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秋以为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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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客人敲响布法蒂公馆的门时，林尼正在跟上回拿出来却被琳妮特搅乱成一团的毛线球作斗争。
下午的日光很好，少女猫耳轻动，蜷缩在沙发上假寐，没有半分想动弹的迹象。
菲米尼飞快地抬头扫一眼门口，又垂眸若无其事地碰了碰佩伊的金属躯壳。
林尼无奈放下理到一半的丝线，走过去开了门，视野里撞进一沓纷飞的纸张。
收拢飘飞的纸，林尼随意翻开浏览了内容，挑起眉：“这是……”
渐晏帽檐下那双琥珀金的眼微抬：“十年前那场案子的卷宗复印件。”
林尼一愣。
——他没找渐晏要过这份资料。
是琳妮特托她找的？
可自家妹妹和渐晏分明更不对头……
或者是菲米尼？
但有关重新调查当年那个案子的事，他和琳妮特根本没对其他人提。
渐晏偏过头避开林尼的视线，眼睑下垂，显出几分漫不经心：“早些把你们那点私事解决了，别误了父亲的事儿。”
懒懒散散的语调，带着林尼早已习惯的、不自觉流露出的上位者语气。
林尼脸上的笑不由微敛：“我和琳妮特有分寸，很快就能解决好。”
对方轻嗤：“那是自然。”
淡漠的眼神从林尼身旁投向静谧的屋内：“父亲呢？”
林尼的回答一如既往：“父亲外出执行公务了。”
片刻的沉默后，渐晏呼出一口白雾，冷冷道：“连续三次我都碰上父亲外出，是有什么事能绊住她两个月？”
一月出头的风还有些凉，林尼瞧见她耳垂被冻得通红，声音散在风中，依旧是远如千里的冰冷。
林尼无奈摊手：“事实就是，你三次都来得不巧。”
“若不是父亲只愿意给我这一个地址，我又怎么可能三番两次屈尊降贵来一个小小的布法蒂公馆。”
渐晏微抬下巴，语调里是被惯坏的骄纵。
林尼深吸一口气，视线隐晦地投向屋里的琳妮特。
他没听见菲米尼悄声问琳妮特：“林尼和渐晏聊得好像很不愉快，不用劝劝么？”
琳妮特慵懒地晃了下尾巴，给自己倒了杯红茶：“愉快才不正常，放心吧，吵不起来。”
印象里，相识八年，他俩确实没吵过架。
菲米尼放心地坐回去继续调试佩伊，但仍分出心思关心门口的动静。
瞧见自家妹妹无动于衷的林尼短暂地出神片刻，回神再看到渐晏漂亮的面容时，心头刚起的火又一次被无声无息地扑灭。
开口时，他已恢复了平日里调笑的模样：“既然屈尊降贵来都来了，不如就来帮个忙吧。”
渐晏挑眉：“嗯？”
“你应该知道最近我们打算准备一些魔术口袋发放给住在海边的住户，需要大量的海露花纤维，而上一批送去工坊那边的存货已经快不够了。”
这算是林尼、琳妮特和菲米尼的私人行为，但也得到了父亲大人的默许。
渐晏面无表情：“你没别的帮手了？”
林尼扬起笑容：“现在是琳妮特的下午茶时间，我喊不动她。”
屋内尚且氤氲着红茶清甜的微香，前两日刚被菲米尼修好的留声机放着最近大火映影片子的片尾曲，机器齿轮转动，咔咔作响。
对猫儿来说，是个适合午睡的好时候。
渐晏淡淡道：“那走吧。”
她刚要转过身，林尼已将手压在她肩上，拉住了人：“等下。”
蹙眉侧目，渐晏看见他抬手轻轻地扶上她所戴的礼帽帽檐。
林尼轻快地眨了下眼：“瞧好喽！”
声音清亮，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腕间极轻极快地一抖，手中的帽子翻了个边，便消失不见了。
戴了手套的五指再一翻，凭空变出一顶深灰的礼帽，以漂亮艳丽的孔雀翎作饰，，边纹由细密的银丝织就。
礼帽轻盈地落回少女头顶，雪发飘扬，凌乱的发丝像是迷了他的眼，让那双琥珀似金的眸仿佛盛了一瞬的温柔。
林尼收手后退一步：“生日礼物，再过不久你家估计要忙起来准备生日宴了，没机会给你。”
塞缪尔家族大小姐的生日在两个半月后。
渐晏轻轻碰了碰礼帽。
做工不够精细，针脚也不够密，唯有上头缀的那支孔雀翎着实漂亮。
她没有说话，林尼也似乎并不期望她对礼物的点评，顿了一下，道：“坐巡轨船去海露港吧。”
渐晏不常坐巡轨船，贵族家大多有私人的游艇，远比按时按班运行的巡轨船方便。
连通海露港和枫丹廷的是克莱门汀线巡轨船，这条线路的导览员爱贝尔是个热情可爱的美露莘。
下午这班自枫丹廷发往海露港的巡轨船上没多少乘客，但爱贝尔依旧尽职尽责地复述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解说词。
“…小到驱动巡轨船，大到为整座城市提供日常所需的能源，律偿混能无所不能，还超级安全！”
“…当年，建造轨道的人邀请了枫丹科学院的专家，专家们搬来了很大很厉害的机械，打通了秋分山的山体，真是浩大的工程呢……”
“…说到我在枫丹廷最喜欢的活动，那当然是看德波大饭店的表演了！要是运气好，还能遇见超华丽的魔术师拍档——琳妮特小姐和林尼先生！”
“琳妮特小姐和林尼先生的演出不会额外收费，但《蒸汽鸟报》经常提前透露他们的演出时间，于是就有许多人花费重金预定桌位……”
“呜呜，我出不起那个钱，每次都只能站在后排远远地看，排队和他们合影也要等好久，搞得我第二天上班打瞌睡……”
静静听着的渐晏终于禁不住轻笑一声：“可怜的小家伙，看来这几天忙得忘了看报。”
林尼和琳妮特将要登上欧比克莱歌剧院舞台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枫丹廷，可能也就这个迷迷糊糊的小美露莘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了。
“哦？”
林尼侧头望来：“那你要来我和琳妮特的魔术么？”
渐晏似笑非笑：“你是指小时候那些粗劣可笑的闹剧，还是在德波大饭店表演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上不了台面】。
在枫丹这些传承时间悠久的大家族，以及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的眼中，魔术也只是用以休闲取乐的工具。
即便是洛伦佐，别看他在上流社会辗转表演收获了不少的喝彩和礼遇，可只要他一日身为魔术师，那些贵族便一日瞧不起他。
[不过是个逗趣的玩意罢了。]
谁知道洛伦佐在面对这些嘲讽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思及此，渐晏不由愉悦地勾唇微笑，散漫地靠着椅背，斜睨看向林尼。
她还欲嘲讽的话未出口便被依旧在微笑的林尼抢先了：“如果是足以登上欧比克莱歌剧院、有资格献给水神芙宁娜大人的表演，应该算能登台面了吧？”
渐晏眯起眼：“你不是不知道过两月我会有多忙。”
林尼摊手：“塞缪尔家族不会连芙宁娜大人的面子都不给的，对吧？”
尾音上扬，少年冲她眨了下眼。
……啧。
渐晏侧过身，不再看他。
04.
伍尔克·塞缪尔被卷入的是一起连环失踪案，因为最近失踪且与他扯上关系的是一名少女，一度被特巡队纳入了二十多年都未破获的“少女失踪案”中。
后来，由于特巡队发现了那名失踪少女的尸体，证明这起案件与“少女失踪案”无关，又因对伍尔克·塞缪尔的怀疑缺乏完整的证据链，且塞缪尔家族为首的贵族向逐影廷联合施压，才不了了之。
就连后续按惯例监视跟踪伍尔克·塞缪尔的特巡小队，也被塞缪尔家族无声无息地拔除，暗中送还了执律廷。
这对逐影廷、对最高审判官来说，算是一种直白的挑衅了。
大人物之间的波涛汹涌，暂时还不是林尼需要操心的，他对这些事报以关注的唯一原因，是他曾受夏沃蕾邀请帮助侦察案情，并成功地帮助特巡队找到了那位失踪少女。
——尽管找到时，少女的温度已是一片冰凉。
眼角余光瞥过安静采集海露花纤维的渐晏，林尼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开口：“伍尔克·塞缪尔，他……”
对上渐晏抬起露出的那双琥珀金的眸，他怔愣着，觉得有些问不下去了。
不管塞缪尔家族的人对外如何、对内又如何，唯独对渐晏是一致千娇百宠的。
林尼记得小时候哪个雪天，渐晏兴冲冲抱了一把琵琶来壁炉之家。
炉火烧得很旺，火光映照着琵琶漂亮的木纹，女孩随意拨弹的声音清脆圆润，不懂行也知这是从外地来的珍品。
那是伍尔克去璃月玩了一趟，听说自家小侄女不知为何对琵琶起了兴趣，专门去明星斋定制的，一路小心翼翼捎回枫丹，只为逗小侄女开心。
[塞缪尔家族的大小姐，用就该用最好的。]
那是茶余饭后大人们在咖啡店里闲聊时，说起伍尔克不以为意的原话。
渐晏闻声看来，与他对视片刻，眉眼轻慢：“二叔怎么了？”
林尼沉默，摘下手上那朵海露花的动作却不由自主重了些，折断茎叶的声很脆。
“……他被家主关在家里思过，一个月不许出去，半年以内不准踏出枫丹廷半步。”
渐晏的眸幽深，语气平淡，辨不出喜怒：“怎么，特巡队的合作伙伴打算从我这儿翘出点我二叔的消息，来帮助把他逮捕归案么？”
林尼有些无奈：“我又不是执律廷的人，这个案子他们会追查到底的，不用我喂他们操心。”
促使他开口追问的那点子冲动，被渐晏呛过一句后，便烟消云散了。
不尴不尬的氛围里，渐晏无所谓地采完自己面前最后一朵海露花，扶着蹲久了略麻的腿将要起身：“这边好了。”
倏然，林尼急促的喊声便从身后传来：“小心！”
绘了猫猫图案的纸牌一瞬擦过雪白的发丝和她的面颊，于近在咫尺的距离发出浸没入水的响动。
炸响四溅的水滴落在颈间，粘稠、冰凉、污浊。
渐晏只来得及抬头见了一眼那直立高大的魔物，整个人便被少年按住低头，抱在怀里往侧边扑去。
砰——！！！
强烈的水波拍打地面，发出闷响，地面震动。
抬头四看，从海里漂浮起一只又一只浊水幻灵，数量还在不停歇地增加。
林尼扶着渐晏起身，压低声音：“去找警备队，调动警卫机关。”
渐晏却失神地盯着前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渐晏？”
林尼扯着渐晏后闪躲过浊水幻灵砸下的拳头，提高音量喊少女的名字。
回神的大小姐仿若惊魂未定地抬头看他，琥珀金的眸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
正待重复一遍刚才交代的林尼，被回神的渐晏一把推向海露港的方向：“你去找警备队。”
“可是……”
“我可不想在生日前都被拘在家里！”
“……好。”
林尼的身影一消失在远方尽头，侍从打扮的白衣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渐晏的身侧。
渐晏不再看密密麻麻的浊水幻灵，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解决它们”，往海边走去。
水波起伏，指尖浸进海水，是渗入骨髓的凉意。
身后浊水幻灵的身躯被刺剑划破，淋漓水声簌簌而落，粘稠污浊的气息随着海波的荡漾，极具节奏地一一消失。
——像是逐影猎人古老而血腥的弹奏。
渐晏静静地盯着海面，视线仿若穿过泛起的波浪，投进她从未得见的海底，看向方才危机中被风吹起吹落，最终被海吞没的礼帽。
有个清脆、甜美、蛊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
叫嚷着，让她遵循本能，投身入海底，去寻那顶遗失的礼物。
“你不想找回那顶帽子么？”
那个声音这般诘问。
渐晏站在原地，未曾动弹。
她盯着海出神。
直到蛊惑人心的声音蓦然消失，白衣侍从已退场不知所踪，警备队纷乱的脚步、警卫机关咔哒运转的机械齿轮，伴随着少年焦急的呼唤自拐角传来。
“妹妹！”
大小姐熟练地闭目、敛息、晕倒在地。
林尼和琳妮特不常来海露港，渐晏就更别说了，冒顶琳妮特的身份来糊弄警备队，是很简单的伎俩。
但是……
[壁炉之家的成员以兄弟姐妹相称。]
家啊。
渐晏能感觉到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时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剧烈跳动的心跳。
直到她偷拽了下他的衣袖证明自己无事，让他继续遮掩后，那股明显的焦躁不安才渐渐散了。
家人啊。
渐晏微微蹙眉。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秋以为期（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