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的恋爱指南》蜉蝣尽其歌丶

52、〖052〗

　　晚六点半，沈父准时到家。
　　沈亦被迫停止装睡和发呆，被人拖出来吃晚饭。
　　“心情不好？”沈父看着往自己碗里一个劲儿扒青菜的沈亦，皱起了眉。
　　食肉动物改吃素了，看来今天的心情是糟糕透顶。
　　“没。”沈亦说话间又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慢条斯理的嚼着，“换换口味。”

　　“刚刚小海给我发微信消息，说他家添了对龙凤胎，请咱们去喝喜酒。”沈战先开了个话头，“我就不去了，咱家派代表去吧。”
　　“啊？小海不是去年结的婚吗？真快啊。”唐笑鹤女士有些诧异，“龙凤胎，这小子得高兴坏了吧，真有福啊。”
　　“正好，妈也在，你带妈去。”沈战先说着，“红包丰厚点，沈亦升学的时候他家没少给。”
　　“知道知道。”唐笑鹤笑着，看向默默扒饭的沈亦，“你也一起去吧。”
　　“好。”

　　“刚刚小顾给你打电话来着，但你睡着了。一会儿给他回一个吧，他好像有事儿找你。”唐笑鹤看着他。
　　“嗯，一会再说。”
　　“刚刚小珊跟我说，小顾和那小姑娘又去约会了。”唐笑鹤侧过头笑着对沈奶奶说话，“我看过那小姑娘，长得真不错，我觉得两个人能成。”
　　“有照片吗？给我也看看。”沈奶奶笑着。
　　唐笑鹤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出江晚的照片给沈奶奶看。
　　“这个姑娘真俊。”沈奶奶忍不住看了又看。“一看就是让人喜欢的小姑娘。”
　　沈亦一顿。

　　“我吃好了，回去躺一会儿。”沈亦放下筷子，站起身。
　　“还剩大半碗呢。”唐笑鹤叫住他，“怎么了？怎么吃这么少。”
　　“之前闲逛的时候吃了块蛋糕，现在吃不下了。”沈亦随便扯了个理由，“我觉得不大舒服，先回去躺一会儿了。”
　　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孩子不会是要生病吧。”沈奶奶看向桌上的剩余两人，“回来以后脸色就一直不好。”
　　“您别担心。”唐笑鹤夹了一筷子的鱼放在沈奶奶的碗里，“一会儿我烧点水，给他做杯蜂蜜柠檬水。这孩子不锻炼还挑食，抵抗力太差。”
　　“嗯嗯。”

　　沈亦回到房间的时候，手机上有六七通未接来电，都是那个人打来了。
　　刚刚清过的微信也早就已经99+了。
　　都是那个人发的。

　　“走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只是陪她出来吃块蛋糕。”
　　“是我妈妈劝的，不是我自愿的。”
　　“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吗？”
　　“打电话怎么不接，微信消息也不回。”
　　“沈亦。”
　　“沈亦！！”
　　“我给阿姨打了电话，她说你睡着了。”
　　“醒来以后给我回个消息。”
　　……
　　“还在睡吗？”

　　沈亦随手将手机一丢，自己钻进了被窝里。
　　忍不住苦笑出声。
　　和我解释什么呢？
　　我又不是你需要解释的对象。

　　沈亦睡得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有一双冰凉的手探他的额头。
　　“38.9。”唐笑鹤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怎么突然烧的这么厉害。”
　　“家里上次的退烧药你放在哪里了？不行，这个温度得打针吧。”
　　“等等，我去换身衣服。妈，您就别去了，晚上凉，您在家等着，有什么事情我给您打电话。”
　　“好好好，那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然后他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他梦见自己穿过一大片沙漠，身上的温度滚烫，嗓子在冒烟。
　　别说一口水了，他连个生物都没见到。
　　长途跋涉的他体力不支，一个不留神，踩入一个大坑内。

　　他醒了。

　　“醒了，别动，刚换的第二瓶，小心滚针。”唐笑鹤摁住沈亦乱动的手。“喝水吗？”
　　沈亦艰难的点了点头。
　　来的时候保温杯里装了些蜂蜜水，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唐笑鹤拿出一个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放下杯子，唐笑鹤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叹了口气。“怎么突然发了这么高的烧。”
　　“不知道，但看来我与小海哥的喜酒是无缘了。”沈亦声音嘶哑的说着。
　　“没事，等明天早上我给你大娘发个红包就行。我也不去了，留在家照顾你。”
　　“别啊，我看你和奶奶还挺想去的。”沈亦拧紧了眉头，“再说，生个病而已，挂了针就好了，哪有那么金贵。”
　　“可是……”
　　“没有可是。”沈亦态度坚决，“就这么说定了。”
　　唐笑鹤叹了口气，“好，反正你爸在家，有事你就找他。”
　　“我爸呢？”沈亦看了看四周，没看见他的身影。
　　“我让他回去了，家里你奶奶还在呢，而且明天还要上班，怪辛苦的。”
　　沈亦点点头。

　　“到时候我给你带两块喜糖回来，也能沾喜气。”见人醒了，唐笑鹤也有些放松，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亦聊天。“龙凤胎，多大的福气呢。你要是给妈生一对龙凤胎，我做梦都能笑醒。”
　　沈亦皱着眉头，没有接话。
　　“不过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是孙子还是孙女我都喜欢。”唐笑鹤自顾自的说着，“咱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如果儿媳妇想继续工作的话，那我就和你爸带，你们俩不用操心。”
　　沈亦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暗示。“那个，妈，就是……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孩子的。”
　　唐笑鹤一顿，随即就表示理解，“我知道，现在的部分年轻人在这方面的意愿都不是那么强烈，不生就不生吧，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亦叹了口气。
　　唐女士的笑容越来越僵硬，过半晌才试探的问出口，“……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行？……”
　　沈亦：“？？？？”

　　在此之前，沈亦也曾偷偷摸摸的在网上搜索过，求助过，如何和平而友好的出柜。
　　但也许是发烧，他的大脑此时此刻一片空白。
　　但他不愿意放过自己好不容易想吐出一切的狗胆。

　　犹豫了半天，在唐女士越来越惊恐的目光里，沈亦叹了口气，决定坦白。
　　“我没有孩子的意思，不是我那个不行。”
　　“我喜欢男人，妈。”沈亦咬咬牙，“我是个同。”

　　病房里很静，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沈亦看向唐笑鹤，突然有些不忍。
　　这个消息，其实对于家长来说，实在是十分残忍了。
　　“妈，我……”
　　“你这瓶液快输完了，我出去找人给你拔针。”

　　沈亦看着吊瓶里还剩下大半瓶的液体，又看着唐笑鹤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的苦涩铺天盖地的向他扑过来。
　　他几乎要窒息了。

　　他为什么要多嘴呢？反正那个人要恋爱了。
　　为什么呢。

　　沈亦缩进外套里，恐惧、迷茫、难过、委屈这一时刻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落了两滴眼泪。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在他记得，清醒之前，唐女士一直没有回来。
　　走廊里空荡荡的，他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
　　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和他对视。
　　眼睛肿的像是核桃。

　　他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也不想回家，只能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最后，他站在了那家甜品店面前。
　　那天的一幕幕像是电影，在他面前一帧一帧的走过。
　　一刀一刀的凌迟着他。
　　他坐在广场的椅子上。

　　离家出走的小孩也要报平安，他打开手机，锁屏页显示他有14通未接电话，还有数不清的信息和微信消息。
　　他不敢打电话，就只敢发信息，刚打开信息界面，就看见凌晨四点，沈父沈母发来的信息。

　　“我和你爸爸谈过了，我们一致决定尊重你的性向，我们都希望你能顺从心意，更希望你是没有遗憾，是幸福的。”
　　“对不起，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太震惊了，反应可能太过激动。喜欢男人没有错，我就是……没有准备好。”
　　“你妈妈和我说过了，你很勇敢。”
　　“加油。”
　　“就算是男孩子，确定了也要带回家一起吃饭。我们还是要把关的。”

　　沈亦没忍住，又偷偷的哭了。
　　泪水滴到屏幕上，汇成了一条“小河”。

　　他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他生活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

　　他站起身，边哭的狼狈兮兮，边抬手招呼着出租车。
　　他要回家。

　　他刚进门，就看见等在门口的沈奶奶，对方流着泪扑向他。“哎呦，你可回来了，你妈说你丢了，吓死我了。”
　　“奶奶……”沈亦一个挺拔的大男子汉，此刻哭的像个小孩。
　　两个人抱头痛哭的同时沈奶奶还不忘给唐笑鹤打个电话，半个小时后，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抽抽搭搭。
　　“我还以为……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唐笑鹤边说边掉眼泪，“我特别自责，昨天是真的……我……”
　　“没有，是我不好。”沈亦摇摇头，“是我不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奶奶握住两个人的手，“你爸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偷听了一耳朵，没事的，一一，没事的。”
　　沈亦差点又要把自己哭背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