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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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安还在盯着露出纹身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小猫被抱在腿上。
通体乌黑，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好看。它舔着自己的毛，朝着镜头看，下面横着一只手。
没看错，就是她。
他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勾勒着。
流畅的线条起伏连绵着，陆淮安在画一只手。
圆润的指甲盖，修长的骨骼，大片盛放的蔷薇，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烟。
他将明暗关系简单画出，黑色的纹身和盛放的蔷薇，两者就像妖异且风情的结合。
他将画完的画夹回本子里，倘若翻开本子，就会发现，这并不是陆淮安画的第一张了。
里面画了很多，但基本都是部位：锁骨、耳朵、眼睛、嘴唇，有的是没有五官的半身，有的是他自己梦里的画面，但没有肖像。
陆淮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这些画，只是想到了，就画了。
但要说起他和她之间的故事，那要从六年前开始说起。
陆淮安从小到大，都好像是别人累赘，负担。
小时候，母亲哭着对他说，“淮安，不是妈妈不要你，而是爸爸需要你等他出来。”
陆淮安就蹲在那里，冷眼看着母亲离他远去，看着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相拥，看着他们一起上了车。
初中时，父亲从狱中出来，知道母亲走后，整天整夜的泡在牌馆，回家了就酗酒，然后拿他出气。
陆淮安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和他长的相似的男人，他该称为父亲的男人，拿着婴儿手臂那么粗的铁棍打他。
后来，他死在了牌桌上。
高中时，陆淮安寄养在姑姑家，他转到了杭城十二中。
那天姑姑指着他的脑袋说：“真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爹，还要来我们家。”
“你怎么不跟着你那没良心的妈走！”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去饭馆端盘子，洗盘子，冬天的时候，连一双橡胶手套都没有，常常冻的双手皴裂。
他以为自己到十二中了，就能好好的学习，早点出人头地，离开这个地方。
结果因为自己沉默寡言的性格，不够殷实的家境，再一次成为了靶子，被打，被歧视，被嘲笑。
头发上粘口香糖；把他的桌子椅子藏起来让他上不了课；撕他作业本……这些在陆淮安看来，能忍则忍。
他必须好好的读完书，考上一个好学校。
他必须，必须。
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人，变得更加阴郁，被欺负的实在过了，他就抬起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盯的人浑身发毛才罢休。
那个时候的陆淮安，既不肯服输，又不愿折腰，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十二中有个校霸，高三，不学好，成天逃学，抽烟，打架，泡妹。
当时有这么一句话：“十二中没有他打不怕的人。”
好巧不巧，他偏偏盯上了这个转学生。
那天是陆淮安值日，但是和他一起的人全都默认让他一个人打扫，早早回了家，陆淮安沉默的将他们的事情全部做完。
等他出校门已经很晚了，值班的保安都开始打瞌睡了，放他出去的时候，还嘟囔着，怎么一个学生这么晚才回去。
陆淮安一个人走在路上，在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他听见里面传来拳打脚踢和辱骂声，他本是随意的瞟一眼，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十二中的，号称没有人不会被他打怕的，所谓校霸，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被打的主角是他。
陆淮安不知为何，没有转移开视线，直愣愣的和他对上视线。
巷子里那个领头的，朝外面的陆淮安喊了一声，“看什么看，你也要进来和他一起被打是吧！”
然后发狠着又踹了一脚腹部，地上的人立刻发出哀嚎。
“g东西，泡老子的女人，我今天不打s你！”
陆淮安平静的转开视线，离开了。
没过几天，当再一次晚出来，他就被堵了。
“你们干什么”，陆淮安平静的直视着堵在他周围的人。
一个个都是流里流气的模样，叼着烟，翘着脚，为首的正是那个校霸。
他走过去强制搂着陆淮安的肩膀就往小道里带，陆淮安本来就饮养不良，即便到了高中抽了身高，但和他比还是很瘦小。
陆淮安被狠狠摔在墙上，本就被潮湿环境浸润而开裂的墙皮，都脱落掉在了地上。
青绿色的苔藓爬着矮矮的墙根，上面还有很多的霉斑，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着，陆淮安满头是汗，浑身都是青紫破皮的伤痕，潮热的空气就像被水浸过的膏药，混着难闻的臭味紧紧贴在他身上，不给皮肤一丝喘息的机会。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打他，陆淮安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撞见了校内霸王在外面也被打的很惨，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侮辱。
陆淮安觉得很可笑，这种用暴力的肢体行动和侮辱的言语来建起保护自己渺小自尊的高墙的行为。
姑姑看到满身狼藉回来的陆淮安，嘴里吐出尖酸刻薄的话来，“欧呦，小小年纪的就不学好，学着人家打架，晚归。”
三
“你那便宜妈没教过你要好好读书吗？学生没个学生样，怪不得我那弟弟会被你克s！”
磕着瓜子的牙齿，不断吐出的唾沫。
二
“这样子还供你读书？还不如直接去厂里打打工来的实在。”
轻蔑的眼神，向下撇的嘴唇，嘴里不断发出的聒噪声音。
……
“妈！我想吃西瓜！”房间里传来喊声，打断了陆淮安在心里的默念。
“诶！来了来了！”原先还在数落的妇人瞪了陆淮安一眼，然后挪动着丰腴的体态，进厨房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切西瓜去了。
陆淮安松开从刚开始就一直紧握的手，被捏的雪白的指尖立刻回血，指尖变得通红，手心里全是指甲印。
刚才，只要再晚一秒，他可能就直接挥起拳头砸向她了。
陆淮安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手臂挡着自己的眼睛。
说是房间，不如说是用块布拉起来的小地方，只能放下一张折叠床和一个柜子。
每天晚上，稍微动一下，折叠床就发出生锈的，吱嘎吱嘎的响声。
手上脸上的淤青隐隐作痛，他使劲按着腹部，那里被踢了好几脚，肯定也淤青了，疼痛蔓延着，陆淮安躺在床上就动不了了。
再忍忍，再忍忍。
睡到半夜，他听见有人悄悄拉开他的帘子，他立刻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的背对着，装作熟睡的样子。
他感觉到有人点了点他的背，陆淮安转过身，是钱良，姑姑的儿子。
他见陆淮安醒了，另一只手拿出一个药膏递给他，借着帘子拉开后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了化瘀的字眼。
钱良声音小小的，“那个，涂了这个会好很多。”
陆淮安心里感到很奇怪，暖暖的，他不知所措的捏着药膏，甚至都忘记说一句谢谢。
钱良悄悄的走了，还给他拉好了帘子。
他其实是可怜陆淮安的，但是自己又不敢主动对他示好，所以只能偷偷给他塞药膏。
某天，当钱良和一群伙伴从游戏厅出来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
他进门之后就发现地上规规矩矩的放着一双洗的发白的球鞋，钱良以为家里来了客人，随手将鞋子一脱就进去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拘束的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头发长的盖住了大半张脸的陆淮安。
妇人从厨房出来，一路收拾着钱良扔在地上的鞋子，书包。
“妈，他是谁啊？”
陆淮安在看到钱良的一瞬间就已经站起来了，手指交错着摩挲着，看起来十分不知所措。
妇人听到之后，看都没看沙发上的人一眼，对着儿子说：“这是你舅舅家的儿子，来我们家住。”
钱良知道自己的舅舅去世了，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儿子，他打量着这个弟弟，瘦瘦小小的，鼻梁高挺，偏深的下唇微抿。
“儿子饿不饿啊，妈妈给你煮碗面？”
陆淮安打开药膏，很臭，他也没嫌弃，涂了涂，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药的效果很好，他感觉到涂的地方热热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善意。
就当他以为自己也能够触及阳光之时，他被整的更惨了。
先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往他餐盘里放虫子，故意将饭菜倒到他的衣服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的桌子里每天都变着花样的出现各种垃圾，陆淮安总是一言不发的将其清扫干净。
再后来，就变成了每个星期打他一次，回回都往身上揍，就是不打脸，让人看不出他受伤。
那是个阴沉的天，浓云在天空翻涌着，时不时发出沉闷的震响，压的人心慌。
要下雨了。
陆淮安看着这样的天气，想着今天该早点回家。
刚出去，陆淮安就觉得不对劲。
校霸看到他就招呼着身边的人围过来，他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不跑，接下来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因为他看到了棒球棍。
他求助似的看向保安亭，但是保安只是假装没看到，是啊，谁会傻到得罪这个父亲是局长的人而去帮助一个孱弱的少年呢？
陆淮安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把包往他们身上一甩，撒腿就跑。
“轰隆！”巨大的雷声仿佛马上要把世界震碎那样响，天边一闪而过的闪电，霎时间擦亮整个夜空，然后立刻消失不见，陆淮安看到了后面追逐的凶神恶煞的人。
他逐渐体力不支，常年不吃晚饭导致他经常低血糖，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越变越沉重的脚步，还有兴奋的要跳出来的心脏。
他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跟着心跳颤动。
每跳一次，他的太阳穴、牙齿、腹部、手指、小腿，跟着同频共振一次。
最后，他的头发被扯住，头皮的撕裂和顺着惯性倒地的重创，都让他的脑子混沌一片，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会被这么多人打。
他还想回家之后，洗个冷水澡呢。
即使那张折叠床很硬，很吵，但是现在，陆淮安无比的怀念那个，简单被帘子所隔绝的小空间。
只有在那里面，他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他的灵魂在天上飘着，他的r体遭受着棍棒的击打，不知道是谁，下手怎么这么重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月光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