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以后》胡栎

1、1

　　“徐若！还睡啊，不是说了今天吗？”
　　徐若烦躁地揉了一下眼睛，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给她的起床气添了一把柴。
　　“不是说了这种局我本来就不乐意去，烦死了，我一周就这么点假……”
　　“许如也在，还问你来着，你来不来，不来我也不问你了。”
　　电话这头安静了片刻，传去被子被一把掀开的声音，徐若揉了一把脸让自己精神起来：“去，半个小时。”
　　“不急，六点开始，还有50分钟。”

　　挂掉电话，女人依旧坐在床上醒了两分钟的神，及肩的头发有些混乱，一缕头发本要顺着惯性回到自己的位置，又被一只有些干燥的手往上一捋，更乱了。
　　徐若站起身把手机插上充电器，然后走向了衣柜，打开看了眼极具个人特色的黑白灰和牛仔裤，以及衣柜深处的那件大红风衣，她伸手拿出了那件在衣柜中格格不入的风衣，看了两秒，还是放下了。
　　她应该不会喜欢这种风格。
　　于是还是挑出了一件普通的白色加绒针织打底和一条深色的牛仔裤，简单洗漱，上了个口红，披了件羽绒服，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大年初五，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更不用说现在是饭店加晚高峰，即使出门前的准备迅速，等到了饭店也不免快六点了。
　　还好沈佳宜提前给自己留了位置。看见她对自己招手，徐若小跑着过去了，同时和同一桌的老同学们打着招呼
　　虚伪，假笑，等会没话说大家也只能开始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开始攀比了，真没意思。
　　徐若内心抑制不住地开始嫌弃。
　　沈佳宜给她推开凳子，看着她手上的车钥匙：“开车了吗？现在这个点还好停车吗？”
　　“还行，刚好遇到一辆车出去，就停那了。”徐若一边落座一边回答，眼神还在寻找着她此次前来最大的原因。
　　沈佳宜凑近她给她使了个眼神：“我本来想留她和我们一桌的，但是李鸢她们在那边，她本来也和她们熟一点，我也不好留。”
　　“那你干嘛不去那边坐。”徐若调整着位置玩笑地责怪，心里却也松了一口气。沈佳宜看了她一眼，也没再多说。
　　她还不知道徐若？要真坐在一起，这顿饭徐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吃。

　　“徐若怎么来的？”cue她的是高中一个不远不近的朋友，可能是看她后来，想着拉她进一进话题。
　　“啊？开车来的。”这个问题徐若其实不是很想说实话，但是为了同时推掉饭桌上的酒，此时说实话是最好的选择。
　　“哦。诶，沈佳宜现在怎么样？……”

　　这一年是他们毕业10周年，大家都28了，放眼望去气质都和当年大不相同，往日穿着校服追逐打闹的少年，已经换上成熟的衣服，带着各自的故事，侃侃而谈。
　　时间成为了他们之间最厚的一层壁。
　　徐若环顾了宴会厅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许如的肩上。
　　高中更多的时间里，她都是短发，也许是为了方便打理，而现在，一袭长发经过肩膀落在她的背上，发尾稍卷，恰好这时，她的手把长发一拢，用皮筋扎了个低马尾。
　　“去打个招呼吧。”沈佳宜坐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不管怎么样打个招呼吧，不然你今天来这种你根本不想来的饭局干什么？”
　　徐若摇摇头，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很清楚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见一面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再说上两句话。但她不愿太过刻意。
　　她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站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同时问沈佳宜要不要帮忙。
　　沈佳宜恨铁不成钢，但也明白要能成钢早就成了，只是把碗递出去，自己也在找理由去那边看看。

　　徐若这人，感情方面尤其迟钝，高中可以用书呆子形容，除了学习和每日的运动之外，最多只能看到她看小说，等到大学，她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的感情。
　　但这也是她单方面的陈述，沈佳宜一度怀疑，她其实高中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对许如的感情，只是一直没有开口。
　　沈佳宜接过递回来的碗，继续回忆。
　　大学时候这两人其实还有联系，但是后来，特别是考研期间，大家都越来越忙，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等到都熬出头，两人也基本上没什么话说了，她和徐若还有联系，还是因为她们在一个大学读的研。
　　而许如，成绩要比她们好一截，那时候也没有想到后面就会这么散了。
　　但是事实就是，真的就这么散了。
　　没有争吵，没有理由，也没有不合，单纯就是没有可以交流的话题了。
　　这也是徐若跟她说的。

　　正想着大学那时候这两人的关系有多好，自己身旁的光线突然被遮挡了一部分。
　　来人轻轻俯下身，在她和徐若中间问了一句：“要一起去和老师打个招呼吗？”
　　许如说话的时候没有避开她，明显是同时邀请。沈佳宜还在试图理解这两人现在的关系，这边两人已经熟稔地一起起身了，好像没有之前的几年没有联系的时光。
　　……前一秒还在回忆这两人当年的沈佳宜默默想着，结束一定要问清楚。

　　老师们的那一桌旁已经围了很多的同学，是不是发出一阵大家一起起哄什么的声音，走到那也只能围在人群外围。
　　人群的最中间，班长正和老师说着话，老师时不时问起谁，如果那个人在的话，就会站出来，和老师打个招呼，老师再问问现在过的怎么样，在做什么工作，有没有成家。
　　这些来自长辈的关心，确实徐若招架不来的，她看着她们的化学老师，只希望她不要看到自己，想着往后退了两步。
　　“好久不见”就在她做出一些小动作的时候，许如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徐若看着记忆中的人眼睛弯出了记忆中她最喜欢的弧度，“我还说等会结束再去找你。”
　　“你变漂亮了。”徐若发自内心地感叹，她本以为自己会想哭，但久违心跳的频率几乎压制了她一切的感官。
　　“你也是，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许如微微凑近
　　徐若问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很适合她，让她想起了她们之前聊起香水的时候。
　　还没等她回答，人群中间已经替她给出了答案

　　“你也做老师啦！在哪个学校啊，徐若也做老师了，实习还是我带的。”
　　许如看着身边的人一瞬的紧绷，然后自然地笑着回答老师，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谦虚和感谢。突然有点怀念以前。

　　等到这一趟结束，徐若回头，正对上许如的眼睛。
　　“你做老师了？”
　　徐若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是啊。”
　　“真好，我现在还在江市，但是最近可能会有变动。”
　　“这样吗，要去哪？”徐若顺着话问了一句，又觉得她们现在的关系这样刨根问底实在是不合适，正想开口补回来，就听到她回答道
　　“西市。”

　　回来之后的徐若似乎彻底放开了，一句又一句地接过桌上人的话，一改刚开始“别烦你爹”的态度，别人能觉得她只是放开了，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沈佳宜知道这人这样的状态反而不对。
　　但是徐若的社交状态一旦开启，她连话都插不上，只能边吃着菜，一边望望许如那边，她是真的好奇这两人的故事，她只知道徐若挺在意许如的，但更多的，徐若也很少透露给她，说实话，她们俩到底是徐若单方面暗恋，还是有过不欢而散，她都不得而知。
　　但是她知道只要一提许如这个名字，徐若就会变得不一样。
　　这一顿饭吃下来，沈佳宜觉得她甚至比徐若自己更操心她们俩的事情。

　　等到一顿饭到结尾，高中熟悉的朋友提出一起再去玩玩的时候，徐若依旧扯了扯笑累了的脸，语气温柔却不容追问地拒绝了，正想拉着沈佳宜往外走时，才习惯性查看手机，看到一条半小时前的信息，来自那个都要被□□遗忘的人。
　　【许如：有时间一起聚聚吗？】
　　徐若想不通她现在是想干什么，打算先当没看见，毕竟她还有事要问沈佳宜。

　　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手握在方向盘上的那一刻，徐若才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像是想把在宴会厅里吸到的空气全都吐出去。这边沈佳宜和别的同学打完招呼也终于上了车。一上车，徐若和沈佳宜两个人像是反了过来，徐若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沈佳宜倒是一个劲地在吐槽。
　　吐槽那个谁还是一样的爱炫耀，那个谁还是一样的自信，又说谁谁现在真好看，当时高中一点都没看出来，最后再绕到许如。
　　“许如现在是真的漂亮。”她说着，侧头看了一眼驾驶室上的人，“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有过？”
　　这个时间段恰巧又遇上了高峰期，偶尔路过繁华的十字路口，赌个几分钟再正常不过。
　　前面的车一直没有动静，徐若把左手搭在车门上，在沈佳宜都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才开口：“没有。”
　　这一句又勾回了沈佳宜的八卦心：“那你们是？”
　　前面的刹车灯熄了，徐若坐直，说道：“之前说过，但是未来的路不同，走不到一起去。”
　　“啊？”沈佳宜一时间没有理解，这是什么说法。
　　也许是今晚见到许如了，再加上和沈佳宜认识这么多年，徐若也没打算瞒着：“我想回家，她想往外走，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我不可能为了她去一个我不想去的地方，也不可能让她为了我放弃她自己想走的路回来，所以就这样了。”
　　前面的车又停下了，她们被堵着的这个位置，甚至看不见红绿灯。
　　说完这句话，副驾驶只是传来一声叹息，就没了声音，其实她挺羡慕沈佳宜的，她的丈夫是她们高中的一个学长，考研问经验的时候认识的，所以他们三个其实都认识，后来两人慢慢走到一起，最主要的是，他们的步调是一致的。
　　再开口是徐若问的：“佳佳，你和她说我打算读博的事情了吗？”
　　沈佳宜摇了摇头，然后又补了一句“没有”才问道，“怎么了吗？她知道？”
　　“没有，但是她说她可能要去西市。”

　　这天晚上徐若破天荒地说了很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沈佳宜问了，还是自己想说，还是说，在拒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