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毫克草莓宇宙》弥二野

18、红色果实

　　拍摄顺利结束后，Bryce组织了一次聚餐，地点设在一家烤肉店里。对于Bryce选择在烤肉店聚餐，戴灵略感讶异，因为之前Bryce总说烤肉太油太腻，所以他们俩出去吃饭大多会选择少油少盐的餐厅，少数几次吃火锅也是戴灵逼着他去的。
　　“Why not.”
　　这是Bryce给戴灵的回答，虽然在戴灵听来，十分的敷衍。
　　后来在戴灵的旁敲侧击下，她得知，Bryce最近新结交了一位韩国男友，这人经常带Bryce去吃烤肉，所以Bryce也渐渐对烤肉这种东西中毒，几天不吃就慎得慌。
　　服务员将菜单拿上来。
　　Bryce佯装翻了几下菜单，而后很快合上。
　　“有什么推荐的？”
　　服务员闻言，然后开始噼里啪啦推荐了一堆东西。服务员带着口音，简单的菜名经过她一番介绍后，反而成了天书，听得Bryce一懵一懵的。
　　“你刚才说的都要了。”
　　众人皆惊讶的看着 Bryce，唯有戴灵一脸镇定的端起一杯大麦茶喝着。
　　这几天WBO的工作人员总是夸Bryce的中文讲的好，说如果他不是长了一张混血脸，别人还会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Bryce在这些奉承中迷失自己，戴灵看破不说破，Bryce属于口语上的巨人，书写上的傻子，认得的中文字没几个。
　　“再加五瓶酒吧。”
　　“好，需要什么酒呢，我们这里有烧酒、米酒、啤酒......”
　　“喝什么酒？”
　　“啤酒？”Bryce看向周围的人，眼里带着询问的意思。在看到大家不是点头就是耸肩表示无所谓后，Bryce对服务员肯定说：“啤酒吧。”
　　“好的。”
　　服务员走后，阿凡拽着Bryce的肩膀说：“你不会是什么隐藏富二代呀，刚才点的那些东西都有十人份了。”
　　“啊，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吧。”Bryce看样子自己也没想到会点这么多。
　　众人听到Bryce这话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刚才看Bryce点菜时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他吃的多所以才点了这么多。
　　“.....你刚才一下子就点完了，我们都来不及插上嘴。”有位工作人员见氛围有些尴尬，于是站出来说道，“等会服务员来了，我们减掉几个菜吧。”
　　“我开玩笑的，我吃的多，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Bryce看向端着茶杯在喝水的戴灵，“是吧。”
　　“呃......嗯。”
　　Bryce的语言水平并不能终结这场尴尬，但酒精却可以，当几杯酒下肚后，大家的热情都开始高涨，也没有了最初的小心翼翼，说话的声音也高起来。
　　......
　　Bryce推了推靠在沙发上有些不省人事的阿凡，“阿凡，你行不行呀。”
　　“Bryce，你别看阿凡这呆呆的样子，人家可是上大的金融高材生呢！”同组的另一个同事说道。
　　“他？！”
　　Bryce看着这个脸蛋和水煮虾一个色的人，就他还是金融高材生！
　　“他之前既然学金融的，为什么突然改行？”
　　“阿凡之前说过，他觉得比起看数据，他更喜欢摄影机这些东西。当初大学的时候，他也经常会在电视台里熬夜弄片子。”
　　“你和他是一个大学的？”
　　“嗯，但我是摄影专业的。”
　　“所以是你把阿凡拖下来水的？”金翘插了一句，话里带着玩笑，因为他们之前经常自嘲说劝人入行五雷轰顶。
　　“PD，怎么能说是拖下水呢，又不是我逼他来电视台的，而且当时他考试考砸，还是我安慰他的呢。”
　　“你不会安慰他说，你在摄影这块天赋这么高，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学金融。”金翘惟妙惟肖的模仿着。
　　大家都把金翘的这句话当作玩笑，唯有那位同事一脸震惊地看着金翘。
　　“......一字不差。”
　　还在喝茶的戴灵因为这句话呛住了，不停地咳嗽。
　　Bryce逮到机会立刻指着戴灵说：“Ling，你怎么在喝茶！”说着，他便直接满上一杯酒，然后递给戴灵。
　　戴灵微起身接过酒，面上虽然是不情不愿的表情，但实际上，她只是为了配合Bryce的drama演出。
　　金翘坐在戴灵身边，或许是因为方才戴灵出去抽了一根烟的缘故，金翘在她起身后，嗅到了油腻的空气中多了一丝清爽的草莓味。
　　金翘过去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说是比起视觉，嗅觉更容易储存一段记忆。
　　即便她的神经被酒精所麻痹，但空气中那一丝草莓味让她仿佛迅速回到那个晚上——她坐在剪辑室里，看着屏幕上的戴灵，而后陷入了身体的欲望中。那是她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提及的事情，因为她没有拒绝让自己臣服于动物的本能中。
　　戴灵放酒杯的时候，手指触碰到身边的人，她感觉到金翘的体温有些不同寻常。
　　“你还好吧。”
　　戴灵轻声问道。
　　“......没事。”
　　金翘身体在发热，或许是因为酒，也或许是因为现在这丝草莓味带着剪辑室里的那团烟雾中所没有的体温、声音。
　　“少喝点。”
　　“嗯。”

　　戴灵在给她颁布“圣旨”之后，自己却没有遵守。可能对于她而言戴灵的话便如同“圣旨”里的“天”字——遇到了都得顶格写。
　　而那句让她意乱情迷的话，或许于戴灵而言只是一句普通的交际常用语。便如同“再见”，即便下次不想再见，分别时还是要说上那么一句话，用以维持最基本的体面。
　　金翘看着戴灵的脸颊如同熟透的草莓，皮肤底层洋溢着往日没有的深红色，如果草莓熟透会裂开的话，她估计这个应该就是接近于裂开的程度了吧。
　　金翘看见戴灵又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于是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指腹传来温热。
　　“戴老师，少喝点。”
　　原本在聊天喝酒的戴灵，在金翘“逾矩”的举动之后，看向她。
　　对于金翘而言，方才的举动堵上了她所有的勇气，如果没有酒精的壮胆，以及混乱昏暗的环境作为掩护，她恐怕都不敢触碰她。
　　“你替我喝？”
　　金翘跌进戴灵玩笑似的话中，她看着戴灵，从脸颊到鼻尖，从耳朵再到唇瓣，所有的一切都弥漫着萎靡的红色。她变得恍惚异常，如醉如梦。
　　紧接着，她接过戴灵手中的酒杯，然后一饮而下。本应是麦芽香的酒味，她却品出了水果酒的味道。金翘看到戴灵的微愣，而后听到她发出咯咯的笑声。那个笑声似乎透过空气，传导到她的胃中，让里面的酒水荡起涟漪，随后全身随着这个涟漪而抖动。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开始调侃起金翘。
　　“哟，黑骑士出现了。”
　　“PD，想不到你酒量这么好呀。”
　　“也和我喝一杯呗！”
　　“不喝这酒就是看不起我了。”
　　......
　　果然，在酒桌上，要不就是一杯不喝，要不就是无数杯。
　　金翘忽然想起之前蒋组长叮嘱她的话一定不能在饭局上喝太多，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不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保护不了她。往日的饭局里，因为有组长的保护，所以她几乎喝不到几杯，更别提喝醉了。
　　所以关于她的酒量......她自己也不知道。
　　觥筹交错，当金翘放下酒杯，环顾一圈，发现自己是在场唯一一个还坐着的人后，她了解到自己的酒量。
　　面对横七竖八的同事，金翘有些头大，她宁愿在烤肉店睡一个晚上，也懒得将他们一个个送回家的。
　　金翘的视线扫过每个脸部犯油的同事，最后落在了平躺在她身边的戴灵身上。金翘俯下身子，观察着此时不设防的戴灵。
　　“戴老师......戴老师你睡着了吗......”金翘俯身凑近戴灵说道。像是要叫醒对方，但这种近乎呢喃的音量比起叫醒更像是催眠。
　　缺了人说话的房间，少了点人气，空调在呼呼吹着，周遭的温度像是降了好几度。
　　金翘的手抚在地板上，在感受到地板的凉度后，她将戴灵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个动作带来的晃动将戴灵给弄醒了，她挣扎着，视线有些涣散，但在看清扶着她的人是金翘后，她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去哪......”
　　“送你回去。”金翘感受到身边传来的温度。
　　金翘微微侧过头看着其他几个躺在地上的人：“嗯......他们呢......”
　　“我先送你回去。”金翘说谎了，事实上，她只想送戴灵回酒店。
　　金翘闻言，然后重新合上了眼睛睡了过去，方才的醒神仿佛只是回光返照。
　　烤肉店离戴灵入住的酒店不远不近，近到金翘很快将戴灵送到了酒店，远到她不会再回去送其他几个人，走之前她已经和烤肉店的老板说好了，让他们这几个人在烤肉店睡一晚。老板也很爽快地答应了，看来是没少接待这类客人。
　　将戴灵送到酒店后，金翘没有立刻离开，但也是因为她的停留让她接到了沈星尘的电话。
　　金翘初次听到戴灵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去接听，在电话第三次响起的时候，金翘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备注，最后选择了去接听。
　　金翘曾在搜索引擎里查询过戴灵爱人的名字，但无果。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三个字让她直觉，电话那头的人便是她一直好奇的那个人。
　　沈星尘，就连名字都充满着美好。她嫉妒，但又好奇。
　　“喂。”
　　“......你是谁。”
　　对面传来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却让人感觉到在宣示主权。
　　“戴灵喝醉了，我送她回酒店。”
　　金翘说完这句后立刻感觉到纷杂的情绪，她一面觉得自我厌恶，一面又觉得酣畅淋漓。她想到自己看的一些狗血剧，莫名的，她突然和里面的小三有了共情。
　　嘟嘟嘟——
　　电话传来一阵忙音。
　　对面挂电话的迅速到金翘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愤怒。明天戴灵知道她接电话的事情不会生气吧......想到这里，金翘有些做贼心虚。
　　她走到桌前，然后用酒店的纸笔写下一串字，大概就是说晚上有个叫沈星尘的打电话给给她。金翘把纸条放在手机不远处。这么一来，她的罪行是不是就可以减少了一点，毕竟她也只是说了一句话。
　　金翘走到床边蹲了下来，她抬起手将戴灵落在脸颊上的香槟色发丝捋到了耳后，手指的关节触碰到戴灵的皮肤。她看到了对方脸颊上淡淡的雀斑，一粒一粒的，扰乱着她的大脑。她嗅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馨香混杂着酒精醉意让她在她的雀斑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他们飞回复北市的航班设晚上，所以上午还有好长一段时间。Bryce原本带了几箱的衣服，结果谁能想这段时间他忙的飞起，每天过着拍摄地、艺术馆、酒店三点一线的生活，所以好不容易有时间，他立刻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戴灵看着他戴在头顶上的小礼帽。
　　“帽子摘了。”
　　这顶帽子如果带出去，别说星探能看到他，估计上理市的社会新闻频道都能上。
　　Bryce面露难色：“人家挑了好久才决定的。”
　　但他看戴灵一副他不摘帽子她就不出门的气势，最后只好摘下来帽子。他磨了戴灵一个早上，对方才同意陪他出门，他可不想功亏一篑。
　　戴灵和Bryce走到了酒店楼下，然后她很快便看到了站在酒店门口的金翘。
　　“今天还要拍？”戴灵声音有些不快。
　　身边的Bryce立刻解释说：“不拍摄，金翘听说我们想去逛逛，所以说要尽下地主之谊。”
　　戴灵闻言，没什么什么，只要不要拍摄她无所谓。
　　Bryce走出酒店大门后，就朝金翘挥了挥手，金翘朝他们小步跑来，眼里闪着光。
　　“戴老师昨晚睡的还好吗？”
　　“就关心戴老师一个人呀，我呢。”Bryce在一旁说，随后他故意说道，“反正，我睡的不好。”
　　Bryce前半夜是在烤肉店的地上睡着的，那地是又冷又硬，差点没要了他的小命。他醒来后本来想叫醒戴灵的，却没在包厢里看到戴灵的影子，打开手机后发现金翘给她发了条短信「我把戴老师送回房间了」
　　戴灵也听说昨晚的事情：“谢了。”
　　“不客气。”
　　Bryce看着这一幕，这不客气听起来可真是客气的很：“走吧走吧！”
　　路上，金翘边开着车边说：“我带你们去一下上理市老街，那里有很多上理市特色。”
　　“但我想去比较潮的地方。”Bryce说。
　　“现在很多年轻人也会去那边，拍照拍视频之类的。”
　　Bryce到上一秒还有些不情不愿，等到了老街之后便开始各种拍照。
　　戴灵下车后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转身时，她看到金翘一直看着她这个方向。戴灵歪头表示疑惑，旋即她听到金翘的声音。
　　“我能试试吗？”
　　这句话让戴灵有些恍惚。
　　脑海中浮现一些往事。

　　具体的时间她已经不记得了，但也只能发生在那两年。
　　当时他睁着那个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手中的烟。
　　“我想试试。”
　　她回看他，在他眼里看到不一样的光。如果是第一次见的话，很难把眼前这个拥有圆溜溜眼睛的男孩和学校寻衅滋事第一人联系在一起。
　　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她每次看到他眼睛的时候都能联想到一些小型犬，她也不会和他说这种事，她甚至能预测到自己和他说了这事后，对方可能会一脸伤心的反问她，原来我只是个宠物啊。
　　她没有养过宠物，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害怕，她害怕那种可爱的生物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在自己的面前，毕竟连人类这种食物链顶端的生物都脆弱的很，何况是那种小动物。
　　对于这句只在她脑海中出现的话，她或许会回答说，对。唯一的。
　　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让自己能够顺利地说出接下来煞风景的话。
　　“小孩子别抽烟。”
　　他嘟着嘴，伸出手比着一个1字。
　　“我就尝一口！”
　　即便被捂住了眼睛，他也是懂得如何耍赖的。
　　也不知当时她是着什么魔了，她看着他的嘴唇，不自觉在心底勾勒出它的温度、湿度、软度。等她反应过来后，她已经落下了实践。
　　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他，此时却成了哑巴。
　　因为她的手还放在他的眼前，所以他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
　　她有些堂皇，但又庆幸自己捂着他的眼睛，这样他就不能捕捉到她的慌张。
　　良久。
　　她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能再尝一口吗......”

　　“Ling过来帮我拍照！”
　　Bryce的声音让戴灵回过神来，她将烟捏灭在垃圾桶上的石英砂上。
　　“抽烟有害身体。”
　　这话是对还站在她面前的金翘说的，虽然她自己也抽烟，但她也知道抽烟是件不好的事情，所以“教唆”这事她可不想做。
　　戴灵说完这话后，侧身从金翘身边的空隙中离开。
　　金翘嗅到从戴灵身上传来的草莓味道。她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样的位置，至少在社会意义上，这不是一个光荣的位置。戴灵在听到她那句话后失神的表情一直在她脑中不断的回放，大脑此时的回放机制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沈星尘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吗，那戴灵又做出了怎样的回应呢，是拒绝还是接受。她不由地这么想。
　　金翘最后离开时瞥了一眼垃圾桶上放置的石英砂，沙盘里砂石混杂着些许的杂质，但却在阳光下闪着光。沙盘中央插着不少还没被清理走的烟屁股，它们一个两个倒置在白色的细沙中，身体经过几分钟的蹂躏后，早已干瘪万分。蓝色棕色的烟屁股中，粉色镂空的爱心烟屁股显得尤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