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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骆修远世界(终) ...

  •   常茂不知道自家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殿下才刚夺回太子之位,正是要小心谨慎时,瑞王骆修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皇帝也不站在他们这边。
      若是“违逆圣意”这么大的罪名传出去,殿下想来又要受一番苦头。
      常茂跪地恳求:“请殿下三思。”

      天牢中的狱卒也跪了一地。
      骆修远睁开眼,正疑惑着,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冰冷和强硬:“孤不可能让明欢待在这种地方,放人!”
      骆修远大惊失色。
      这不是他说出的话!
      他知道如今局势,断断不可能如此不明事理!

      他会保住沈明欢的命,但不代表他连这么点小委屈都舍不得这人受,更何况有他盯着,天牢中甚至没人敢对沈明欢用刑。
      他这太子还时不时被皇帝罚跪,沈明欢可比他舒服多了。
      可这些起伏的心绪全都被堵在喉口,他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沈明欢轻笑一声:“骆修远,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
      太子殿下一时恍惚。
      自沈明欢投靠了骆修启之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人对他这样轻松坦然、真实肆意的笑容,就连先前在天牢里,那人笑意中也夹杂着讥讽。
      可沈明欢凭什么对一个赝品这么与众不同呢?

      沈明欢想了想:“要不这样,你替我约一下骆修启,我保证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
      他还敢提骆修启!
      赝品听到这个名字也很激动:“明欢,你要我再次看着你进火坑?你信我,这次我能护得住你,你不要为了我再去被骆修启……”欺辱。
      最后这两个字,骆修远只是想想都觉得心痛。
      他一直不敢细思那些年骆修启那些年是怎么对待沈明欢的,这样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本就不该为任何事低头。

      沈明欢诡异地沉默了一瞬,片刻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随你出去。”
      “你……”骆修远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虽然是他提出的,但沈明欢真正答应的这一刻,他看着这人若有所思的神情,仍旧泛起了一阵悲哀与悔意。
      骆修远忽然意识到,沈明欢在的时候,他好像一直很任性,分明知道利用骆修启是更好的方法,但他自诩为明欢好,自诩不想让明欢受苦。
      然后呢?不还是明欢收拾残局?不还是明欢熬尽心血操劳?他只需要无理取闹,最后不还是明欢替他达成心愿?
      他说他能护得住沈明欢,但什么时候不是沈明欢护着他啊。

      常茂霍然抬头,怒斥道:“沈澈,你怎么有脸面……”
      “常茂!你将孤的话当耳旁风吗?”
      太子殿下被迫看着这个赝品,顶着他的身份教训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算这赝品是未来的他,也没资格替现在的他做决定。
      太子殿下拼命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无奈发觉甚至不能对着赝品造成半点影响。

      赝品顶着他的脸,做出一幅令人作呕的脆弱姿态,轻声唤了一句“明欢”便闭口不言。也不说要带沈明欢出去了,满脸犹豫的纠结,一看就是想反悔。
      太子殿下气得不行。
      懦夫!胆小鬼!是你说要带明欢出去的,现在摆出这一幅为难的样子给谁看!
      孤的名誉!孤的清白!孤一言九鼎!孤才不是这种人!

      骆修远确实为难。
      沈明欢这人惯是会演的,又总报喜不报忧,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对沈明欢好。沈明欢嘴上说愿意随他离开,但心里呢?
      沈明欢疑惑地看着骆修远的神情变来变去,奇怪道:“你怎么了?”

      “孤……”许是太过生气,太子殿下这一字出口,才发现自己终于能说话了,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他忽然将原先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下。
      太子殿下抬眼,沈明欢眉目温和,眸中依稀可见淡淡的关切。
      骆太子被迷了眼,待他反应过来,发觉自己竟学着那赝品扯出一个欢欣中还带着点谄媚的笑容,用着相似的语调说道:“我没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抿了抿唇,他与那赝品本就同为一人,要伪装自是容易得很。
      可他为什么要伪装?骆修远啊骆修远,你得失心疯了吗?

      “哦。”沈明欢点了点头,没多纠缠,“所以,你还要我跟你一起离开天牢吗?”
      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骆修远心中一凉。
      连常茂都没发现有两个骆修远,而他都刻意伪装了,沈明欢为什么还能发现?
      为什么同样都是骆修远,他对那赝品的态度便那么亲近?
      他先前认识那个赝品吗?还是说这个沈明欢也像那赝品一样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另一个世界,真的是他们的未来吗?

      “你爱走不走,与我何干?”骆修远干巴巴地说。
      虽然是那赝品给的承诺,但既然是用了他的身份,骆修远也不会反悔。不过就是私自放了沈明欢而已,至多不过再多受些刁难,他能解决。
      常茂诧异地看了自家殿下一眼,不知道殿下这是恢复了正常还是变得更不正常。

      狱卒们很是犹豫,万一沈明欢真要走,他们是拦还是不拦呢?
      好在上苍没真让他们做这种死亡抉择,没过多久,宫中宦官送来了皇帝谕旨,要他们释放沈明欢。
      宦官也没想到自己平平无奇地执行任务,迎面就撞上了这位地位有些尴尬的太子殿下。
      如今太子与皇帝已然近乎撕破脸皮,皇帝不喜太子,然而在卓将军班师回朝、黎兰太子有意入京谈和之后,皇帝就隐隐奈何不了太子。

      宦官宣布完旨意就吓得骑马离开了,狱卒送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送沈明欢和骆修远出门。
      谁放出传言说太子殿下和沈家家主决裂的?真是害人不浅!

      沈明欢若有所思,他瞥了骆修远一眼:“你干的?”
      妄图当替身却被拆穿的太子殿下失了平常风度,冷笑道:“孤要是有这本事,还会由得你陷害?”
      他如果强大到能掌控皇帝的心思,哪会给沈明欢背叛他的机会。

      穿过天牢幽暗的长廊,甫一从大门出来,与日光一同扑入眼帘的,是并排站着的三个身影。
      他们看到沈明欢俱都抑制不住激动似地上前两步,眼眶通红。
      常茂惊讶地“啊”了一声:“卓将军?”
      不是说至少还有一日才能回到燕陵吗?

      还有沈长卿沈老先生,自沈明欢涉入夺嫡之后便有传言说他对这寄予厚望的孙儿失望至极,因而在府中闭门静修不再过问世事,可沈明欢这才被关了一天他就火急火燎地来此,怎么看也不像是失望的样子。
      最奇怪的是,这三个人的表情是不是太夸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之后的再重逢。
      可沈明欢只是在天牢里住了一天啊!甚至都没受刑。

      常茂犹疑地看向第三人。
      他没见过这人,可从对方的衣着服侍上不难猜出其身份。
      常茂正难以置信时,便听骆修远冷淡地打了一句招呼:“黎兰太子,不知你来我大祁天牢,所谓何事?”
      黎承濯没理会,他上前,强行挤开了骆修远,占据沈明欢身边的位置,笑着道:“明欢,好久不见。”
      分明是欣喜的语气,却又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和怅然。

      沈明欢了然地看向黎承濯。
      大概就如同先前那个骆修远一样,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或许也能算作一场奇妙的旅行?
      不论如何,能够有机会见到故人,沈明欢还是欣喜的。
      “黎承濯,别来无恙。”沈明欢眉眼弯弯,那笑容真心实意到有些刺眼,就如同他先前对那个赝品露出的一样。
      骆修远愈发愤懑。

      卓飞尘和沈长卿也忍不住拥上前。
      两人年岁都已不小,又看过了世事变迁,经历了人情冷暖,早已磨砺出坚硬心肠。
      可此刻,就是这么平常的一次相见,两人竟然就热泪盈眶。
      骆修远沉默不语。
      那个世界的沈明欢,这样让人喜爱吗?他是不是……是不是没有投靠骆修启?是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骆修远?
      可骆修远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何这个世界的沈明欢对他就这样绝情?

      “爷爷,卓将军。”沈明欢言笑晏晏:“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
      “是啊,好好的。”沈长卿扯出一个笑容,“明欢,我们回家。”
      他眼一眨,又落下一串泪来。
      这两个字他在梦中对自己的孙儿念了无数次,终于有机会当面说出口。他知道这里是与他记忆并不相同的异乡,可那又如何?沈明欢是活着的,能说能笑,能跑能闹。
      活着就好。

      沈明欢笑着道:“我就说皇帝怎会下令放我出来,原来是你们呀。”
      他拱手作揖,一本正经:“沈澈,感激不尽。”
      “我们没做什么,是沈老先生入宫见了皇帝,皇帝才放人的。”黎承濯忙道。
      沈长卿知道皇帝对沈家的忌惮,这些年来不问朝事,这次为了沈明欢,第一次动用了沈家多年来的人脉名望。

      沈长卿含笑摇头:“哪里是没做什么?明欢,卓将军用战功为你求了一道免死金牌,黎太子签订盟约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你的安危。”
      他们两个人还没到燕陵,信件已经送到皇帝桌案上了。
      骆修远站在一旁格格不入,他不甘心地加入聊天,“父皇这一次虽同意放了明欢,但你们这种行为才是把明欢架到火上烤。”
      区区一个沈明欢竟能同时得到文臣、武将、邻国三方的重视与保护,这种可怕程度,便是十块免死金牌,皇帝都得杀他。

      在场三人同时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卓飞尘翻了个白眼:“管他这么想的,一个皇帝而已,上次我们都能做到的事,再来一次难道就做不到了吗?”
      这一次他还提早和黎承濯搭上话了,开局比上一次还好。
      黎承濯冷笑一声:“你居然也来了,当真是晦气。骆修远,你护不住明欢,我来护。”
      沈长卿礼貌而疏离:“不牢殿下费心。”

      没有一个在乎沈明欢的人,会不对骆修远心存芥蒂。
      骆修远沉默。
      他在沈明欢面前扮演赝品没有成功,但现在没有特意扮演,这几个人却好像把他当成了另一个骆修远。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念头,骆修远不想澄清。言多必失,他怕暴露自己,只好沉默以待。

      好在其他人似乎不觉得他此刻不说话是件不正常的事,毕竟杀伐果断的天子,在面对与沈明欢的事情上仿佛天然就多了几分心虚和亏欠。
      沈长卿满心满眼都是他失而复得的孙儿,“明欢,跟爷爷回家,家里准备了你爱吃的菜,你什么都别想,吃完好好休息,好吗?”
      上苍终究还是眷顾了他一次。
      如果明欢还是要走那条艰险的路,他来替他做满手血腥的执剑人。

      沈明欢乖巧地点了点头,他见卓飞尘、黎承濯、骆修远还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无奈道:“你们刚到燕陵,不去拜见皇帝,跟着我做什么?”
      黎承濯意气风发,他满不在乎地挥手:“我们又不怕骆澹。”
      卓飞尘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道:“明欢,你之前带的那几队珍宝,我们这次也带上了。”
      重走一遍当年的路,那些曾经让他们纠结、不安、忧虑、辗转反侧的一切一切,原来竟是如此简单。
      ……其实不是简单,是早已有人淌过荆棘,用生命为他们指使了一条道路。

      沈明欢曾把黎承濯随行带来的奇珍换做神兵利器,又暗中送了一支军队入燕陵,由此重塑了大祁江山。
      卓飞尘口中的“几队珍宝”,在场的人都知道其中的真正含义,俱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意。
      只有骆修远和常茂不知道。
      骆修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要是问了,谁都会知道他是个“假货”。

      “那你呢?”沈明欢骗过头,笑意盈盈:“殿下,你跟我回沈府,不怕骆澹怀疑你吗?”
      骆修远眉眼微垂:“我两次出入天牢见你,又违逆父皇旨意,要怀疑早就怀疑了。”
      他好不容易回到太子之位,本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见到这黎承濯三人毫无畏惧,甚至说些大逆不道之语,他忽然就不怕了。
      他面前这三人,绝对有着颠覆大祁政权的实力,看他们的态度,沈明欢绝不会有事。而掌握了这么多势力的沈明欢……会再一次送他上绝路吗?
      他抬头,对上沈明欢温和的目光。

      黎承濯冷笑一声,将沈明欢拽到他身后,按耐着怒气嘲讽道:“你又是这样,惯会用这种眼神装可怜,骆修远,你害死了明欢一次,还要害死他第二次吗?”
      他发现自己重回年少时期时只觉得这是独属于他的传奇际遇,上苍让他重活一次,他定要挽回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后来他见到了卓飞尘,来燕陵之后,又在前往天牢的路上遇见了沈长卿。
      他那时想,一定是这个世界也舍不得明欢,万物生而有灵,也不舍得明欢受苦。所以要他们回来,回到故事最初开始时,要他们救下沈明欢,要他们代替整个世界善待沈明欢。

      黎承濯没想到沈明欢也回来了。
      在沈明欢用熟稔的目光望着他,对他说“别来无恙”的那一刻,黎承濯既喜且悲。
      这是他的好友,他们曾一起并肩作战,曾有着一段共同的过往,他与他隔着数年绵绵不止的思念,怎么能不欢欣鼓舞?
      可是,未来的沈明欢受了好多苦,而他没有机会将那些苦楚从好友的记忆中抹去了。

      沈明欢皱了皱眉,好声好气地讲道理:“黎承濯,君子不先人以恶,不疑人以信,我现在分明好好活着,而且之前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殿下有什么关系?”
      他叫黎兰太子“黎承濯”,喊大祁太子却是“殿下”。
      骆修远一阵恍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他害死了沈明欢?

      “我……”这种可能性只是想想,都让骆修远泛起惶恐,他不知前因后果,甚至没办法反驳。
      黎承濯一边“嗯嗯嗯”地听沈明欢说话,余光瞥见骆修远的仓皇神情,只觉得怒气更盛三分。
      他如此确认此骆修远就是他知道的那个骆修远,一是因为这人的表现与如今的传言不符,这个世界的骆太子不会和沈明欢一起从天牢中出来。
      二是因为这人的神态。从前就是这样!好似天底下最善良的是他,最脆弱的是他,让明欢为了守住他所谓的这份“赤子之心”双手染满血腥。
      分明沈明欢才是这人世间最正义最良善不过的人。

      黎承濯拉着沈明欢走,“骆修远,你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再露出这种表情恶不恶心?你的事情你自己去做,别又想利用明欢,明欢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诶,黎承濯,你……”沈明欢觉得这话说得未免太严重,他想要反驳,下一秒便见黎承濯回过头质问般地看着他,双目赤红。
      黎承濯放开拉着沈明欢的手,声音带颤:“沈明欢,你是不是只在乎骆修远?他是你的生平挚友,金石之交,那我呢?我对你而言,就一点都不重要是不是?”

      黎承濯偏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准备好了一切,骑着马从黎兰去往燕陵,在路上听说了你的死讯。你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感觉吗?”
      沈明欢叹了口气,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我当然不信。”
      黎承濯仿佛没听到这句道歉,他自顾自地说:“我怎么可能相信?你是沈明欢,普天之下再没人比你更有本事了,你怎么可能会死。”

      “可是我到了燕陵,只看到你的墓。”
      “所有人都说你死了。”
      “我不信,我在燕陵转了很久,可还是只能看见一块墓碑。”
      “后来我再没踏进过燕陵。”

      黎承濯心绪平复了许多,他抬头:“沈明欢,我把你当成我毕生的知己,当成神明与信仰,那你呢?在你的心里,可认黎承濯是沈明欢的朋友?”
      “当然!”沈明欢语气认真:“一直都是。”
      黎承濯闻言笑了笑,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不怀疑,可是那笑意还是渐渐苦涩:“可是明欢,你为骆修远而死的时候,对我公平吗?骆修远害死了我的好友,我难道连怪他都不行吗?”

      沈明欢眼神复杂,他又叹了口气,重复道:“对不起。”
      他当年确实很任性。
      沈明欢只不过道了两声歉,卓飞尘和沈长卿先舍不得了。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卓飞尘悄悄瞪了黎承濯一眼。戎马半生的老将军,对待沈明欢时只像个和蔼的邻家老人。

      他们说话时面无惧色,似乎说的内容平平无奇,但只要细思便陡觉惊恐。
      什么叫骆修远当了好几年皇帝?什么叫骆修远害死了沈明欢?谈起皇帝时直呼其名,言语又如此轻蔑,莫非是想颠覆大祁江山吗?
      常茂毛骨悚然。
      天牢少有人来,这里的狱卒比谁都清楚远离秘密才能活得长久,骆修远心中有更重要的疑惑,一时也顾不上旁的细枝末节。
      唯有常茂,听着这些人如此平淡地说着这些怪异的话语,惊惧到不能言说。

      “殿、殿下。”常茂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您就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是他不正常?
      骆修远回神,便见沈明欢已经被拉着走远。
      那人被簇拥在三人中间,偶尔偏过头,含笑地说几句话。
      三个人都想和他说话,沈明欢忙得很,回了这个又要回下一个,哪里还顾得上被远远留在身后的骆修远?

      *

      黎承濯也当过好几年皇帝,对于像他这样的天才而言,每多一寸光阴都足够让他的能力有一个飞越。多年之后的黎承濯回望从前的落拓时期,回望曾让他做好了战败赴死的大祁皇帝,只觉得当初的绝望可笑得很。
      也或许是沈明欢那场逼宫做得太漂亮了,他们甚至无需改进,只要依葫芦画瓢顺着那人当年的路再走一遍,就能轻易将骆澹赶下皇位。

      当然,能这么顺利,还得多亏骆修远配合。
      骆修远配合了,顾成霖和曲正诚就配合。
      陷阵营已然不足为惧,但卓飞尘等人想到沈明欢曾经对何彰的怜悯与叹息,终究还是迂回了些,没有伤及何彰性命。
      又逼迫骆澹下了圣旨,以救命恩人的身份立场,让何彰效忠沈明欢。

      沈明欢:“……”
      沈明欢难以置信:“何将军居然会同意?”
      何彰只是愚忠,又不傻,骆澹的旨意这么奇怪,不用想就知道是被逼的,他不去想办法救骆澹,还真打算把这个旨意当真?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时候活得太清醒也不好。”沈长卿微微笑了笑。
      他当初不曾把控朝堂,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只是因为他不想而已,可他的孙儿死了一次,他还忠什么君守什么臣子之义?

      沈明欢脸色肃穆,拱手道:“爷爷好手段,孙儿佩服。”
      他说完看了看院子外站得笔直的身影,“但是让他来当我的看门护卫,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沈长卿又笑,末了认真道:“哪里,是他的荣幸。”
      “更何况,是他自己愿意的。”
      “好吧。”沈明欢勉强相信了。

      正说着,便见下人自前厅小跑而来,对着何彰耳语了几句,而后何彰点了点头,转身进门。
      他单膝跪地,“家主,太子求见。”
      堂堂太子,他用了一个“求”字。
      沈明欢忽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他记得他死的时候,何彰也没这么不对劲啊!
      “让他进来吧。”沈明欢叹了口气。
      丝毫没意识到他让骆修远进来而非自己去迎接的行为,与何彰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长卿起身,和蔼道:“明欢,你们聊吧,我就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沈明欢也站起来,“爷爷,我送你。”
      “不用。”沈长卿顿了顿,忽然笑着问:“明欢,你喜欢当皇帝吗?”
      沈明欢目瞪口呆。
      他看了看沈长卿,又看向旁边面色平静似乎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的何彰,惊恐地意识到沈长卿好像很认真地在问他。

      “不,我不想,我不喜欢,爷爷,你冷静一点啊!”沈明欢生怕自己态度不够坚决,被误会成欲擒故纵,那他真的会哭死。
      沈长卿似乎早有预料,他遗憾又欣慰地叹了口气。
      见骆修远已经到来,沈长卿没再多纠缠,简单点头致意后便离开。
      他最近事情也不少,为了他失而复得的孙儿,这场席卷了燕陵的秋风里,不知有多少他的身影。

      *

      沈明欢拱手作揖,行了一个有几分正式的礼节:“见过太子殿下。”

      你对那个赝品,也这么生疏吗?
      骆修远张了张嘴,最终只道:“免礼。”

      沈明欢自然不知道自己懂礼貌的行为刻到骆修远眼里便经过一番百转千回,他坐下,随意道:“殿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骆修远沉默片刻,“他们说骆修远害死了沈明欢,真的吗?”
      沈明欢愣了一下:“这种话你怎么还当真?当然是假的,你……他怎么会害我。”
      沈明欢笑着说:“我去北境前,他还逼我发誓,说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也不会害你。
      这样的誓言,我也甘愿的。
      可是你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骆修远心中一片酸涩。
      骆澹被软禁,朝中百官以曲正诚为首,黎承濯不曾干涉大祁国政,卓飞尘与沈长卿都愿意拥护骆修远。
      他离皇位一步之遥。
      可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与悲伤。

      他抬眼,“你觉得,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吗?”
      沈明欢思索片刻:“不算是。”
      “那你和他,是同一个人吗?”
      这题沈明欢会,他不假思索:“不是。”

      骆修远“嗯”了一声,又问:“你是那个骆修远的挚友,那我的挚友呢?”
      另一个世界的沈明欢与骆修远是生死至交,从黎承濯口中的寥寥几语,足见他们感情的深厚。
      可这个世界,骆修远认识的那个沈明欢去哪了呢?

      沈明欢“啊”了一声:“他是真的想杀你。”
      “可那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骆修远眼眶微红:“即使如此,我也没想杀他。”
      但他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沈明欢。
      所有人都更喜欢这个沈明欢,沈长卿喜欢他,卓飞尘喜欢他,连黎承濯这个异国太子也为他入敌国,甚至愿意将江山拱手奉上。
      何彰说,沈明欢是这世间最难得最难得的人,合该长命百岁,一生顺遂无忧。

      他们以为此沈明欢就是彼沈明欢,互为过去未来,始终都是一个人。
      但骆修远知道不是。
      “你……”沈明欢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他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抱歉。”
      沈明欢吞吞吐吐,试探地说:“那个,如果你需要朋友,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我……”
      沈明欢说着说着觉得这话是在有些过分,好似骆修远多缺朋友似的。
      他闭上嘴。
      “好。”骆修远立刻应道。

      沈明欢:“???”
      你应的是不是太快了?
      骆修远看着沈明欢,一字一句:“你亲口说的,不要反悔。”
      沈明欢:“……好。”

      在骆修远身体里看着这一切但是动弹不得的另一个骆修远:……草(一种植物)。
      我把我和明欢的事情告诉你,是让你这么骗人的?!
      啊啊啊啊啊你离我的挚友远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骆修远世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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