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飞行》当代窝窝头

3、大人的游戏

　　爱情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叶知夏一直都是这样相信的，相亲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任务，为了堵住她妈妈的嘴巴。长时间以来，她已经懂得如何以较为和平的姿态来面对这场拉锯战。
　　就像高中暗恋池临一样，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件事情上付出什么努力。

　　如果我们真的合适的话，缘分或者命运，会在冥冥之中，将我们放到一起。
　　所以当池临在高二和可爱的学妹恋爱时，她并不像其他单恋者那般苦恼。很早的时候便认清了自己和他并不是一路人，暗恋是一件可以简单做到的单箭头事情。
　　不管有没有这个学妹，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这样远，是看台到操场的距离。

　　运动会总是在秋天举办的，而对于叶知夏来说，这是见到池临的最好机会。池临在创新1班的，而她被分配在一个很普通的平行班里。
　　创新班都在老办公楼，被珍贵地圈养。独立开来，小小的一栋，于是运动会就成为了见到池临的最好的日子。

　　运动会都是在秋天举办的。

　　叶知夏总是在等待秋天。
　　其他的时间都是平凡的上学日子，见到池临是碰运气。命运可能铁了心要如此，这三年来，叶知夏班里的体育课从来都没有和池临的班级排到一起过，大课间操时，他们的班级也离得好远，什么也张望不到。
　　除非是池临站在国旗下讲话，领奖，又或是运动会。人人都看得到他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埋没在这人人当中，可以不管不顾地抬头，欣赏这轮共同的月亮。
　　月光是很慷慨的。

　　“如果不冒昧的话，我可以问下你，最近喜欢的一本书吗？”这是分辨同类的第一步，面对未知的陌生人，运营着这个公众号的人，她是有很多好奇的。
　　她在书店做内容运营，很好奇这个也做自媒体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描摹出一个和自己较为相似的影子，只是对方更纯粹，不把这作为生计，篇篇10w+的自媒体，十年来一条广告也没有接。

　　-《斯通纳》。这是我今年目前最喜欢的书。
　　叶庭深的话就像一团小小的火。
　　日语中有个词叫万物有结，意思是世间万物像是被绳结一样系在一起，冥冥之中存在着联系。
　　像是联结在一起的风铃，被风拂过，不经意地改变了形状，有了声响。每次想到联结这个词的时候，林知夏都会忍不住望向天空，仿佛在光的照拂下，这些绳结都显示出了原本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指，在想这上面的红线，会被牵往何处。

　　-很巧，这也是我去年最喜欢的书。
　　-我在坚果书店上班，你来S城的话，可以来坐坐，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因为对方说喜欢《斯通纳》，林知夏感觉到了亲近感，内心好像有什么被打开了。这个人是一个好人，在她的判断体系里，就是这么简单。
　　-好，我会的。
　　-不过，书店的名字是因为策兰吗？

　　短短来回的两段对话，让林知夏的眼睛都变亮了。

　　策兰的花冠，是书店名字的由来，而这个Leaf，只是听到名字，就点了出来。

　　“秋天从我手里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从坚果里我们剥出时间并教它行走：
　　时间回到壳中。 ”

　　“我好像遇到了很合得来的人。”林知夏看着陆珂说到，“好神奇啊。”

　　一下子产生了太多的联结，像是亦步亦趋的风，柔和地包裹了她。
　　“开始期待你的到来了。”

　　对话就停在这里，变得点到为止。遇到合得来的人，像是翻到一本喜欢的书。

　　“万一对方是那种酸溜溜的文青呢？”
　　“她不是你喜欢的公众号的编辑吗，你怎么还有这样的怀疑？”
　　林知夏的脸上写满了疑惑，“看平时的公众号感觉不是，目前聊天的语气感觉也不是，而且是女孩子，我觉得比较放心。”
　　“说的也是。”陆珂是个很容易被说服的人。

　　“不过昨天的相亲就这样结束了吗，你妈没有打电话来问吗？”陆珂是知道的，今年林知夏被迫相了不少亲。
　　没有后续的第二天，林母都会打电话来操心。
　　“当然问了的，不过把对方的条件拿出来，加上他说的话，我妈这次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因为真的是扶贫。

　　林知夏还有一个弟弟，刚上大学。家里努力地营造公平，而林知夏很清楚，在婚恋市场上，他们俩的天平是倾斜的。
　　家里的一切资源是首先倾向于弟弟的，为他再准备好一套婚房后，家里几乎是被掏空了。可是父母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地平和，有一种任务完成的感觉。
　　多出来那小小的部分，就可以勉强的给予给林知夏了。

　　“如果没有什么钱的话，也只能给你少一点的嫁妆了。”母亲是个很矛盾的人，一边担心林知夏嫁不出去，频繁地安排相亲，一边又觉得她可以凭借姿色与能力，钓到一个有房的金龟婿。
　　在家里，林知夏可以不洗碗，不扫地，弟弟林寻会自然地承包去这些家务，一种表面的和平，和内部不自觉的失衡。
　　林知夏一毕业自然就先选择出去租房子了，市区离家里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过林母的手总能伸得很长，她也可以同样通过认识的人，三不五时地介绍一些男的，要林知夏和他们联络。

　　“还好，她也不能跑到公司来抓我。”林知夏觉得自己相亲遇到的奇葩，整理起来投稿，说不定会在小红书爆火。
　　“明明我们的年纪还很轻，你妈妈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陆珂一直搞不懂这点。
　　为什么呢，其实林知夏很知道原因的。
　　生孩子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现在的婚恋成本如此高昂，一个儿子要配一套房子，当林知夏上大学时，家里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一蹶不振到了现在。
　　勉强的支撑，期待女儿嫁得好，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对于她们家来说，是最便捷的办法。

　　“可能是我现在还只能勉强养得活自己，她们觉得需要一个男的支持我吧。”林知夏摇了摇头，和父母的代际差异是没法消除的。
　　“我们家是只存在互相说服，不存在沟通，我现在住在外面，关系还和睦一点。”

　　“最近怎么样？”
　　林知夏收到了高中班主任何老师的信息，这是她高中时候最喜欢的老师，毕业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结束了一场恼人的相亲，又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学校打算元旦时候办校庆，有一些策划和稿件，我想请你参与一下。”
　　何老师越过了很多大牌大学毕业的人，反而是先找到了林知夏。
　　“但是我在学校里不太算优秀毕业生，交给我吗？”她有些疑问，也不太自信。
　　“这个是我负责的，我知道谁合适，坚果书店的公众号我也一直在看，我想办得真情实感一点，而不是太官方的。”
　　何老师的意思林知夏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回去看看也可以。

　　高中生活中，除了陆珂，池临，对于林知夏来说，很重要的一部分由何老师组成。林知夏是个很不擅长数学，又总是凭直觉生活的人。
　　何老师是引导她走上中文系道路的人，在盲目学习的高中生活中，她以一种偏爱的姿态保护了偏科的林知夏，让她在这个理科强校中，拥有阅读的自由。

　　“好。”

　　林知夏考虑了一下是回家住，还是在外面订个宾馆。不知道会不会被哪个认识的人撞到，到时候告诉母亲，到时候估计又是一顿责备。
　　想到这里，林知夏便灰溜溜地回家了。

　　“这么久才回来一趟，要不是学校有事，更想不到家里吧。”无法避免的一顿埋怨。
　　林知夏选择以退为进。
　　“书店事情很多，写这个稿子学校也给钱的，挺划算。”她的声音很小，免得母亲觉得自己是在顶嘴。
　　她在餐桌上摆好了晚上吃饭的碗筷，尽力显得勤快一些，母亲唠叨时候自己擅长的两件套，一个是服软的语气，一个就是勤快的做事情。
　　把自己放到一个低一点的位置，就会好些。

　　林母看了林知夏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你们学校的人读书都这么厉害，你何老师肯定认识不少人才，你和她说说自己还单身，看看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介绍给你。”
　　说来说去还是对象的事情，林知夏觉得要叹气的是自己才对。
　　“那我明天去问一问。”她假装同意，母亲在餐桌上的唠叨才稍微好些。

　　天气很热，周六的学校只有创新班的人还留着。
　　太阳好像把人都晒焦了，蝉鸣听起来是大声的抗议。
　　何老师今年带创新班的高三，在办公室等她。

　　这是林知夏第二次去创新班的楼，上一次时她还是一个高三毕业生，现在已经是一个社畜了。
　　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走来走去，忍不住侧目观看林知夏，一个打扮精致的陌生成年人，像是迷路一般，误入了这个群体。
　　“今天怎么来了两个不认识的大人，是老师以前的学生吗？”
　　议论声传入了耳朵里。
　　“不过都长得很好看诶！”

　　不知道是哪个毕业的学生也回来了，让林知夏也跟着一起沾光了。
　　在忙于学业的高中生眼里，脱下校服，穿着得体，便是离开这个校园的期待之一。

　　高中的林知夏也是这样想的，好想快点变成大人啊。
　　不过她现在也是这样想的，还好变成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