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bot【米妙】》锁黎

1、小号

　　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的颜色。
　　当蓝色的夜坠落在世界时，
　　没人看见我们手牵着手。

　　“今年的玻尔杯太难了吧。”紫发学生苦着小脸抱怨。
　　“是啊是啊！尤其是操作题，简直不是人做的！”同伴也叫起来，“我抽到的题目是做万有引力装置。老天！考试我能把拉力重力算对都不错了，居然让我做装置？”
　　“万有引力已经算简单的了。”走在两人旁边的红发尖子生看了他们一眼，“我抽题不小心多拿了一张，瞄了眼被我放回去的那张，是双缝干涉。”
　　“双缝干涉怎么了吗？”有不明情况的参赛学生问。
　　“哈哈，没什么。”尖子生干笑两声，忽然想到什么，“就是不知道抽中它的是哪个倒霉蛋？”
　　她说着，在人群中喊了几声，幸灾乐祸地寻找起来。

　　“啊，对。”被cue到的蓝发少年脚步顿了下，云淡风轻地转过头，“是我。”
　　物理生们纷纷朝他看去，发现那张脸并不陌生。

　　赫利亚中学作为今年“玻尔杯”的主办校，蓝发少年是上台致欢迎辞的学生代表，叫做米罗。
　　即使你没见过他，拉着在雅典本市读高中的学生问几个，也一定有人知道米罗这个名字。
　　他学习好，长得好看，又经常参加市级活动和大赛，几乎每个学校都有追捧他的人，在同龄人中更是出了名地受欢迎。
　　没人敢将刚才的“倒霉蛋”话题继续下去，红发尖子生也罕见地沉默了几秒，才小心地问：“那你，你的装置是怎么做的？”
　　“打住！再说下去耳朵要听不懂了！”紫发学生连忙打断，向米罗露出请求的眼神，“这位大神，先给我们讲讲双缝干涉好不好？”
　　“其实很好理解的。”米罗偏着头微微一笑，几个好奇的学生立刻凑近了些，米罗见有人愿意听，也不刻意藏着，边走边同他们讲解起来。
　　紫发学生听了几句就拉着同伴哭诉：“今年到底是什么神仙打架，大神抽到的题目，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快放我回去写物理卷子吧呜呜呜呜！”
　　没一会儿，一行人走到了赫利亚中学门口。
　　“玻尔杯”所有比赛赛程到昨天就已经结束。
　　今天上午，主办校会在礼堂举办闭幕典礼。
　　等今天过后，从各个市区赶来参赛的学生就会全部回到自己的学校。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从早起到现在，他们讨论得格外热烈。毕竟回到学校，就很难再有这么多物理爱好者齐聚一堂的机会了。

　　“是说光能预知到你在观察他吗？”一个学生激动地睁大眼。
　　“物理上并不存在这样的概念。”米罗说，“不过为了方便记忆，你可以这么暂且理解。”
　　“就好像是，光有意躲开了。”

　　他们聊得正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街口的红绿灯已经变红。米罗背对着马路，往斑马线迈了一步，一只手迅速拦过来，少年毫无察觉，重重撞了上去。
　　他这才回头，看清那只手主人是谁的瞬间，眼睛一亮。
　　“卡妙！”他笑着叫住那个收回手的淡漠身影，“你今天也来这么早啊？”
　　被叫做卡妙的少年颔首算作回应。
　　他有一头奇异的青色长发，睫毛凄丽又无情地垂下，几乎是瞬间就夺走了这群学生的注意。
　　赫中学院风的深色制服衬得那张脸越发英气逼人，但他紧闭着唇，面容冰冷，像踽踽孤行的圣子，又或是隆冬黎明转瞬即逝的霜花。
　　学生们兴奋又礼貌地观察着这张没见过的惊艳面孔。
　　在红灯倒数的最后几秒，卡妙忽然回头瞥了米罗一眼，小声对他说：“第三节课在实验室上。”
　　“啊。”米罗盯着他，像是心不在焉又像是猝然惊醒般，匆匆应了一声。
　　“教学组可能会来旁听，你来不了就在教室休息，要来就别迟到。”

　　等卡妙走后，大家才好奇地围过来：“刚才那人是谁啊？”
　　米罗看了一眼少年背影，回头笑着说：“我们班的化学科代表。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确实。”紫发学生夸张地捂着胸口，“看到他第一眼我就心跳加速了！！”
　　“什么？脸也红透了？啊啊啊啊好丢人可是他真的好帅！！”
　　“来赫中之前就听说11年级有位高岭之花，该不会就是……”
　　“他他他有女朋友吗？”
　　“嗯？”米罗耳朵敏锐地从诸多问句中捕捉到这句话，笑容淡了淡，但很快重新笑起来：“别打他的主意啦，他要是名草有主了，中午就没人陪我吃饭了。”
　　物理生们善意哄笑起来。
　　“少来！”棕发学生搭着米罗肩膀，“我听说赫利亚给你递情书的人可不少，还怕没人吃饭？”
　　米罗笑笑，带过了这个话题。

　　结束了学生代表讲话，米罗直接从礼堂后门溜走了。
　　他到达化学实验室时还是课间，教室里没有人。等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发现卡妙正在讲台上摆弄什么东西。
　　卡妙准备好了上课要用的试剂，将放在窗台的风暴瓶拿进来，仔细端详着。
　　“怎么样，今天结霜了吗？”
　　少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卡妙下意识想藏起，又意识到这样没用，落在米罗眼里，卡妙只是捏了捏手中的风暴瓶，随即抬起脸来看着米罗：“还没。”
　　这个答案米罗并不意外，只是看到卡妙在把玩自己送他的风暴瓶，一时觉得有些惊奇，但并未深究，转眼又聊其他的去了。
　　“卡妙卡妙，待会儿我们坐哪呀？”
　　“你选吧。”
　　“你选”的意思就是同意坐一起了，米罗笑起来，选了正中靠后的位置。
　　他明明有时间回去拿书，让同学帮忙带也可以，偏偏他都没选，厚着脸皮要和卡妙一起看，看着看着，脑袋就枕到了卡妙的胳膊上。
　　卡妙依旧坐得很直，而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对这一幕都习以为常。

　　米罗这个人什么成绩都好，就是在化学实验方面像被上帝挖走了天窗，连盖个酒精灯的操作都能被连扣几分。
　　卡妙当时就是这样注意到米罗的。他实在看不下去，教了他正确方法，米罗忙腆着脸说，“同学你好厉害啊！下节课我们做同桌好不好？”
　　卡妙并不想被这样的粘人精缠上，然而下次课，当他径直走向别的座位时，米罗就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哭诉：“别啊卡妙，没了你我真的不行的！”
　　同班同学都哄笑起来。
　　那是卡妙第一次在教室脸红。
　　卡妙无可奈何地坐过去，那之后如他所料，在化学实验课再也没能摆脱米罗的小章鱼爪。
　　事到如今倒也习惯了。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两人照例一起去吃午饭。
　　卡妙似乎有食不言的家教，吃饭总是很安静，米罗拉着他讲起最近比赛发生的趣事，卡妙就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今天有人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给了吗？”
　　“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没给。”
　　卡妙点点头，他向来对这种事兴趣不大。
　　米罗却接着说：“毕竟，卡妙身边有我一个就够了。”
　　卡妙因为他这句话停了动作，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物理生朝他们走来。
　　“请问……米罗同学现在有空吗？”
　　米罗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还在陪卡妙：“午休时间就饶了我吧。”
　　说话间，几个穿白金制服的外校生出现在大厅，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们似乎是来找什么人的，四处张望了一番，为首的人忽然叫了一声“米罗”，朝这边走来。
　　米罗很快认出了那是谁，他起身，和那人搂抱了下作为见面礼。
　　这个人卡妙有印象，叫加隆。初中和米罗同一个学校，米罗刚升进赫中时，还来校门口等过几次米罗放学。
　　加隆笑着说：“怎么一会儿没见你又出名了？到处都在传你的双缝实验。我本想等典礼结束找你问问，结果你人都不见了。”
　　“我上化学课呢。”米罗也笑，“不去要扣分。”
　　“什么老师啊这么严。”加隆吐槽了一句，又问：“哎你那装置到底怎么做的？我想了半个小时都没想出来，给我讲讲？”
　　“当然可以，不过我现在……”米罗声音里透露着为难。
　　“没事，你去吧。”卡妙温声说。
　　米罗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卡妙朝他微微一笑，米罗心里就定下来似的。
　　他朝他眨眨眼，随后同加隆他们一齐走了。

　　来找米罗的少年零星加起来有八九个，他们找了一处宽敞的、餐厅靠窗的大沙发，深秋阳光从窗格间倾泻下来。
　　米罗发觉其中有一张面熟的脸，朝她挑眉，紫发学生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我，我来补课。”
　　“从哪里开始讲呢？米罗问大家。
　　几个物理生嗫嚅了一阵，紫发学生率先举手：“双、双缝实验的原理可以吗？”
　　这是最基础的了，看来早上那遍她也没听懂。
　　米罗看了眼加隆一眼，加隆就道：“没事，就从这里讲吧。”
　　末了又捏着嗓子说：“我也有好多不懂的物理概念，米罗哥哥可以单独给我讲一遍吗？”
　　米罗白了他一眼。
　　在少年人未曾留意到的地方，有几道目光热切又紧张地注视着这里。

　　米罗伸手放上茶几，树荫投下的一小束光落在他手心。
　　“假设这就是我用来做双缝实验的那团光。”
　　“现在它在我手心。但如果我握起手，它还会在我手里吗？”
　　众人摇头：“不在了。”
　　米罗握起手，那束光投在他手背上。
　　“客观情况的确是这样。”米罗说，“但双缝吊诡之处在于，他和我们宏观世界的常理有一些出入。”
　　物理生们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
　　“假设我在我的掌心安装一个摄像头，可以帮我观察到我不注视着光时，光的情况。”
　　“那么就会看到，当我握紧手，而没观察掌心时，光团其实在我手中。”
　　他这么说着，忽然回头。
　　不远处的卡妙正望着他，两人视线相撞，卡妙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
　　米罗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继续说：
　　“当我试图观察握紧的掌心中是否有光时，光才不见了。”
　　“也就是说，光可以通过你观测他的方式，改变他的行为。”
　　“在理想状态下，一个事物之所以能及时察觉到你的目光，并调整自己作出不同的反应，是因为，他也一直在看着你。”
　　“可那毕竟是光，光是不可能一直只注视着某一个人的。”
　　“这就是双缝实验最让人费解的地方。”
　　……

　　“那么你的装置是怎么做的？”
　　讲完了双缝干涉，加隆终于可以听他最感兴趣的部分。
　　“望远镜。”米罗说，“我搭了一个可以通过望远镜观察的光影室，在没人使用望远镜时，投出的光影是一个三角形的全知之眼，当有人使用望远镜去观察里面的情形，因为遮住了部分光影，会变成一只闭着的人类眼睛。”
　　“你这已经不止是操作题了，是艺术品吧！！”加隆叫起来，“总感觉我的第一名岌岌可危了啊。”
　　“别总是这么好强嘛加隆。”米罗笑起来，“也要给别人留一点机会。”
　　“机会我给过啊。”加隆嗤了一声，“是他们自己不懂得争取。”
　　“抱歉打扰一下。”紫发同学举起手机小心翼翼地问，“米罗大神，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加隆吹了声口哨：“哟，这就有人来争取了。”
　　紫发同学动作顿住。
　　米罗：“没事，可以加，你别管他们。”

　　紫发同学在社交软件搜索米罗念的id，看到他主页夸张的6位数粉丝后，惊呼：“大神好……好受欢迎！！”
　　米罗笑笑没说话，在手机上轻轻一点，回粉了。
　　“谢谢大神同意加我好友！”紫发学生连忙感激涕零鞠了一躬，“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有物理问题偶尔请教一下可以吗？”
　　“等等。”米罗也想起了什么，挂在脸上的表情淡了些，“我也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你，就现在。”
　　于是一蓝一紫两道人影，在明明暗暗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人们的视野。

　　到了晚上，赫中论坛出现了一条不断被顶上热门的帖子。
　　标题：[拍米帝好像无意间拍到了他的绯闻小女友？！学霸男神x笨蛋甜妹，这是什么神仙配对？]
　　[日落小泡芙]：目标人物出现！！
　　[日落小泡芙]：[图片][图片]
　　照片上是米罗沾了阳光的侧脸，美好得不可思议。紫发少女在簇拥的人群中露出半张清秀的小脸，她和米罗离得很近，看上去正在交谈。
　　[我CP草莓味]：女生像小兔子一样～男神这个直勾勾的眼神……哇有点好磕！！
　　[晚风失信]：他在对她笑诶，好宠啊。
　　[米米]：楼里磕CP的都清醒一点！不能喝就去小孩那桌！！米罗学长对谁不笑？？桃花眼看狗都深情，懂？
　　[米米]：楼主我劝你删帖自重，别造谣未来科学家。
　　[81岁含泪留级]：白金制服的小哥哥是哪个学校，有人认识吗？我可以！！
　　[AAA高端定制官配批发]：白金帅哥叫加隆。
　　[给点饭饭]：米帝和加隆初中就是好友，米帝和加隆初中就是好友……你们懂我意思吧？竹马饭饭（伸手）。
　　[随身携带八倍镜]：我觉得你们重点抓错了。
　　[我CP草莓味]：什么？放[耳朵][耳朵][耳朵]
　　[随身携带八倍镜]：言行不一定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态度，但说的谎一定能。
　　[随身携带八倍镜]：米帝今天说“化学课不去要扣分”，也就骗骗外校生了。
　　[随身携带八倍镜]：据我所知，E班的化学老师一直很佛。扣什么分，谁扣分？如果不扣分，米帝提前离场是去做什么？
　　[我趣磕温了]：说到这，突然get了外校生和Milo，玻尔杯强强诶>_<，有粮吗，我先放个屁股在这。
　　[随身携带八倍镜]：……

　　卡妙浏览了一会儿校园论坛，退回到另一个页面。
　　系统默认的主页，简洁的白底头像。
　　就像是有意弱化自身的存在感，隐没在大数据时代纷繁冗杂的代码中。
　　时隔四日，这个账号终于更新了一条动态。
　　「没想到会这样遇到他，还是在熟人面前。」
　　卡妙的目光在“熟人”这个词上停顿了两秒，有些自嘲地垂下睫毛。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个账号的。
　　最开始，是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用户推荐中，出现了一个清爽的白色头像。卡妙点进去，却全是含糊的、词不达意的文字标点。
　　看起来像是一个随机抓取信息生成的僵尸号。
　　这件事本应该到此为止，可卡妙记得那个社交软件的算法是推荐“可能认识的人“，或者“与用户兴趣相关联的人”。
　　他好奇为什么这个僵尸号会被推荐。
　　于是继续观察。
　　于是发现了一点端倪。

　　这个账号胡乱打字的时候，会打出很多个k。
　　和某个人很像。
　　最开始卡妙也不能确定，只是觉得有意思，就点了悄悄关注。
　　过了很久很久，那个账号才试探着发出一行简短的文字。
　　「雨天，16度。」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微弱又不起眼的词语。
　　像风暴中贴着墙角苟存的蜗牛，谨小慎微又好奇地探出一个小小的触角。
　　之后便是漫长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某一天，那个账号突然开始发布正常的动态。
　　今天上课如何，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宛如一个忧愁又最最普通的在读高中生。
　　这个账号记录的小心思，和那人平时开朗的风格大相径庭。
　　他伪装得实在太好，若不是偶尔一闪而过的熟悉感，连卡妙都差点略过它了。
　　以防那人改了id就找不到，卡妙给他设置了一个特殊的备注：少年心事bot。

　　被第三遍铃声吵醒后，卡妙终于抓起手机，关掉闹钟。
　　手机还留在昨晚浏览的页面。
　　「少年心事bot」冷寂的主页因为亮屏刷新了下，出现了一张新的图片。

　　卡妙匆忙洗漱完，坐上家里的车后，才来得及再瞄一眼那条令人在意的动态。
　　一张只有轮廓的素描人脸。
　　发布时间：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