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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泉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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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寺外。
王晚其实早就到了。
这会儿,她正在给红豆他们分派任务。
想来这次得是个大周章,王晚身前跟的除了红豆,还有两个办事利索的家丁。
瘦高的那个叫张宏,他在青楼出生,没人知道他父亲是谁。幼年母亲也没了,就跟着青楼里的打手学功夫。他自得有些天赋,又生的眉清目秀,就被留在青楼做护卫,日子过的也算顺当。
可后来一次,他害了红眼,青楼的人怕他传染,就让他出去住。
他向来花钱大方,并无甚积蓄,急赶急的租了个临时住处,更是没了傍身的钱治病,于是就找了个走江湖的郎中来瞧。
那郎中倒是热情,不仅开了下火的药,过了几日,还愿意免费帮他针灸。
中药加针灸了半月有余,这红眼总算好了。
张宏谢了郎中,便往青楼赶。
见他来了,青楼里的人,都纷纷打眼看他。张宏心想到底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总是透着亲切。
于是也扬着手,正四处招呼,就被老鸨拉进屋子,给了他一面铜镜。
“妈妈急什么,我知道我英俊潇洒……”拿起铜镜,张宏傻眼了,俏皮话也说不出了。
因为他那一双秀气的眼,成了斜眼。
张宏这才想到针灸时,那郎中总是拿个手指头,在他眼睛中间比来比去的。
他撂下铜镜就往外跑,只是那郎中早就不见了踪迹。
再回青楼,他就被赶了出来,说是这么丑,会碍了贵人们的眼!连原来床上的东西,屋里的摆件都没让他拿。
“吃青楼,用青楼的,哪件东西是你的!”
张宏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处找人和老鸨说好话,可连门都进不去。
最后他急了,大吵着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这回,是直接被扔了出来。
他一头跌在地上,想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谋生的活计没了,样貌毁了,以后谁还能要他?这么想着,他起身就一头往墙头上撞。
他那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真打算一头撞死,可就在脑袋挨上墙头的那一刻,张宏后悔了,他想活着。
好在身上功夫谁也偷不去,抬手一挡,一个旋身,他稳稳的落在地上。不看那眼睛,路人还当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张宏也是,他一转身,就瞧见了个穿胡服的女娘。
“还是活着好吧?”小女娘和他说话。
这小女娘是天上来的仙子吧?张宏觉着自己又活了。
就见着她双手抱在胸前,明明还未及笄的年纪,却像是什么都能看透。
不知为何,张宏也算经历了风浪,有故事的人,可是瞧着这小女娘,目光灼灼而澄澈,那里头没有鄙视,她没拿张宏当怪人,没有拿他当丑八怪。
张宏心里竟然生出些感激。
那日,王晚踹开那青楼的门,带着张宏拿走了他的东西,结了张宏的工钱,让他拿了银子。
青楼老鸨见到张宏,本是想把他赶走,可一瞧见王晚,立马变成了怂鸡。
张宏这才知道,这就是那才从北地回来的王将军之女王晚——五岁便敢一人独拦大军,连天家都不惧的女娘。
出来的时候,王晚在馄饨摊点了一碗馄饨。
要说张宏在青楼也是混的风生水起,有些脸面。
先如今,要不是王晚,他差点连一碗馄饨,都吃不起了。
吃了馄饨,张宏就决定跟着王晚了。
因为他知道,错过了王晚,他再也遇不见真的需要他,不嫌弃的他的主子了。
从此,这就是他的小主子!
今儿小主子给了他张宏面子,以后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张宏也好护住主子。
“主子您且瞧好吧。什么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只要我这双斜眼那么一瞧,就知道是不是个好相与的,有实力的。”张宏拍了拍胸脯。
“谁要矮的胖的?”红豆训他,“要独独挑这香客中最最好的。”
“是是是,我一定给主子,挑出这人中龙凤,顶尖尖的好儿郎。”
“这事儿要低调,”王晚低声:“莫要张扬。”
“放心吧大小姐。我壮实,我可以挡在张宏前面,别人不会察觉。”说话这个家丁叫陈江,他个子不高且胖,是个极其灵活的胖子。
陈江之前在武馆当过教头,后来武馆得罪了官家,被查封了,馆主活活气死了。陈江家中有老母,料理了馆主丧失,心中一横,背起包准备上山当匪,赚些金银孝敬老母。
刚上了山路,就被个小女娘拦住了。
那女娘料事如神似的道:“你是想当匪,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还是跟着我,有吃有喝在这京都横着走?”
去当山匪的事儿,陈江从没和人说过,可这小女娘怎知?
陈江以为是武馆的仇家来找事的,看他处境窘迫,故意套话,然后想把他送官的。
但陈江自是一条汉子,一个起身便摆开了架势。
“不是和我比,是和他。”小女娘让开身,树上跳下来个斜眼的瘦高个。
那天,他俩从日出打到日落。从武斗到相互扔石头,吐口水,那高个就是个神经病。他和陈江伸手不相上下,见赢不了,就干脆用腿钳住他,死活不让陈江离开。
“我小主子要的,我怎么着都要给拖住……”高个道。
“大哥,我就是拖到明天,你也打不过我。”
“那你也跑不了。”
“大哥,你算了吧,咱也分不出高低。”
“不能算!”
陈江极度无奈,但不得不说,他给这个瘦高个的这份执着打动了。
“你们到底要干嘛呀?”
“要你给我们家主子当家丁。”
……要是能好好活着,谁会走哪险路呢?陈江哭笑不得,就不能早说嘛?
“不就一份活计吗?至于吗?”
“至于!”这是当时张宏的回答。
跟着王晚四年,如今要是有人问陈江,不就一活计,至于吗?
陈江也会毫不犹豫:“至于!”
“不用你挡好吧?”张宏甩了甩袖子,颇有几分自得,“我就是站在那小郎前面,直勾勾的瞅着他的脸,他也倒是以为,我在瞧旁出风景不是?”
“……好像也有些道理。那我?”陈江看着那双斜眼,挠了挠头。可他也想给小主子找到这寺院里,顶顶好的小郎君,陈江瞧向王晚。
“那就分头行动。”王晚道。
于是清泉寺里,就多了一个背着手,专在人流中看风景的瘦高个。
还有一个躲在山石古树后面,看人流的胖子。
一辆轿子抬上山来,胖子神情一震,跟了上去。
随后,他就瞧见一个好看的男子。
他心中没那些词儿来形容那男子的面容,只觉得瞧见的那一刻,就让人暗暗生了惊叹,就若是高高山上独独站着的一棵松,或是,或是那天上的月亮,俊美清冷。
陈江觉着,他找见了!
主子家的缘分,他找见了!
***
王晚往客房去的时候,正撞见寻将过来的李嬷嬷。
“李嬷嬷!”王晚扬声喊她。
李嬷嬷满脸是笑,“诶呦,我的大小姐啊。您怎得到了这时辰啊?老夫人可是好等。”
前世王晚总觉着祖母不喜自己,对祖母不甚亲近,却在王家被贬之后,她渐渐了解了祖母。
家中遭此大劫,众人无了办法,想着手中没了银子,能不能顺利到达都难说,祖母却一个人揽下了大局。
祖母盘了旁人不知道的铺子,给王家筹了盘缠。这才没让贬职离开京都的王家,灰头土脸。
纵使荣华不再,也总是走的体面。
一路上,祖母给王晚、王苑和王濯讲生意,讲做人的道理。
告诉他们:“不要怕,只要活下来,这日子就谁也不能替我们王家定。不管什么样的困境,我们在一起,就都能活出个模样来!”
王晚第一次了解祖母,她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可满眼全是不服输的气势。一向和众人不亲祖母,成了他们王家的主心骨!
只是王晚不知自己生了什么怪病,花费了家中大半银子都瞧不出个所以。
可就是到了最后,祖母也一日不落的和她讲着未来,许着她心中有个憧憬,便能真的瞧见未来。
推门进了客房,王晚瞧着眼前还康健的老人,眼眶微微泛了红。
她走上前去,跪在地上,行跪拜大礼:“祖母,晚娘来看你了。”
“这又是怎个花样啊?”老夫人淡声,“怎么这?换了法子,先跪在这儿,便不用受罚了?”
“晚娘自知冒失,甘愿受罚。”王晚从红杏手里接过了匣子,双手恭敬的把《女诫》呈给王老夫人。
“哦?”王老夫人接过书抄,翻了几页道:“王濯的字儿,确是有些长进。”
“是濯弟替我的,我本想讨祖母欢心,不想祖母慧眼如炬。”知晓了王老夫人的真心,王晚倒也亲近起来,她依旧跪着,但却没了距离感:“晚娘甘愿受罚。”
老夫人面色不动地站起身。
竟然被认出来了?红豆替主子捏了一把汗。
却见老夫人走到王晚面前,扶她起身,“我为何要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