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 ...
-
近日修真界最大的消息，就是大自在殿的主持入魔。
千万年来，向来都是其他门派的弟子一见佛修误终生，或是为了佛修的元阳使出浑身解数，对方仍不为所动。
星机阁弟子好赌，专门搞了一个长达千年的赌局，来赌除了庾凤鸣外，第一个让佛修动情的修士是谁。
那时白玥刚下山不久，听闻这场荒唐的赌局，笑了笑，放出消息：“不如押我，必让你们赚个盆丰钵满。”
她那时年轻气盛，总以为修真不过是一场恣意的玩闹，可以凭借美貌皮囊轻易获得男子的垂青和爱慕，不论弟子长老，峰主掌门，统统拜倒在她的红裙下，为她奉上珍奇异宝，而她不屑一顾。
白玥对这个赌局大感兴趣，想起来从前自己和一个佛修同时跌落幻境，两人做了一世夫妻，幻境破灭后，她对佛修不感兴趣，对方却痴痴送了自己多年经书。
那个佛修叫什么名字？不管他叫什么名字，白玥自信地在赌局中押了自己的注，迎着众人的掌声骄傲转身。
她那时怎么可能想到轻狂的代价，为了这个赌约，她在大自在殿，在佛修身边呆许多年，惦记的也仅仅是他的元阳。
赌约对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游戏，但是对于佛修而言，却赔上了他的一生。
这些事情都是白玥听左睦提起，他当时也在赌桌上，将压箱底的丹药全部拿了出来，将信将疑地跟着她下注，没想到收回来的丹药翻了几倍。
白玥当然会赢。
只要她下定决心，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她，无论男修女修。
她比其他合欢宗的弟子厉害的不是自负的美貌，而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自信地掌握着所有人的喜好，在强者前柔弱，在弱者前吹捧，在世家前只谈风月，在琴师前赏乐伴舞。
无人不爱她。
无人不为她疯狂。
可白玥从不谈爱，无论她花费了多少时间和陪伴，旁人总该生出真情，她每次只是春风一度，便又去了其他男人怀中，继续言笑晏晏。
她是美丽致命的罂粟，她是盛放在毒花之海的蔷薇。
即便如此，爱慕她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源源不绝。
这是左睦记忆中的白玥，也是整个修真界记忆中的白玥，所以当众人得知她失忆后变了性子，一心一意陪在剑尊身边时，难掩震惊。
饶是白玥自己，也难免怀疑自己从前是被人夺舍了，她匪夷所思：“我从前真的没有得到过什么莫名其妙的吊坠？你认识我这么久，我的言行举止有没有发生变化？”
左睦肯定：“你只是失忆。”
不怪白玥如此猜疑，修真界令人谈之色变的就是夺舍者，他们既卑劣又无耻，灵魂寄居在吊坠中栖身，引诱修士发现自己，然后以上古之神可以帮助修行的谎言欺骗他们，等到修士完全交付了信任，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占有修士的身躯。
原本修士的灵魂就会魂飞魄散。
正气盟一直发出警告，不要在路边捡奇怪的吊坠，可千百年来，受骗者众。
夺舍者一旦成功，就会占据原主的身躯堕成魔修，逃往魔域，可惜受害者的亲友爱人不忍杀他，面对着一模一样的脸，他们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期望着原主能回来。
可惜，这只是夺舍者为了逃生的谎言。
左睦将黑色兜帽往下扯了扯，遮住自己如雪的长发，对白玥抱怨：“这个时候来魔域真是太危险了，他们万一将我当做剑尊杀了怎么办？”
白玥没空听他絮叨，她面前是一道分界线，线的另一端是深不见底的暗谷，魔域总是这般令人心生厌恶，永远不见天日，寸草不生，更没有希望。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要来寻找的人就居住在暗谷中，白玥也不想再踏足魔域。
左睦先一步踏入分界线，熟悉地引着白玥进入暗谷，避过毒虫陷阱，最后来到一座荒僻的阁楼前。
“这么熟练，平日没少来吧。”
左睦干笑两声，理了理衣冠，上前叩门：“你都看出来了。”
白玥在阁楼附近打探一圈，并没有藏着埋伏的魔修，正当她和左睦汇合的时候，门开了。
门内是位魔修女子，面上戴着一副紫色面纱，一双猫眼微微上挑，极为妩媚，左睦红了脸，竟不敢直视她，顾左右而言他，结结巴巴地说：“今晚月色真好看，你也是。”
今晚哪来的月亮。
白玥推开他，礼貌地微笑：“常易姑娘，我听闻你在魔域中身份威望颇高，冒昧前来，想请你帮忙寻一个人。”
常易端详着她，猫眼中流露出感兴趣的精光：“早知合欢宗有位白长老，久闻不如一见，只是……”
“你与魔皇情深意重，为何不找他，偏偏来到我这里？”
她的声音魅惑如同勾子，将左睦勾得不知天地阴阳，白玥避而不答，从袖中取出一枚鼓囊囊的锦囊，递了过去：“这是谢礼。”
常易拆开扫了一眼，里面尽是珍贵的合道丹。
好大的手笔，只是为了一个堕魔的佛修，在她看来实在有些可惜了。
她还是收下了锦囊，笑着说：“我确实知道最近有件轰动天下的大事，你要找的想必也是那位主持，不过我要让你失望了。”
白玥扬眉：“我不明白。”
常易懒懒地将锦囊抛了回去：“那位主持啊，如今正在魔皇的大殿上做客呢，我区区一个城主，如何能与魔皇抢人呢。”
“多谢告知。”
褚赞禹堕魔时，正气盟没有第一时间发出通缉令，白玥抢先了一步赶到魔域，想要避开魔皇和安壬，通过左睦这条人脉追寻褚赞禹的下落，看来还是失败了。
“不用谢我，魔皇此刻正在殿内等你。”魔修笑得风情万种，对她勾了勾手指，“如果下次还有什么想要的消息，我等着你。”
“好……”左睦痴痴地回应。
白玥见他这幅如痴如醉的模样，就知道他一直以来都中了魔修的诡计。
她礼貌告辞，拉着左睦一起离开，直到看不见阁楼的影子，才强塞了一颗丹药给他，左睦痴迷狂热的眼神逐渐清明。
他嘴里含着丹药，大惑：“我怎么了？”
“她身上有魅惑人心的暗香。”
白玥简单解释一句，联想到左睦经常往魔域跑，或许连他爱慕常易都是后者的一场阴谋。
左睦不敢置信：“我被暗算了？！”
“你不多情，没人能暗算你。”
白玥继续向前走：“你回十万大山吧，我去找他。”
左睦一惊：“你一个人去？你忘了不久前邙山一战，如果剑尊知道你去见了他……”
“他暂时不在万剑山。”白玥唤出本命剑，想起剑尊临行前冷峻的脸色，她有了猜测，“凌霄宗宗主约他谈事，关于正气盟，估计没有三五天回不来。”
“那你就去见旧情人？不——我是说魔域很危险，魔皇说不准囚禁了褚主持，这是一个为你准备的圈套。”左睦觑见她冷淡的眸光，飞快改口。
白玥没说话，踏上本命剑。
这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褚赞禹入魔，是她的原因。
她从前不该为了一场心高气傲的赌局，就去欺骗他人感情，更不该在赢取一切后，不告而别。
距离她上回在大自在殿遇到褚赞禹又是百年。
这百年来他停了纸鸢，不再有思念的话语，珍贵的丹药和抄录的佛经。她再也没有收到过大自在殿的礼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他大抵是放下了。
那只是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发生的一段错误感情。
她曾经也许动过心，哪怕只有一瞬，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没有了总是纠缠他的合欢宗妖女，他应该能净心侍奉神佛，以他的修为资历，就算是佛子的位置也触手可得。
但是白玥收到了他堕魔的消息。
佛修堕魔，他很快就会登上正气盟的悬赏令，还会受世人冷嘲热讽，说他为情所惑，是大自在殿的耻辱。
如果没有遇到白玥，他原有一路平坦的仙途。
他该身披袈衣，受人敬仰。
他该飞升羽化，入主佛殿。
白玥对他无爱，却自愿来赎罪，她从前亏欠了那么多人，无法一个个弥补，只能尽自己所能，让他尽快突破修为。
魔修亦可飞升。
只是天道的偏爱不包括魔修，一旦堕魔，突破时遭遇的天雷阵愈强，她赶着送去避雷符，生怕自己迟了一步，便遗憾终生。
白玥正要捏诀御剑，左睦突然跳了上来，一把掀开兜帽，咬牙：“好吧，我也算是个男人，就陪你闯一次魔皇殿，若我死了，你要把我和从鱼葬在一起，呜……”
他说得毫无气势，两股战战，快要哭出来了。
白玥没看出来他还挺义气，颇为意外。
“放心，有我在。你就是想去寻死，我也不允。”
魔域中，一道明亮的剑光划破夜空，疾行而去，它像颗下坠的流星，更像早有喻示的神迹。
……
魔皇殿内静谧无声，上坐的俊美男子一杯接一杯酌着美酒，酒壶内仿佛永远也不会倒完，他早就醉了，手里一直握着一枝桃花发簪，男子一头乌发披散下来，遮住眼下的血痣和半面魔纹。
若是有万剑山弟子在此，定要惊呼一声剑尊。
大殿之内除了魔皇，殿下还坐着一位青年，他褐色僧袍，微阖双目，端正俊逸的脸上攀附着复杂魔纹，周身萦绕着森森魔气。
除此之外，青年还蓄起头发，彻底还俗。
此人正是从前的大自在殿主持，褚赞禹。
两人并不交谈，直到护卫魔皇殿的魔将禀告：“门外来了两个修士，一人自称合欢宗白玥，一人不肯报上姓名，求见魔皇。”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青年睁开眼，他不再淡然自若，永远在佛堂等着一个不可能停留的人，森冷暗影沉在他的眸底，与浓郁的魔气交织。
魔皇对于白玥的到来并不意外，他放下酒盏，似笑非笑：“瞧，我们的赌局——”
“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