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训》放风归去

3、003

　　“这部戏在两个月之内必须要上线，我们的进度已经来不及了。”

　　秦伦刚刚到自己的化妆间就听到了叶准的话。

　　优秀的管理者会提前制定规划与安排，以防突发情况甚至多安排一些也没有差错。

　　但是这个工作强度着实让人没有安全感。

　　叶准是《三生唯爱之情劫》的制片人，他除了对上映时间有底线一般的要求外，其余事务全权交给导演和编剧，当然包括了秦伦这个男主角的戏份。

　　秦伦作为男主角，他的戏份是第二多的，第一是女主。
　　但实际上，如果把空镜时长也算上的话，一部近似两个小时的电影，秦伦露脸时长占了二十分钟，而女主与其他人的爱恨情仇占半个小时，剩下的全是意识流的空镜。

　　“卡，过！”这条又是一次过。
　　秦伦收敛表情，脸上并没有欣喜的神色。

　　从第一天拍了第一条之后，秦伦就意识到了这个剧组敷衍摆烂的特性。

　　导演永远会在机器后夸你“神色到位，情绪很好！”场景看后期，灯光就随缘看天气，编剧沉浸在自己构思出来的爱情中无法自拔。
　　组里自我要求最高的应该是谢仙火。

　　谢仙火会和编剧讨论殊跃这个角色与女主的故事的合理性：“你看啊，殊跃和司景兰从小认识，但是在历练的时候殊跃要回家继承家业，司景兰就没有要继承的家业吗？可以让他们一起回去啊，这不然就是强行拆散了吗？”

　　编剧也一副赞同了然，似懂非懂地安慰谢仙火：“人就是没有什么分歧也会越走越远，拆散他们的不是我的剧本，是人生的走向。”

　　谁能说笔下的故事在另一个世界会按照构思发展呢。
　　***
　　在组里的日子，总是非常的充实。
　　一周过去了，秦伦只剩下了杀青戏。

　　男主角归无邪与女主司景兰第二世一同赴死的片段。
　　不过这场戏需要的情绪不用多浓烈。

　　司景兰轻抚着归无邪的眉眼，“师兄”。
　　她抽出长刃，划开手掌，雪染血色，浮现一个复杂精致的图阵笼罩住两人的身影，一滴泪从司景兰眼中滴落。
　　“别离开我”，她闭上眼睛，紧紧抱住她的少年，任由风雪侵袭将一切吞没。
　　归无邪与司景兰永远封印在了冰山里。

　　白寂孤冷的冰山可以后期加上，而秦伦只需要站在那，闭上眼等女主跑过来抱住他就行了。

　　没有一点挑战性的戏。
　　秦伦调整好呼吸闭眼，静立着。

　　这时候场外传来窃窃的嘈杂声，好像有什么人来探班，听的并不真切。
　　但其中也有个熟悉的音调，叶准的声音显得十分有气势，“都散开，大家该忙啥忙啥。”

　　这个从戏开拍开始就看不见人影的人也来到了剧组。
　　他呵斥走了看热闹的群演，为他身后的人让路，汇报道：“按照这个进展还有至多两周就能完成人员杀青。”

　　“嗯。”何训思忖着今晚的计划，走进片场。
　　正好赶上了秦伦的戏份。

　　故事总在不经意间展开，就像两条线在另一个纬度有了交点，又匆匆分离。

　　绿幕中，年轻的少年露出毫无血色的脸，闭着眼睛，一缕长发贪恋的贴在侧颈，洞穴里的蝴蝶一般脆弱。

　　何训没有多待，他只是过来视察一下，又确保了秦伦这个疑似“关系户”的演员没有节外生枝，更多情况他还要看叶准的报告。

　　这是何训对秦伦的单向会面，而秦伦拍摄完毕的时候只知道制片人过来视察了工作。

　　谢仙火早就杀青了，他非要订一个杀青宴请组里的老师和演员一起吃饭，还放言要在宴席上一展他“殊跃”的风采，秦伦也随他折腾。

　　宴席前一个小时，秦伦在和父母通讯。

　　向白简早知道他要杀青，特意把秦斯元也叫着一起为他庆祝。
　　“小叙，我和你父亲见证了你又一个新的尝试，不论结果如何，恭喜你突破新的自己。”
　　简妈妈碧绿的眼睛里充盈着欣慰。

　　秦斯元抱着他的宝贝古琴，随手弹了一段。
　　“你们电影配乐找到合适的人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毛遂自荐一下，毕竟男主角的出场音乐总要别具一格些的。”

　　“知道啦，谢谢父亲母亲，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从全息影片中看到我了。”
　　秦伦笑得灿烂，“等不了多久哦，悄悄告诉你们。”

　　“你父亲总是不着调，但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小叙也要告诉我们。”
　　向白简很喜欢父子俩之间没有拘束的感情，她也乐意透露出为孩子出力的倾向。
　　秦斯元探头：“可以免费配乐的，我只想看看整体基调，不会有啥影响的。”

　　“你在海泪星有没有什么发现？”向白简问。
　　除了秦斯元对科技的无感外，向白简也对海泪星的传说充满了好奇。

　　一切事物都是守序的，元素不会湮灭。
　　一颗星球原本拥有陆地，即便沧海桑田，也一定会留下证明。

　　“明天就正式开始我的海泪星之旅，期待有令人惊喜的发现。”
　　秦伦也很高兴，他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考察海泪星，但剧组赶进度的架势十分拼命，他的戏份集中拍摄还是用了一周时间。

　　“好，如果有什么发现可以和我们一起探讨，别自己钻牛角尖。”
　　向白简对待科学较真，但对秦伦从不苛责。

　　后来秦伦收到了母亲的杀青礼物，是一支钢笔，笔帽上面刻着紫冰玉兰。
　　秦伦换了身浅灰色的西服，袖口银色的细丝勾勒出玉兰花瓣的样式。
　　他与母亲一样偏爱玉兰。
　　这种存在于古老地球的花朵表示“纯洁且真挚的爱”，而在白野星域，玉兰花也有“谦虚对待研究对象”的意喻。

　　谢仙火订了一家叫“寻踪”的酒店。
　　秦伦没有选择穿梭行人管道，他坐上了编号直达的观光船。

　　说起来是船，这交通工具从外表看来更像是潜水舰艇。
　　只不过为了不影响乘客的视野观感，它的上半部分由特质玻璃组成，下半部分又用钢材凹出船翼的轮廓，整体表现出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秦伦就坐在这个“不船不艇”的容器内去往“寻踪”酒店。
　　他只能对这个设计叹口气，看开点，大家坐的就是当地特色，随它一年又一年。

　　云烟散开，粼粼微光的石板路渐渐远去。
　　他打开光脑，打算把路上遇见的风景录下来制成全息明信片，作为送给家人朋友的礼物之一。

　　“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颜色的谢火火呢。”
　　这些天谢仙火为角色需要保持了白色发头，不仅没有拟态发色，还要为了达到最好发质的效果，将原本的发色洗去。

　　浮光掠影，“寻踪”到了。
　　九重台阁临崖而立，琉璃盏飞跃出檐。

　　谢仙火背对着门口站在台阶上，穿着垂地长衣，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讲话，金粉色的头发一翘一翘的，走近就听到他气愤的声音：“我这个冤大头还充到了八金会员，看我告不死他!”

　　秦伦刚认识他的那会儿，他就顶着这样一头粉嫩嫩的头发称霸白野幼教，后来《民体隐私权益》公布后，秦伦就再没看见过他的原发色了。

　　不曾想今天他会露出这么“有损光伟形象”的可爱发色。

　　“怎么了？谁惹到我们谢少了？”秦伦打趣道。
　　谢仙火这才注意到秦伦到了，他三两步跨下台阶，传输了一段新闻给秦伦。

　　又有通讯打进谢仙火的光脑，“创物集团的拟态发色是生物数据拼接的，使用者的痕迹都有截留！太荒谬了！”
　　他不知道在和谁抱怨，“望蕴应该被流放！”

　　秦伦接收消息：
　　上月，记者接获一截密报，破解密报称创物集团涉嫌违法采集基因信息合成虚拟身份，经记者卧底创物集团获得数据，使用者随机生成虚拟身份后有95%的概率与一批人的DNA相似性超过70%......目前，创物集团的总经理望蕴先生仍未对本次事故发出声明。

　　“和一批人的DNA相似性超过70%......”

　　人类亲兄弟姐妹的基因相似度一般大概有25%，而直系亲属基因相似度达95%。
　　似我非我的相似度，但是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定位到一个确切的人了。

　　能出现这个相似度，只能说明他的基因信息被创物集团窃取改造并传播了出来。

　　根据星域法案，非法窃取公民基因信息造成大规模传播的，判流放50年，更何况创物集团还投入了商用。
　　如果望蕴面对指控，不能拿出证据证明程序的正确，那他的这辈子在商业上就算是栽了。

　　一切都不太真实。

　　秦伦转过头，谢仙火还在愤懑不平，嚷着要控诉创物侵犯他的隐私。

　　创物集团成立以来，一直都是敛金风向标，尤以“由小搏大不可荐，谨慎识微谋流长”出名。
　　这次拟态发色的营销风风火火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甚至牵连创物的总经理，实在反常。

　　不过这一切都秦伦很遥远。
　　秦伦知道像望蕴这样的人有的是办法脱身事外，谢仙火的状告最多拿到赔偿款。

　　一个根深蒂固的大集团，从小时候起就仰望地听它的传奇，人们会觉得像在看纪念碑一般看它的光环。

　　果然，谢仙火结束通讯后闷闷不乐。

　　“用户告不了它侵权，只有被窃取基因的人才能直接诉讼，气死我了！”
　　谢仙火郁闷地不行，“基因信息都泄露了还能出来吗？躲起来都来不及，这法律也该改改，重新修订了。”

　　秦伦看着远处未来得及撤下的创物集团的广告，思索“是谁向记者发送的密报呢？而且记者居然能在一个月内拿到机密消息。”
　　这件事怎么看都不简单。

　　谢仙火确实只能按下不提，他重整精神，“算了，就当是成年后第一笔事业金了。”

　　他反手推着秦伦往酒店里走，“今晚可是咱们杀青宴，不能坏了兴致，走走走！我可是特意订了这家店。”

　　秦伦也没对酒店做什么功课，听谢仙火这话就知道他又搞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主题。

　　天色渐暗，海泪星没有装配天光维持系统，波纹流荡着暗蓝的光泽，紫色的碗莲顶灯散发着幽光。

　　远处走廊蜿蜒，深深浅浅的灯光平添一丝幽暗的神秘。
　　***
　　同一时间，距离“寻踪”酒店不到千米的地下城。

　　“创物集团的股票大跌7%，旗下润熙生物、望呈生科、贝东医药等跟跌过10%，生物科学股持续走低...”
　　叶准冷静地汇报这次拟态基因事件的影响。

　　“盛和科技该崭露头角了，”何训略一思索，“让乔盛尽量购入2%的散股，回温前希望他能和白野的负责人见个面。”

　　望蕴这些年风光无量，他忘了他无所成就，他忘了所有一切是星域赋予他管理财富的资格。

　　这片星域不在意个人达到了什么成就，朝生暮死的虫子生命简洁到了极点，星域永恒，星域对待众生永远平等。

　　何训不需要叛徒，所幸赫尔家族也不需要野心家。

　　于是何训顺理成章地来了。
　　来收复这颗差点脱离了他控制的星球。

　　因为一些不愿承认的原因，他最终还是选定了白野星域作为“涅槃计划”的主阵地。

　　而乔盛就是他属意的下一位负责人，为他掌舵这一方星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