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2] 黑暗之中》玉知

3、第 3 章

　　期待同类的保护，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想法。

　　如何能够自然的，毫无防备地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呢？

　　夫人不怎么想得通。

　　能够对这个世界充满信任，相信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救她，安娜，这恰恰是一种幸福吧。所以想让每一个历经过黑暗中的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想要遮住她的眼睛，让她免于接受这个残酷而黑暗的世界。

　　安娜，面对着光啊。

　　夫人看着照片心里想道。

　　无论如何无助，如何狼狈，她却是对着光的，她是纯白无暇的活着的。她不需要面对抉择的时刻，不需要面对着持刀欲分割自己的家人，不需要面对敌人残忍冷酷的眼睛。

　　我的十八岁再做什么呢？

　　夫人忍不住回忆着。

　　那个时候与全世界抗争着，嫁给了一个自己选择的人。看似握住了自由，看似摆脱了父亲那双手的操控，看似从一个家庭中脱离了出来，却陷入了另一个泥潭。

　　那是不是可以不去争斗呢？像安娜一样的活着呢？把一切拱手相让呢？

　　夫人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可以吗？

　　从她一出生开始，她长女的身份就注定了她拥有的一切，股票，财富，资格。

　　她活在一个现代的国家，却再一个古老的家族中，享有着古老的优先继承权。

　　这个规矩，赋予了她骄傲。形成了一个骄傲的、不认输的人格。

　　可是，她的父亲，却选择了别人。要剥夺她的一切。她的家族告诉她，你要守护自己的东西，要不择手段，可是她的血亲却又想方设法从她手上拿走她的权力。

　　于是，她人生的第一个敌人。

　　不是别人，而正是想要剥夺她去权力的生身父亲。

　　她当然输了。

　　可是她还有机会。她的机会就是嫁人。一个毫无背景，毫无财富，只有自己的，一个优秀的人。他会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人，她把她的丈夫视为同伴，共同反抗命运的战友。

　　她对他寄予了所有的，对家人的期待。

　　只要是人类，就会想要寻找温暖和依靠，尤其她是一个被父亲从家族中驱逐的女人，她天性中期待保护和爱，稳定的生活。

　　可是，真糟糕。背叛，不忠，让她憎恨。第一年而已，她就一败涂地。

　　她回望家族。

　　他们，她的父亲，她的继母，她的弟弟，他们笑着。年底的聚会上，他们笑着。她也笑着，可是她的心在流泪，而她的丈夫不以为意。

　　她过于强烈的爱与自尊，让她无法与他和平相处。

　　庆幸的是，对于这个第二个敌人，她的丈夫，她足以控制他。

　　可是参杂着感情的控制，让她折磨自己。张议员显然也知道，她虽然意志坚定，但是让她痛苦是那么那么容易的事情。

　　*****

　　晚上，她系着围裙，慢慢地准备饭菜，这么多年的浮光掠影，就像一场噩梦。她预感到今夜会有事情发生，她的手指颤抖了，毫无血色的脸，明亮的眼，鬼魅而美丽，正如安娜在电话里叫喊一样，如同魔女。

　　她在黑暗中走了那么久。独自一人。魔女？也许是吧。与黑暗化为一体，似乎也不意外。可是，如何让一个向往光明的灵魂....甘愿坠落呢？

　　夫人看着案板上的菜，束手无策。

　　饭菜做好了，空荡荡的华丽房子，一个人的夜晚，丰富美味的饭菜。

　　她拿掉围裙。坐着。

　　她看了一眼时间，再看了一眼。她站起来，去桌子上拿了一瓶红酒，倒出了鲜红色的液体，这血色，那么艳红，就像是从心里汩汩流出来的一样。

　　她摇晃着红酒杯一步一步往前走，心里数着节拍。

　　一、二、三、

　　哗啦。玻璃杯坠落在地上，一地鲜红色的液体洒落。她望着光洁地板上狼藉一片，一刹那间，心乱了。以至于很难抬头，去游刃有余地说出对白。

　　太糟糕了，她心想，人不会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可是为什么她会摔倒在另一个坑里。

　　【走路不会发出声音吗？】她毫无威胁力，也不带怒火的声音这样说着。

　　眼前那个穿着皮衣，看起来很狼狈，却理直气壮的年轻男人愤愤地盯着她。他喘息着，似乎刚刚做完剧烈运动，的确，他应该走了很远的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到这里。毕竟她刚刚升级了安保。引入了另一批人。

　　她望着面前这个一双眼特别黑，特别明亮的帅气男人，弯弯的眼睛带着笑意，她打量他，上上下下，而这个男人无惧她的打量，只是愤愤地盯着她。

　　【哇喔，没想到你这么帅。】她半惊喜的温柔说道。

　　【你就是固定帆布的人吧？】她似乎在用灵魂在诉说着什么，在提出问题，在发出一种很重要的暗号。

　　年轻佣兵，在一瞬间就这样判断道。

　　眼前这个女人，太纤细了，也太苍白了，也很美丽。他的眼睛告诉他，她的肌肉没有反抗的力量，反而她柔若软绵绵的身体，很容易劫持。

　　但是她的态度又很淡定，过于自然的神情，这是他不能放松的原因。

　　她又笑了一下。

　　佣兵发现这个女人很喜欢笑，而且笑意像是从眼睛里流出来那样，让满怀怒意的他竟然感到了不自在。

　　【我以为你会长得比较粗犷。你就这么进来的？厉害。】她歪了一下头，掠过他，慢慢走到餐桌前。她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悠然对着他。

　　【没想到你会在我面前现身。】

　　K2，用冷漠的声音告诉她，【我来警告你，】【放过我和我身边的人。】

　　夫人支起手臂，撑着下巴，微笑着看他，她的姿态如此美丽优雅，她的语气却格外戏谑，【如果我不接受你的警告....】

　　K2转过身，直面她，他其实已经很疲惫了，甚至很狼狈，【如果你拒绝，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第一次见面只是警告，如果我来找你第二次....就是你的死期。】

　　夫人心想，怎么会有人威胁都会如此温柔呢，甚至是以诚心诚意地劝说的方式。

　　佣兵吗？

　　她侧着脑袋，微笑着说道，【如果你早一点拜访我，也许我还会受你的威胁。想要活着。】

　　【可是现在，】她可爱的说道，【你的提议让我觉得，死亡也不错。】

　　佣兵瞪大着眼睛看着她，似乎在说，你怎么会是这样，你怎么不会害怕。

　　夫人长发垂落，她注视着年轻男人慢慢说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佣兵回忆起自己前段时间的狼狈经历。在玻璃的对面，一个偷情的议员。

　　他望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女人，惊讶的发现，她是认真的。

　　这是一个绝望的妻子。

　　这样的形象和他想象中的，派出杀手穷凶极恶的冷酷女人的印象有点偏差。

　　他冷冷地说，【为什么？不过是一个成天乱搞的男人，你就为什么会为了他....你爱他？】

　　【爱？】夫人慢慢摇头，【或许以前我爱过那个男人。】

　　【如今我不会爱那样的男人。】

　　对，这是理所当然的，佣兵心想，她的美丽和她不忠诚的丈夫并不相配。

　　【可是，我除了他本就一无所有，现在我决定放弃了他，等同于我现在面前一片空白，未来的目标，一切一切都化为乌有。】

　　【十几年，什么都没有了。】她问他，注视着他，眼中的绝望与迷茫，几乎撼动人心。至少K2此刻是觉得那个男人，几乎称不上是男人。

　　【你知道这种感受吗？】

　　夫人的嘴唇嗪着笑意，【本来我正在思考，下面要做什么？现在你来了，我觉得，一无所有的人生，没有任何人可以支撑的人生，被你杀掉，也不错。】

　　【所以，绝望的人是不受威胁的。】她做出了总结。【你恐怕要另外找东西，去交换你和你身边的人的性命。】

　　【你。】K2几乎是张口结舌。他不能理解面前这个女人，她的确可怜，却也冷酷着，她被别人逼入绝境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掌控别人生命的缰绳。

　　纤弱的外表，与绝望的处境，并不能掩盖她的本质。她是和那些政客一样的人。

　　可是，他还是多此一举地问着，

　　【除了那个男人，没有其他人吗？让你在乎的。】不怕死的人，是最可怕的人。

　　【哦，】夫人做思索状，拉长了声音可爱的说道，【你是说，想要我股份的继母，虎视眈眈的异父弟弟，想要吞掉我的亲戚，还是那些那个男人的政敌们？】

　　【我如果死去，他们大概要开香槟庆祝吧。】夫人感叹道。可惜，这一次开香槟的应该是自己吧。

　　【我说完了，说说你吧，】夫人说道，她一脸疑问，充分表示对他地好奇，以及关切，【你正在逃亡吧？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本来可以永远逃下去的。】

　　佣兵垂下眼眸，有一刻的情绪波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画面，他声音沙哑，干涩，【我不能让...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如此温暖的、天真的回答。黑暗中的夫人简直感到悲哀了。

　　【无辜的人？】她向他确认道。

　　他抬眼看她，表示肯定。

　　夫人点点头，理解了，他说的人是那些果农。她一脸好奇地询问，【那如果今天晚上，我因为你的到来而死去，我也会是你口中无辜的人吗？你会不会也不想我死去。】

　　佣兵认真地看着她。眼瞳盯着她，随着她移动。

　　夫人简直享受那种目光。如果可以一直看着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夫人一边沉吟，一边告诉她，【你想要救你身边的人，让我放过果园的人？你就得让我开心，然后觉得想要活着。】

　　佣兵盯着她，同时也并不对这个交易而反驳，【你要什么？】

　　【哇，这么容易就妥协吗？】夫人一脸惊奇的问。不过没有等对方回答就说，【我做了饭菜，已经没有要吃的人了。我厌恶做无用的事情。】

　　【你走到这里，你很饿吧，你去.....把它们吃完。我就考虑停止追击的命令。】

　　佣兵又望了她一眼。走到餐桌前坐下来，他态度落落大方，没有一点不自在，拿起饭碗就开始吃起来。从吃饭的速度上来看，一他的确饿了，二他出自于雇佣兵+军队的背景，三他挺喜欢这些饭菜的。

　　【为了想救的人，你会愿意做到什么程度呢？】夫人好奇的撑着桌子，纤细的小腿在蕾丝裙摆中若隐若现，她不会像年轻女孩那样做着搞怪的动作，可是她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内敛却又无所不在的。

　　从轮廓优美的骨骼，到规律作息，营养全面，定期私教锻炼下的良好体态、光洁肌肤。再到先天的美貌，以及家庭、阅历带来的优雅的气质，以及长期斗争下赋予的敏锐、充满活力的眼睛。

　　【你既然已经放弃了你的丈夫，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佣兵问道。正是直面了这种压倒性的内敛优雅，以及探查到那个与众不同的人格，他才越加的疑惑，为什么？这样的女人会为这个样的人而痛苦。

　　他甚至认为不应该。

　　【为什么呢？】夫人嘴巴挑起，像是在问自己一样，她望着风卷残云，大大咧咧地某人，【好吃吗？佣兵。】

　　【嗯。】他闷闷地点头。这个时候地他，更像一个大男孩而不是一个强悍的雇佣兵。

　　夫人了解地点点头，感叹道，【啊，真可惜，你是一个好人。】

　　她语气中带着可惜，甚至有点故作地自怨自艾，【是你的话，也许不会背叛我吧。】

　　佣兵吃完放下筷子。那双眼睛又直直地盯着她，就像瞄准了猎物的狼，【我不是你的属下。】

　　【我吃完了，你要放过他们。】

　　【唔，可是】夫人点点头道，【怎么办，我已经抓到你的弱点了。你拿我没办法，可是我却知道怎么挟制你了。】

　　她露出了一个得逞了，甚至有点邪恶的笑容。

　　【所以你根本就不该警告我的，佣兵。】夫人笑起来，那么开心，又带着为对方着想的惋惜与同情。

　　她笑得那么美，佣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今晚注定是不能达成目的了，佣兵心里想，他干脆地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生气了？就这样离开了？】夫人跟着他，带着一点点撒娇式的询问。却未作挽留。【佣兵，你为什么会在国内，你想要做什么？】

　　【这和你没有关系。】

　　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