进组的都行】
　　那边回话很快
　　【能进组的天没亮都走了，10点有个组缺龙套，管一餐，结100，来回自费。】

　　秦玉江看了一会，他是科班演员出身，但名气和资源从来没起来过，一度闹得快要失业，工作停摆的这段时间，活的连群演都不如，好歹群演每天都能抢剧组，自己连个面试机会都没有。上周因为这些事和经纪人吵了架，他俩都觉的现在撤摊子，比继续干好，今年如果再挣不上钱，成智坤就得赶紧回老家看孩子去了。其实秦玉江跟就他差在一个家庭上，秦玉江因为事业，一直没有结婚，连对象都没有谈。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矛盾太大了，至今谁也没再说过话，都清楚再不能将心比心，也不可能谁比谁好过。
　　他和经纪人，说白了就两块破铜烂铁，秦玉江没接过热戏没进过男前3，经纪人没带过微博热度超10w粉的演员。
　　十年，都在白干。
　　今天他经纪人都开始给他推荐龙套了，一个能拿100，一个能拿10块人头费，谁也别横。

　　秦玉江拿到地址就往那边赶，七点出门，勉强能赶上。
　　城南到城北，换两路公交，三线地铁，耗时两个半路费来回30，旁边有个人困得脑袋直往他身上砸。

　　“白添史，到站了。”秦玉江扶正这颗头，大早起的非要跟他一起等公交去跑龙套。
　　秦玉江不是没接触过有钱人，但是他想不明白，身披高定开着豪车，如果不是脑子里有条护城河，这人为什么。

　　进了地铁，白添史又在座位上犯困，秦玉江准备丢下他自己走，成年人不至于弄丢，而且白添史口袋里有他放的联系方式，等维修费赚够了全赔给他。

　　生计要紧，这种纠缠，对于秦玉江来说，纯粹是浪费时间，

　　但是秦玉江没再上成第二条线的地铁，一个是白添史跟过来了，一个是手机上。
　　白添史凑过脑袋来看，成智坤语音转文字：龙套满了，没活了。

　　秦玉江今早六点起床，七点跑到九点，以前当男五连跑三个剧组都没这么难受，眼下只有一个项目还跑一半吹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

　　白添史戳戳他：“返回去补个觉？”

　　秦玉江打开外卖软件准备现在就从地铁出去接单，骑共享单车去送，成智坤的新消息弹了出来。
　　【又有个训练营，管吃管住封闭三个月，一个月1000，要演员。】
　　一个月1000？现在出门找个理发店当学徒都比这有看头，划走继续看附近的单子。

　　白添史也看到了：“真来气，活该你过这么差，科班演员出身干成这样？”

　　秦玉江很迷茫，白添史说个事实，他有什么可气的，自己十年都搭进去了，不然呢，尽力了。

　　“就这，给你机会重活一次都不中用。”白添史拿走他的手机。

　　【地址发来马上到，么么~】

　　“你有病吧，1000块钱不够刺眼？”秦玉江夺回手机。

　　白添史叹口气，从自己修剪合身的西装里掏出一本书——《抱大腿攻略》
　　“绝版书，保你成神。”

　　.
　　成智坤大早起招呼了一大巴车跑龙套的，人头费好几百，一天不休能月入过万，他已经带了十年半死不活的艺人了，搭档了十年的秦玉江刚问他工作，就把手里龙套资源能给的给了。眼下吃饱饭才要紧，还怎么管你日后发展。

　　都十年了，发展成这样还发展啥，不过秦玉江要是不愿意去他也理解，秦玉江16岁出道俩人就开始签在一个公司，要不是因为天价违约金，早都跑路了。

　　现在好了，十年之约已到，分道扬镳。

　　一个来自本地的电话打进来：“成先生，您手下的两名艺人都报名成功了，这边要提前和您交代一下，进组之前需要准备一个3分钟个人视频作品，编剧组可以是任何形式的内容作品，摄制和后期组是不限制形式和内容的15组镜头，演员组是不限制内容的单人台词以及戏感镜头，请问还有什么没听明白的吗？”

　　进组？

　　两个艺人？

　　下午，成智坤刚刚开始半个月的中介生涯，从见到秦玉江和白添史结束。

　　秦玉江让成智坤带他俩一起进组，白添史算他送的，报十年同事之情，保他成神。

　　什么鬼？

　　白添史在网吧上传资料的时候给成智坤和秦玉江一同讲解，何为抱大腿。

　　“有以下章节目录：第一，你要慧眼识珠，第二你要耐心充足，潜心等待，花开不败。”

　　一人给了白添史一个白眼，娱乐圈摸爬滚打数十载，有用他们岂不是早就飞黄腾达了？

　　白添史不确定，秦玉江真的很懂娱乐圈人情世故吗？
　　虽然做一线男明星秦玉江现在的条件可能差点意思，但是以他身高腿长，盘靓条顺，以及其实很有发挥空间的脸，至少该稳居二线的。
　　这么久连二线都没进：“秦玉江，你是不是演技太差了，还是在圈里得罪过人？”

　　秦玉江和成智坤同时抬头：“搁我年轻那会，上个镜需要什么演技？跟那群小鲜肉一比，我就是影帝！”
　　成智坤不知道这个光鲜亮丽的男的哪那么多废话：“我劝你别指手画脚，外行还指挥上内行了！”

　　白添史翻了个白眼，举起手机给秦玉江拍了张照片，虽然拍出来技术惨不忍睹，但好歹能看清秦玉江的脸，在光线不是很充足的网吧，屏幕映得秦玉江很白很清冷，加上恰到好处的眉眼和鼻梁，如果不是像素还可以，真的很像十多年前的网络男神。

　　打开微信点击发送，对面是当今娱乐公司巨头之一。
　　【白：哥这人是不是在圈里嘴贱过什么大佬？】
　　手机迟迟没有及时回复消息，顾忌在忙。
　　面前的成智坤他们一通操作，白添史的报名信息已经提交出去了。
　　要不说这俩人奇葩，正儿八经放出来的节目消息，他俩竟然怀疑是假的，非要让他身先士卒，只有他没事，那俩人才愿意报名。
　　【白：亲爱的哥，你知道兰玉公司在木瓜市的立项吗？浅浅报个名】
　　【xxxxx.jpg】

　　等白添史回过神来，秦玉江刚从厕所出来，风风火火路过网吧那个内开门的玻璃门口，被进来的人一推，撞在了地上。

　　“哎，哥们儿！”白添史先喊的，两个当事人才反应过来。

　　明曦是因为从光线很亮的地方进来没看清，秦玉江是因为不疼但又摔倒了，很懵。

　　“！”秦玉江又换上了惯用的臭脸嘴不是嘴眼不是眼：“下次长点眼睛！”

　　明曦有意道歉，刚准备开口，因为面前人停下了道歉动作。

　　秦玉江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对这个嘴上道歉，但是没有一点道歉行为的男人，鄙视的要死。

　　在臭脸上又多冻了层冰霜，放过这人了。

　　明曦脸上表情没变，动作也没变，去吧台找老板开机的时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秦玉江不管那么多，回座位找两位“狗头军师”。

　　成智坤还在和项目组联系，白添史却一副打量的姿态。

　　秦玉江莫名其妙，烦，烦到快黑化了，他知道白添史旁观全程肯定又有话说，他招架不住白添史就只能寄希望于用冷脸打消白添史的念头。

　　白添史跟着他大哥接触过不少艺人，秦玉江现在算是他哥们儿，他得帮忙拉一把。关于他心中对秦玉江最大的疑问就是，为什么秦玉江入不了组？人品、硬件设施、资源、技术，秦玉江在娱乐圈混了十年这幅德行，他还是不信他没得罪过人，或者真的有什么硬实力，问他：“你以前都演过什么剧，能不能给我推荐几个？”

　　秦玉江一听，他是想要看自己之前拍的戏，不是别的，心中提前预支的烦躁全都消失了。
　　出道这么多年，他积攒的作品可多了。
　　“哈哈，没几部：《飞鹰神枪手》、《一代君臣》、《朝纲秘史》、《军中微变》、《密探生涯》……”秦玉江越数越多。

　　白添史皱着眉头点开其中一部剧的演员表，非常疑惑：“你艺名啥呀……”
　　秦玉江：“小江同学。”
　　演员表最后也没出现这几个字。
　　白添史：“哪呢？”

　　秦玉江回忆了一下：“拍神枪手的时候我在君臣剧组刚从男六被安排到男七，行程空缺便在各个摄制组乱逛，顺手被神枪手导演喊过去做了两天的刺客和主角对手戏，朝纲秘史也是……”

　　白添史：“嘿！感情都是剧组打着演出的幌让你做着龙套的活啊。”

　　秦玉江和成智坤对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对方的苦涩，异口同声：“不然能是现在这副德行？”

　　白添史终于招架不住这两尊怨气冲天的大佛，安安静静闭嘴，眼下要紧，不急于一时。

　　秦玉江在电脑面前看成智坤继续操作白添史的资料，思绪恍惚，他知道白添史应该也是好心，这么个二货都能看明白的事，他和成智坤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但就是，还是不想放过自己，不想放弃。

　　天知道送外卖那天，除了认路的时候，秦玉江穿梭在路上脑海中给自己安排了多少戏份。

　　十年白干？

　　秦玉江看看白添史初出茅庐，好像刚退下稚嫩的脸，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甚至可能养尊处优的二货，劝他来一个无名的剧组，让他在27岁还没有拼出头的年纪，让他再走一条仿若重新开始的路。

　　秦玉江笑了，白添史做的这些，他不傻当然看得懂意图。只是很多事，很难割舍，一旦一个人一直在失败中，一直尝不到成功的味道，一直看不到希望，他就不会敢再拼一次，哪怕风险很小，甚至为零，他都会怕到连时间都不敢投入。

　　因为会有个恶魔的声音盘旋，其实你已经投入十年了。

　　“啪——”一个杯子出现，大大的标题【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网吧游戏宣传语。

　　秦玉江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深吸一口气，就是这句话，这就是他现在面对娱乐圈的真实想法。
　　再看向成智坤操作的屏幕时，眼睛都在冒着光。

　　十年饮冰都过来了，他的血不会凉，他秦玉江怎么可能不演戏？三个月，他在怕什么？大不了这三个月不行，再去送外卖，如果还三个月的机会，他再去！反正，他送过一天外卖，就总有一天能用送外卖兜底！

　　“你刚刚没摔坏吧？”一个温润有点闷闷的声音打断秦玉江刚刚燃起的熊熊烈火，白皙修长的手指扣在奶茶杯上。

　　明曦细致的给他插上管子，热气升腾而出，他刚刚为了道歉特意在前台点了杯喝的。

　　明曦不知道自己这杯道歉的奶茶，给面前的人心底带来了多少惊涛巨浪。扇形的双眼皮，眼尾处的褶皱勾上去，长长的眼睫因为电脑的光像盖了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