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我来过》荆棘里的斑鸠

4、第四章

　　时光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淹没了俞亮的心，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眼泪无声地滴下来，他走道时光身边，哽咽着祈求他，“时光，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等你做好检查，我再走，好吗？”
　　医生瞟了俞亮一眼，温声安慰时光，“你现在的情况确实身边不能没有人，等天亮了，检查结果出来，你再通知你的家人过来也行，好不好？”
　　时光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医生转头吩咐俞亮，“你去外面的24小时便利店，给他买点豆浆、粥之类的暖胃的东西，他肚子空了一夜，又受了酒精的刺激，很脆弱，当心胃溃疡，还有，让他多睡觉。”
　　俞亮送医生出门，又转回来对时光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马上回来。”
　　时光背对着他躺着，不理他，俞亮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暗自叹气，去便利店买东西。
　　俞亮提着一杯豆浆、一杯小米粥、一杯莲子银耳红枣羹和一小袋欧包回到病房，坐到时光的身边，轻轻推他，“时光，起来吃点东西吧！”
　　时光虽然不想再和俞亮有任何瓜葛，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自己回归棋坛、征战四方必须要有一个好身体，想到这里，他翻身坐起来，一把从俞亮手里夺过塑料袋，打开一看，疑惑到，“你买那么多干嘛？我吃不了。”
　　俞亮嗫嚅着，“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一样买了一点，这些都是养胃的，你赶快趁热喝一点。”
　　时光拿出银耳莲子羹，插好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口，温热的银耳羹滑下被胃酸腐蚀得刺痛的食道，顿时从口腔到胃一阵暖流漫过，舒服了好多。
　　一口气把一大杯银耳羹喝完，俞亮伸手接过空杯子扔进垃圾桶，“还要吗？还有豆浆和小米粥。”
　　时光看了口袋一眼，从里面拿出粥来，“我不喝豆浆，喝了会肚子胀！”
　　俞亮语塞，时光喝豆浆肚子胀他并不知道，时光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对什么过敏他统统不知道，他从前也不在乎，面对为自己付出过这么多的时光，这后知后觉的关心和感情是多么的廉价和可笑。
　　俞亮握紧拳头，指甲扎进手心里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时光喝完小米粥，又背对着俞亮躺下，不一会儿就传来他均匀的呼吸，他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大亮了，时光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他坐起来，惊醒了坐在床边打盹的俞亮，“你醒了，液已经输完了，医生说等你醒了去抽个血检查一下。”
　　时光打量了一下俞亮，熬了一夜的alpha双眼通红，身上的衬衫和一向笔挺的西裤都起了皱，头发也有些凌乱地支棱着。
　　“俞亮，你回去吧，麻烦了你一夜，我很抱歉，待会儿我自己去抽血。”
　　俞亮看着时光瘦的细成一把的腰身，祈求到，“让我陪你去抽血吧？如果需要住院，我给你办了住院手续我再走，行吗？”
　　时光不置可否，起身要向外面走，无奈人还很虚弱，没有力气，走了两步眼前便一阵发黑、摇摇欲坠，俞亮赶紧上前从他的腋下托住他的身体，时光站在原地缓了缓，确定自己可以走动了，便冷冷地说，“放开我，我不用你扶！”
　　俞亮像被烫了一下，赶紧缩回自己的双手，在他身后虚虚地扶着，预防时光再次摔倒。
　　幸好血液检测的结果时光只是有些轻微的贫血，并无大碍，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又嘱咐到，“你清洗标记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恢复，更何况你还流过产，如果你以后还想要孩子，就要好好养好身体。”
　　时光一瞬间尴尬不已，去年怀孕流产的事他一直没有告诉过俞亮，这会儿就这样被医生说了出来，时光下意识地摸摸鼻子，答到，“知道了，医生。”
　　两个人出了医院，俞亮无声地跟在时光身后，一直走到的士车招呼站，时光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俞亮，“俞亮，关于怀孕流产的事，我不是故意要隐瞒，那时你在打应氏杯，我不想打扰你，我也是职业棋手，知道这座奖杯的意义。还好，你拿下了这座奖杯。”
　　俞亮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这样流出来，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颤抖，“时光，我对不起你，无论现在这份道歉有多廉价，我都要说声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现在才明白，时光，我是爱你的，我其实一直都在爱你，只是我醒悟得太晚了，我知道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也请你把我当成你的一个朋友，让我关心你，弥补我以前的过错，好吗？”
　　俞亮迟来的表白让时光恍如隔世，他的心被这几句他曾经盼了九年的话撕扯得血淋淋的痛得透骨，时光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俞亮，你这个人就是这么自大又自私，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这几句表白又有何意义，曾经我愿意用我的全世界来换一个爱我的俞亮，可是我坚持了九年，没有任何回报的九年，我现在回头去看那九年，我都心疼我自己，不值得，太不值得了，不过我也不后悔，俞亮，我要感谢你，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去爱的人是自己，我必须先爱自己，才配得到别人的爱。至于朋友，还是算了吧，我不缺朋友，也不缺关心爱护我的人，你还是向前看吧。但愿下一个遇到你的omega，不会像我这样受这么多苦。”
　　时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搽掉满脸的泪痕，“对了，后天就是三十天冷静期结束了，上午九点，我在办事处等你，我们去把离婚证领了，彻底结束，对你对我都好。”
　　时光说完，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开车。”后视镜里呆立在原处的俞亮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
　　方绪正陪着白川整理学生死活题作业，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俞亮的来电，“喂，小亮，什么事？”
　　“先生，你好，我是莱斯酒吧的服务生，有位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我好不容易请他解锁手机，就找到这个电话，请你来接一下他好吗？”
　　方绪吃了一惊，俞亮竟然会去酒吧买醉？！
　　“哦，好的，我马上过来接他，麻烦你先替我照顾一下他。”
　　白川抬起头问方绪，“俞亮怎么了？”
　　“他在莱斯酒吧喝醉了，人家让我去接人。”
　　“俞亮，喝醉？”白川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瞬间又明白过来，不禁冷笑到，“肯定是因为时光，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时光的感情了，真不容易！”
　　方绪正在换衣服，听了白川的话，甚是诧异，“师兄，你说什么？”
　　“我说俞亮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喜欢时光的了！”
　　“有吗？我怎么没有发现！”
　　“行了，你快去吧，这话以后再说。”
　　方绪赶到酒吧，就看见趴在吧台上的俞亮，他走过去推推他，“小亮，起来，我送你回家”，等他俯身查看时才发现俞亮正趴着无声地恸哭。
　　方绪叹口气，伸出手臂揽紧俞亮的肩膀，“小亮，我就说过你会后悔，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红色的宝马Z4穿过临晨时分的方圆街头，方绪一边开车，一边偷偷打量副驾驶座上的师弟 ——凌乱的头发，痛哭过的双眼红肿着，皱皱巴巴的衬衣和西裤，看上去像是两天没换了，哪有一点光风霁月、游刃有余的俞亮九段的样子，“小亮，告诉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还是你第一次去酒吧买醉，是为了时光吧？”
　　俞亮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夺眶而出，在师兄面前，他终于卸下傲娇又自负的伪裝，任痛苦的泪水滚滚而下，“师兄，我失去他了，失去他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是那么爱他，我错了，我原以为我生命中有围棋就足够了，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没有了时光的围棋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我现在失去了爱他的资格，我对他造成的伤害今生都无法弥补了……”
　　回到俞亮一个人的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方绪扶着他坐到沙发上，打算去给他煮点醒酒汤，俞亮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死死撰住，“师兄，别走，陪陪我，我现在好孤独！”
　　方绪伸手揉揉他头顶黑亮柔软的头发，“唉，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我今天不走了，就留在这儿陪你，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要锁卫生间的门，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我，听到没有？”
　　方绪端着醒酒汤出厨房时，俞亮已经洗好澡，呆滞地坐在沙发上，“小亮，过来把汤喝了”，见他不动，方绪只好走过去拉他过来把他按坐在餐桌边，“快趁热喝吧，凉了就没有效果了。”
　　俞亮端起碗一口喝干净碗里的汤，“师兄，你说的对，我现在才发现，除了围棋，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原以为，这样纯粹的围棋人生就是我想要的，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只有围棋的生活是这样的令人绝望。我一直以为，想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棋手，就要心无旁骛，专注围棋，所以，我一直排斥对时光的感情，如今我才发现，我原来早就爱时光了，久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可是我越是爱他，我就越恐慌，我怕这份爱情的羁绊会让我不再专注于围棋，所以我疏远他，冷漠地不回应他的感情，我以为这是修炼，现在我才认识到，这是愚蠢、是残忍！”俞亮突然抬起右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方绪连忙拉住他，“小亮，你别这样！”
　　俞亮拉住师兄的手，哭得声泪俱下，“师兄，我就是一个混蛋，你知道吗，时光他流过一个孩子？”
　　方绪惊讶得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去年我备战应氏杯那段时间。”
　　方绪想起来了，去年俞亮把自己关在乌鹭山围达的训练基地一个多月，关掉手机，还不准自己透露他的行踪。
　　“他怀孕了，我没有把自己在乌鹭山闭关的事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他找过我没有。他本来体质就不好，没有我的信息素抚慰，在怀孕40天左右的时候就流产了。”
　　方绪听了他的叙述，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小亮啊小亮，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时光，唉，他怎么会遇到你啊，真是孽缘。你怎么能不给他打个招呼就玩消失呢？他问过我你的行踪，估计是想把怀孕的好消息告诉你，早知道我就告诉他了，唉！”
　　“后来，他为了不影响我比赛，还拦着爸妈不让他们把他流产的事告诉我，直到我们办离婚手续那天我回家，妈妈才告诉我的。”
　　方绪仰头长叹，“小亮，你让我怎么说你啊？！我如果是时光，我也不会原谅你！”
　　俞亮抬头望着师兄，泪眼婆娑，“师兄，可是我不想失去时光，我不想和他离婚，我愿意用我的下半生去补偿他，赴汤蹈火，怎么都行，我不能没有他！”
　　“小亮，这件事由不得你了，围棋是要两个人才能下的，爱情和婚姻也是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你如果真的爱时光，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吧！如果你真的不想失去他，你可以选择重新追求他。但是，前提是把选择的权利还给时光，不要强迫他，你懂我的意思吗？”
　　俞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方绪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太晚了，你喝了太多酒，还是早点休息，时光的事，你慢慢想清楚了再说吧！”