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夙夜凝华

26、模考

　　那时候，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收到几条语音消息。
　　宿舍的老师会同意拿手机去发几条消息，凌笙鹤每天都会把自己的笔记拍照发给他，然后用几条语音给他讲讲班上发生的事。
　　声音带着笑意，却又有些盖不住的担忧。
　　“你好些了吗？”莫予秋听到语音的最后几秒钟，那一头轻轻叹了口气，问他。
　　他摇了摇头。
　　尽管那个人看不到。
　　他给自己灌下一大杯水，从床上撑起身子，回了短短的一条消息。
　　“……还没。”莫予秋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还是有些沙哑，“谢谢。”
　　第二天他收到了对面的消息。消息说，不用谢。
　　那时候，他每一天都会把语音消息保存成文件，一遍一遍地循环着播放，然后在那个人的声音里，渐渐睡去。
　　他也在竭力跟上学校里的进度，但复习的资料他全都没有，再加上确实是病得太重，他还是感受到一阵阵的力不从心。
　　陆陆续续有同学来，帮他拿一两张试卷，讲两道题。
　　但凌笙鹤一直没来过。
　　莫予秋最后还是有些忍不住。他问那个给自己讲完了题的女同学：“凌笙鹤呢？”
　　那个同学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笑了笑：“凌笙鹤他之前参加了省上的数学比赛，现在应该在外地比赛。”
　　莫予秋“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带着感谢的微笑，等着那个同学离开，然后在对方身后关上门。
　　明明一切都挺正常的。
　　但他就是觉得，很失落。
　　像是什么期待突然落了空，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一阵空虚感袭来。
　　他还是每天会收到凌笙鹤的消息，有的时候也会告诉他自己在外地的感受。
　　他听到对方说，现在的比赛是集训，所以时间稍稍有点久。
　　但对方应该没多久也就能回来了。
　　莫予秋就静静地听着。
　　他闭着眼睛，听着声音像水流一样，细细地淌过自己的心灵。
　　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后来凌笙鹤果然回来了。
　　省级的竞赛，他是特等奖。
　　但他却没有太多地向莫予秋描述这件事。
　　他提出了另一件事。
　　他说：“予秋，你还不能回来吗？我们之前报名的合唱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莫予秋收到消息之后，摇了摇头，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字回复：“我现在还回不来。”
　　最后，对面等了很久，然后说：“我们只能退赛了。”
　　那天晚上，莫予秋给自己披了一件外套，在窗边坐了很久。

　　“予秋，这一次的合唱比赛，你想参加吗？”
　　“……不知道。”
　　“我们报名吧？”凌笙鹤问他。
　　莫予秋点了头。
　　他说：“其实我还挺希望，能和你一起唱一次歌的。”
　　凌笙鹤笑了：“好啊。”
　　那时候，他们趴在走廊的栏杆边上，风拂起面颊上的碎发，带来丝丝阳光的暖意。
　　一碧如洗的天空里，只有一小片淡淡的流云，似乎直往天际而去。

　　他们没办法一起唱一首歌了。
　　莫予秋想着。
　　自己明明期待了很久的。
　　他竟然一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差错。
　　于是那天，他原本已经开始渐渐好转的感冒，又加深了几分。
　　夜色冰凉得像水一样，流向他的脚边，淹没了他的整个世界。

　　那一次，他们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唱一首歌。
　　他回学校之后，疯了一般地接着学习，却还是比其他同学落了一截。
　　那一场骤然打乱了之后所有的病，似乎确实来得太不巧了。
　　尽管只是差错而已。
　　但自己的人生，好像原本就是在差错中长大的。
　　莫予秋笑了笑，抬步想要继续往前走。
　　身后，脚步踏在水洼里，踩得水花四溅的声音由远及近。
　　被带起的凉风扑在莫予秋的侧脸上，下一刻，头顶多了一把伞。
　　凌笙鹤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握着伞，挡在他头上。
　　“怎么不打伞？”凌笙鹤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放轻了语气问他，“你不怕感冒吗？”
　　莫予秋不知应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他笑了笑，然后说：“不是，我只是想要自己走走。”
　　凌笙鹤也跟着笑了，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他往前走。
　　风迎面吹来，细小的雨丝润湿了面庞。
　　凌笙鹤的手轻轻环着他的肩膀，温热的感受，美好至极。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去。

　　“这个合唱比赛，你们报名了？”徐爽儿挨个挨个地核对。
　　凌笙鹤点了点头：“是。”
　　李榭也跟着拉人报了个名：“这可是我们高三学子唯一的休闲机会啊！必须抓住！”
　　徐爽儿笑了笑，然后点了头，跟着打了一个勾。
　　凌笙鹤确实参加了一场比赛。
　　他参与了集训，然后在外省比赛，等结果出来之后再回来。
　　好在这段时间主要也就是讲课讲题，凌大学霸看着人家的笔记都能学。
　　大约半个月之后，凌笙鹤回来了。
　　合唱比赛也开始了。

　　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来，冷白的颜色稍稍有些晃眼。
　　前奏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台上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凌笙鹤先开了口。莫予秋放轻了声音，错开一两个节拍，唱起了和声。
　　他们终于一起唱了一首歌，一起走到舞台前，拉着手谢幕。
　　挺好的，不是吗？
　　莫予秋转过身，偷偷地看着凌笙鹤的侧脸。
　　舞台的灯光照在对方的脸上，一层白色的线条勾勒出了那张侧脸。
　　他觉得自己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跟着身边人的动作，转过身，下了舞台。
　　他飞快地松开手，想要回去。
　　但凌笙鹤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莫予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墙上。
　　凌笙鹤微微埋下头，笑着，轻声问他：“刚刚，为什么一直偷偷看着我？”
　　莫予秋不知应该说什么。
　　距离太近了。
　　他能够看清面前人的眼睫，看清那眼睛里的点点星辰。
　　心跳的鼓点仿佛突然敲响。
　　莫予秋摇了摇头，顿时觉得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目光已经习惯于聚集在你身上。
　　他抿着嘴，片刻后才小声开口：“……因为，你好看。”
　　凌笙鹤笑了笑，放开了他的手腕。
　　莫予秋扶了一把凌笙鹤的肩膀，也笑了笑。
　　他压低了声音说：“……你刚刚那个样子，被看到了，是会被记早恋的。”
　　凌笙鹤轻轻地笑了一声。
　　“没事啊。”他有意无意地放轻声音，模糊了后面的几个字，“毕竟是真事嘛。”
　　两个人从舞台后绕了路，回到了班级的方阵里。

　　合唱的比赛结束之后，就又转入了无休止的学习之中。
　　这段时间大家买笔芯的频率高了不少，甚至有人说门口卖笔芯的老板一定赚了不少。
　　试卷一摞一摞地发下来，在抽屉里塞不下的就全部放在了桌面上，整个桌面上只留了一小片勉勉强强够写字的空地，其他的位置全都堆满了大沓的复习资料。
　　背各种知识点更是背得走火入魔。
　　莫予秋拿着一张知识点的整理单子，嘴唇微微动着，轻声地念诵着。
　　凌笙鹤把试卷铺开来，放在那一大摞的复习资料上，自己抬着头看。
　　他把上面记录过的知识点全都抄写下来，抄完一遍又撕掉，再写一遍。
　　唐老越来越不做人，经常坑害可怜的同学们。
　　“来，桌上的东西先放地上一下，桌子腾出来，我们模拟一下考试。”
　　试卷很快就发了下来。
　　大家全都埋了头，认认真真地开始写。
　　笔尖在纸页上摩擦出沙沙的响声，陆陆续续有翻页的声音响起。
　　然后就是唐老的声音：“还有半个小时啊。”
　　于是全班哀嚎四起。
　　过了几天，唐老又拿着一沓试卷进来：“最右边那一列的同学，把椅子拖出去。”
　　“其他同学，按照六列的方式坐，最后一排的那五个同学，坐到第六列去。”
　　整个教室的座位间距被拉得很开。
　　下课后李榭拿着笔进来：“我今天在外面写这试卷，觉得手都给我冻僵了！”
　　唐蓉恰好走过：“你再说一遍？”
　　李榭赶紧摇头：“……不不不不不，不敢。”
　　颜鸣吼了一嗓子：“唐老师我给你脸咯！”
　　唐蓉把试卷放在手里甩了甩，然后轻描淡写道：“明天我们各科要联合，模拟考试。”
　　说完就走了。
　　大家又一次哀嚎一片。
　　凌笙鹤笑着敲了敲莫予秋的桌子：“小朋友？”
　　莫予秋微微抬了抬眼：“陛下。”
　　凌笙鹤一时哭笑不得。
　　他只能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称呼：“你知道刚刚唐老说什么了吗？”
　　莫予秋说：“明天模拟考试。”
　　凌笙鹤愣了愣：“你怎么听清的？”
　　莫予秋那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和门外的距离可以说是非常远。
　　莫予秋只是点了点头：“我以前写……我专门练过听力。”
　　凌笙鹤忍笑，装作没有听到那个“以前”。
　　他说：“那我们莫老师还是很厉害的。”
　　“……不要这样叫我。”莫予把椅子往后推了推，开始收拾自己的笔，耳垂却微微发着红。
　　凌笙鹤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耳垂：“好吧。”
　　莫予秋抿着嘴，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