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的恋爱指南》蜉蝣尽其歌丶

136、〖135〗

　　屏幕又一次熄灭再亮起。
　　沈亦面无表情的看着通知上的所有未接来电通知。
　　这时候，一通陌生电话又一次挤了进来。

　　“喂。”
　　“沈！亦！你终于接电话了。”对方的焦急的心情随着声音一起从听筒的另一端传过来，“事情紧急，听着，顾叔叔和萧阿姨要强制把顾喻深送出国，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现在这边正僵持着呢，你马上过来，我帮你拖延时间。”
　　“快到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叫司机去门口接你，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他应该可以认出来你，一会儿我加你，你通过一下，我把他的照片也发给你，你俩互相认一下，以防万一。”
　　沈亦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没有接话。
　　“沈亦？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电话那端的声音拉远了一些，女孩在那端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两句，“我信号不好吗？满格啊。”
　　沈亦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模糊的敲门声与人声。
　　隔了一会儿，江晚虚弱着声音应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应该是昨晚吃坏了东西，肚子太痛了，可能还要一会儿，给您和叔叔添麻烦了。”
　　另一个人又说了什么，江晚应了两句。
　　然后那人应该是出去了。

　　“我已经拖延很久了。”江晚叹了口气，“你快来，我争取再给你多争取一些时间。”
　　“不用了，我现在就在机场。”沈亦叹了口气，发自真心的说道：“谢谢你，江晚。”
　　电话那端顿了一下，声音复又欢快起来，一扫之前的虚弱形象，“我就说嘛，你肯定会来。认不认得路，要不要我叫人去接你？”
　　“不用了。谢谢。”沈亦顿了一下，又一次道谢，“江晚，真的很谢谢你。”
　　“没事，那我也准备出去了，一会儿见。”
　　“好。”

　　沈亦看向不远处熟悉的人群，不自觉的握紧了拳，他竭力压制着胃里涌起的这股子反胃感和令人烦躁的耳鸣，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在顾庭恩恨铁不成钢的巴掌落在顾喻深的脸上之前，沈亦适时开口“顾叔叔，萧阿姨，早上好。”
　　一群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唐笑鹤看向他，满眼震惊。
　　沈亦没说话，他看着顾喻深被捆起来的手臂，觉得他狼狈到有些好笑。
　　他走向前，将对方手上的绳结打开，顾庭恩冷冷看着他。
　　恢复自由的顾喻深立马拉着他的手臂，冷声道：“我们走。”
　　“走什么？走去哪里，马上就要登机了，不要乱跑。”沈亦笑了笑，甩开了顾喻深的手，又转而看向唐笑鹤，“怎么今早不叫我一起呢？顾喻深要出国了，我合情合理都应该来送一送。”
　　“送一送？你知道我今天要被送出国？”顾喻深又一次抓住他的手臂，手上不自觉的使了极大的力气，他不敢相信的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还瞒了我什么？”
　　“瞒着你做了很多事情。”沈亦干脆破罐子破摔的点点头，看向顾喻深。“我什么都知道，并且非常支持顾叔叔要把你带出国的这个决定，为此积极出言献策，就是为了能让你顺顺利利的出国。”
　　顾喻深看着他，一向平静的眼里此刻满是震惊。

　　他现在觉得非常混乱。
　　一觉醒来，他就被捆着压到了机场。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知道他马上要出国了，并祝福他一路顺风。
　　昨日还温柔粘人的男友今天突然性情大变，看着他的眼神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手臂上被磨破的伤口传来的疼痛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提醒他——
　　这一切并不是噩梦。

　　“……我们单独聊聊。”顾喻深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他，“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亦无视他，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顾庭恩，对方点了点头，沈亦才应下。“可以，不过不能走得太远，不要耽误你上飞机的时间。”
　　顾喻深心里那些微弱的希望被彻底打散。

　　两个人走到了一边。
　　顾喻深拳头松开又握起，他努力的克制住心底的不安与怒气，尽量语气平和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很好。”沈亦扯着假笑说道。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冷声说道：“顾喻深，别挣扎了，我们分手吧。”

　　“沈亦。”顾喻深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颤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说别挣扎了，我们分手吧。”
　　“是不是我爸妈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顾喻深仍然心存希望，希望可以安抚沈亦此刻的情绪。
　　他握着他的手，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紧张与急切，“你相信我，沈亦，我一定会把这些解决好的，你给我时间。你相信我好不好。”
　　沈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边笑边装作不经意的擦着眼角，喃喃自语着。“时间，相信。顾喻深，你在和我过家家吗？还是在演电视剧？你不会真的以为爱能克服一切吧。”

　　他看着面前的顾喻深，对方形容憔悴，袖口也褶皱的厉害。因为和他说话还一直保持着微微弯着腰，握着他手的姿势。

　　这样的顾喻深让沈亦觉得十分陌生。

　　这个人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他们一起长大，朝夕相处。
　　他认识的顾喻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意气风发，挺直脊背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衣服都没有一丝褶皱。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静得体，进退得宜，处事有度。

　　所以什么时候，顾喻深变得不是那个样子了呢？

　　哦，对了，是和他在一起以后。
　　顾喻深开始频频“失态”。

　　沈亦突然无比痛恨过去和现在的那个无论如何也想着要和顾喻深在一起的自己。

　　他一边自我厌弃着，说的话也渐渐的如刚磨过的小刀子般锋利了起来。
　　“顾喻深，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你有多狼狈吗？”沈亦眨了眨眼，目光冷漠又脆弱，话语锋利又恶毒“太难看了。”
　　顾喻深渐渐的松开了他的手。
　　“你还在坚持什么呢？你要不要好好想想，你执意要谈的这段恋爱，到底都给你带来了些什么？恶化了的家庭关系、旁人的不理解与疏远、不省心的恋人、糟糕的前途规划、和许许多多的负面情绪以及操不完的心。这些就是这段恋爱带给你的东西。”
　　“不是，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的。”沈亦打断他的话，仿佛慢一秒，就会有什么洪水猛兽要追上来似的。“你扪心自问，这段恋爱你谈的舒心吗？你开心吗？”
　　“我是开心的，沈亦。”顾喻深看着他，目光极尽真诚。“这样，我们先回家好不好，等到你冷静了我们再慢慢谈。”

　　顾喻深认真且卑微的目光让他更崩溃了。
　　他说了这么多混蛋的话，做了这么多混蛋的事儿。
　　这个男人却只是软着声音要他冷静，要和他好好谈谈，要挽回这段他要放弃的关系。

　　理智与偏执将他左右拉扯着。
　　他躲避顾喻深的目光，明明是不经意，却又像是注定一般与顾庭恩的目光对上。
　　对方正密切的关注着这里。
　　他在等一个答案。
　　他在等着，沈亦将儿子还给他。
　　然后他就可以带着顾喻深，奔向更光明、更有前途的未来。

　　沈亦品着嘴里的铁锈味，目光空洞。
　　在恋爱中，一分一秒的动摇，都算是背叛。
　　他已经是回不了头的逃兵了。
　　逃了一步，也算是逃兵。

　　沈亦看着顾喻深背后的阳光，有些出神。
　　顾喻深应该向光走的，而不是为了陪着他，所以一起躲进阴影里。
　　所以他只能继续残忍。
　　所以他一定要继续残忍。
　　所以他言不由衷的说道——

　　“可我不开心，顾喻深，这段恋爱我谈的真他妈的是烦够了。就算我们今天不分手，但顾喻深，你觉得这样下去，你口里所谓的信任与爱够我们消耗几天呢？”
　　“我们仍然无法解决这一堆破事，我们的耐心会被逐渐消磨殆尽。直到有一天我们筋疲力尽，未来某一天再想起这段感情也只剩下无力与厌恶。”
　　“所以为什么不干脆就直接停在这里呢，起码以后再想起来的时候，我们还能念着这段感情的好，还能念着对方的好。”

　　沉默，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喻深看着面前的人，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死掉了。
　　是他看错了，这个男人明明伶牙俐齿的很，看，为了说服他分手，不是说了很多吗？
　　他拿什么再挽留呢，拿对方说的所谓的爱与信任吗？

　　“这就是你的想法了，对吗？”沉默了许久的顾喻深开口，“你不希望我挽回，你希望我离开，希望我和你分手，对吗？”
　　沈亦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明明刚才振振有词说个不停，此刻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这些话你想了多长时间，是从答应我父母和我分手的时候吗？”顾喻深缓慢的说着，觉得呼吸都像是刀片一样，割得他全身都痛。“所以你从来都没有相信我，也不相信我们的感情。你宁可分手，也不愿意和我共同面对了是不是。”
　　“可是沈亦，我们确定关系的那天，言之凿凿说共同面对，共苦的是你啊。先放手的怎么也是你呢？”

　　沈亦低下了头，死死的咬着唇。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沈亦，你要和我分手，对吗？”顾喻深看着他，嗓音喑哑。“只要你否定，我当你之前说分手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沈亦看着他，脸色煞白。
　　如果他应了，两个人就真的完了。

　　沈亦很想逃跑，但双方父母灼热的目光，顾喻深的目光又像是钉子一样，把他牢牢的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说话，沈亦。”顾喻深又开口问了一遍。“你要和我分手，对吗？”

　　逃无可逃了。
　　沈亦心想。

　　“对，分手。”沈亦扬起了头，嗓子干涩沙哑，“我们分手。”

　　顾喻深目光阴郁。

　　“还有，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别再回来了。”沈亦补充道。

　　顾喻深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神复杂。
　　如果沈亦没有被泪水蒙住眼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他闪烁着的眼底。
　　他什么都没说，猛地转身，拉过行李箱，快步向登机口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萧珊和顾庭恩也简单的和沈氏夫妇道了别，跟了上去。
　　三人迎着阳光，走向人群密集处，直到走入人群。
　　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亦。”有人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顾喻深呢？你没找到他人啊。”
　　“找到了，他走了。”沈亦昂了昂头，将泪水又憋了回去。
　　江晚看着他，试探的开口问道，“你们没说服顾叔叔啊。没事，你也别太难过，顾喻深舍不得你，一定会再回来的。”
　　“他不会回来了。”沈亦摇摇头，“你也去办理登机吧，别误了行程。”
　　“你还好吗？”江晚看着他。“你这样……看起来很糟糕。”
　　沈亦摇了摇头。“谢谢你，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江晚，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江晚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我只是回个家而已，而且也不是不再回来了……”
　　“那我也祝你，祝你每一个心愿都能得偿。”
　　“好吧，那我走了。”江晚招来远处的司机，和沈亦作最后的道别，“以后你来美国可以来找我，或者有机会，我们国内再见。”
　　“好，再见。”
　　女孩潇洒的朝她摆了摆手。

　　飞机迎着暖阳，也带走金灿灿的阳光。
　　沈亦锁在阴影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差点忘了，其实这是一个很长，很漫长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