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岁尽

6、第六章

　　宋姝安抚地摸了摸阿弟的头，看向那名嚣张的小婢道，“嗯？这不是吃完了？谁家待客会让客人吃剩菜剩饭的？”

　　小婢听到这般无赖的话倒是有些无言，可小郎君的哭声让她不敢停下质问，“小娘子，我们眼睛倒还没瞎，你刚才分明是故意把丸子都吃完的。”

　　宋姝疑惑地回道，“我不是在清理剩菜吗？怎成故意了。堂弟要来作客为何不提前使人知会，我也好多准备些。我们姐弟虽双亲早亡，但待客之道还是懂的，只不知堂弟可曾学过为客之道？”

　　小胖墩本就没吃到想吃的就很生气了，听到宋姝这般挑衅，正处于七八岁惹狗嫌的他，一下子就激动了，立马伸出手打落宋修然手中的碗，再将桌上的碗筷扫落。

　　房里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宋姝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宋修然被突然的动静也吓得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宋姝转头看向阿弟，看到他脸上藏不住的惧怕，心里也升起一股冷意。

　　“出去！”宋姝面无表情地转向这群来闹事的人。

　　那头小婢们还在劝宋修其平息怒气，见宋姝非但不道歉，反而赶客，她也忍不住来气了，平日在府里宋修其还从未被人如此待过，于是，她扬起趾高气昂的脸疏导哦，“小娘子，您怕不是忘了，大房二房早已分家，这儿是我们大房的府邸，我们有什么地方站不得？”

　　小胖墩听到小婢的话，也不哭闹了，得意洋洋地对着宋修然道，“是了，这儿是我家！你们凭什么让我们走？吃的也是我家的东西，我就不让你吃。”

　　宋修然无助地看着阿姐，眼里倏地灌满了泪，只自尊心撑着没落下来。

　　宋姝冷笑，一家子极品，自视甚高，养出这样的熊孩子也不足为奇。

　　“阿竫，去收拾东西，今儿我们就搬出去，剩下的明日喊人来搬。”宋姝温柔地对着阿弟道。

　　宋修然听到阿姐的嘱咐，他抹抹眼角，忙跑出去唤金玲帮着收拾，宋姝也懒得与这些人废话，只跟在阿弟身后出了门。

　　屋内留下小胖墩和两个被宋姝这番利落安排吓住的小婢，过了小会儿，前头嚣张的小婢总算回过神，立马对着小主子道，“小郎君，我们先回去吧，她们这般不知好歹，待我们去禀明夫人，自有人来收拾她们。”

　　小胖墩有些怔然，往日里堂姐性子温和，遇到这些事从不这样，偶尔还会主动让小堂弟让着他的，今儿怎转性了？

　　另一边的宋姝回房，拿出木盒，把里头的钱全都倒入荷包，幸好这几日拖吴三嫂买菜把铜钱花的差不多了，盒中剩的碎银倒也好解决。

　　接而她从柜中取出裘衣，一切都只是做个样子，宋大郎夫妇不会让她搬走的，把父母双亡的侄子侄女赶出老宅，还想让儿子以后科考的宋大郎，可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阿姐，我收拾好了！”身后突然响起宋修然的声音，宋姝转头发现阿弟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宋姝失笑，她的阿弟，其实一直都有颗赤子之心，他不愿与宋修其去争这些俗事，他满心只有亲人，阿娘走了后，他就只有阿姐，只要能和阿姐在一起，他不在乎阿姐教他忍让、退让，阿姐给他做美食，他就认真品味，然后告诉阿姐，这比往日在岷州最大的饭庄里吃的还要好吃。

　　宋姝快步走向宋修然，握住他的小手，对着身前的金玲道，“我和阿弟出去逛逛，你将小厅收拾收拾，唔..”

　　宋姝抬头看了看天，估摸了一下时辰，继续道，“我们吃过晚食再归，你若不嫌弃，去灶房取点饭就着午食剩下的吃吧。”

　　宋姝没有想侮辱对方的意思，单纯觉得灶房里供应的菜式还不如她们中午的剩菜。

　　金玲高兴地点点头，她刚想问小娘子能否就残羹解决暮食呢，她想了想道，“娘子，您放心，夫人若是来问询，我知道怎么说。”

　　宋姝满意地看着她，这小娘子很有眼力见，之前只是个洒扫丫头也只因她没有卖身，签的长契，在这时打工仔是没有办法近主家身的，毕竟不能随意买卖震慑，很多私密的事儿不能给她们知晓。

　　宋姝牵着阿弟往外走，路过的院子都风平浪静，她心想应是这小胖墩他们还没来得及告状，不过她也不怕就是了，出宅门的时候，门房小厮还一脸呆愣地看着她们，因为原身和弟弟基本不出门，身上戴孝避嫌，是个传统的小姑娘。

　　这时候的街市和她看过的宋朝纪录片里谈及的街市很像，打破了唐朝的坊市制，街市逐渐开放，越向外走，街巷越开阔，交错纵横、四通八达，百姓们或带有轻松的笑，或带着猎奇的眼四处搜罗宝物，人来人往，临街开满了商铺，招牌前飘荡着各家的“广告”词，一目了然。

　　宋姝是真的看花了眼，穿越过来这么多日，第一次身临其境感受古代的市井，这种感觉很神奇，街边摆了很多小摊，卖食者居多，还有一些卖小玩物、生活用品等等，忽而，宋姝瞧见不远处有一老妇，卖的好像是水饭。

　　宋姝突然有了兴致，带着小尾巴走了过去。

　　“小娘子，可要来一碗水饭？”老妇瞧见客人走来，欣喜地站起身道。

　　“阿婆，这是水饭？来一份，分两碗。”宋姝边说边走近，仔细一瞧，确实是她前世曾复刻过的古食，起源南北朝，但在宋朝有着绝对的主食地位，不过她记忆中这个朝代，好像只有普通人家吃的多些，像宋府这样有些小富的人家很少吃。

　　“好嘞，一份四文。”老妇一看她身边的小郎君便懂了，盛上两小碗放置桌前，再夹上少许生腌木瓜。

　　姐弟俩动作同步地举起勺子，入口是已煮稀烂的米饭，软软的，煮烂的米饭渗出丝丝甜意，这是面粉中天然的甜味，很淡，做水饭的关键是“调浆”，调制一份酸甜适中的浆水，再将滚热的米饭放置其中，待到滚水将饭团散开，再搅动，这样做出来的水饭才会入口滑滑的。

　　而调制浆水是一个功夫活，调的不好，就会发酵过度，容易腐败，这样的浆水吃了会得病。

　　熬一锅稀粥，小火闷煮，待米粒化开混入水中，再取出放凉，加入微量的酒曲，合上盖，放置温度适宜的地方等上几夜，过几日起身一看，这时的稀米粥上浮着层层泡沫，水汤也变得□□，再放回灶上加热，断了这锅稀粥的发酵路，这浆水就做成了。

　　若是在夏日，那便只需一夜就成，且再将米饭过几遍凉水，或将小米放置凉水中浸泡几日，便成了凉浆水饭，夏日里尝一口，那清爽可不亚于吊井水的果子，只这是冬日，阿婆将它温了，喝起来倒也暖身。

　　宋姝再夹起一块木瓜，酸酸脆脆的，伴着微甜的水饭，甚至有味。

　　吃完后，宋姝爽快结账，其实，后世这道水饭说失传也不算，人们口味倾向于甜味更浓的甜酒酿等，水饭一开始本也是为了满足买不起糖霜的老百姓尝一口甜，而且要把握水浆的发酵也需要有一定的底子功夫，做起来也不简便，慢慢地，知道的人便少了。

　　想到这，小娘子心里忍不住自得，这味道跟她复刻出来的差不多，于是，她在心底给自个儿敲个章，水饭，成功。

　　“阿姐，我们要去哪儿？”宋修然闷了一路，还是忍不住问了，其实他更想问，我们真的能搬出来再也不回去吗？

　　宋姝刚迈进铺子就听见阿弟的问话，她笑了笑，没回，继续往店里走，木架上摆着摆着一套棋子，是无釉瓷质的，小巧玲珑，宋姝满意地拿上递给宋修然，然后随手拿过一个鸡毛毽，示意掌柜的结账。

　　“小娘子，鸡毛毽十文，棋二百三十三文，合计二百四十三文。”老板笑眯眯地对着宋姝道。

　　宋姝点点头，继续问，“收角银么？”

　　“收。”

　　“二百四十文？”

　　“小娘子爽快，行。”

　　宋姝满意地掏出两角银子并四十枚铜钱，就算穿了她也要把她的砍价事业发扬光大。

　　宋姝慢悠悠地荡出店铺，瞧一眼抱着瓷罐小心跟在身后的宋修然，小脸上没有丝毫阿姐忽视他问话的不满，宋姝停住脚步说道，“阿竫，再等等，日后阿姐带你去开封求学，阿爹曾盼着我们阿竫能博学多才。只现下还不是时候，还有一些事未处理，不过这些有阿姐和阿公在，以后我们阿竫也无需忍让宋修其，一切都有阿姐顶着，知道吗？”

　　宋修然憨憨地看着阿姐，脑子里在重复着阿姐说的话，以后不用再忍让堂兄了，还有，没过多久，他们就能去开封了。

　　宋修然的嘴角慢慢地上扬，用力地点点头，道，“嗯！待到了开封，阿竫就努力读书，以后像阿爹一样，博学多识！”

　　宋姝温柔地摸了摸阿弟的脑袋，小小年纪，怪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